雞籠山不高不險,卻是松柏參天,雲霧繚繞,景色秀麗至極,向來便是大夏皇帝避暑行宮的所在,距大夏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宮大殿也止有二三十華里。
每逢盛夏,皇帝巡幸行宮避暑,雞籠山便即封山,山上山下均由大內侍衛及皇家御林軍層層把守,尋常人等便是想一覽風景亦不可得。但此時尚是初春時分,深宮禁軍並未進駐其內,山上除卻一營兵卒留守行宮外,一路上倒是未設關卡路哨,也算是有限度地開放給天下游客,以示大夏皇帝與民同樂之意。
燕然是從雞籠山東面上山,山路崎嶇難行,幾次馬失前蹄,所幸他自小便在西涼大營長大,熟識馬性,不然這一人一馬絕地難上這雞籠山頂。
燕然以手搭個涼蓬,放眼望去,但見山頂竟是一馬平川之地。此時,春光明媚,萬木皆翠,遠遠坐北向南處,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美輪美奐的皇家宮殿,陽光照耀下,格外金碧輝煌,分外雄偉壯觀!
燕然心有餘悸地往來路一瞥,卻發現那白袍人猶在半山腰急速向上攀登,他不禁嘴巴一撇,無奈地苦笑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竟是碰到這麼一個不可理喻的大惡人?馬兄啊馬兄,還是得勞駕你再載我一程啊!”
他雙腿一夾,那馬兒便跌跌撞撞地向前又跑了幾步,忽然前蹄一軟,竟是癱倒在草地上。燕然毫無防備,便也從那馬背上摔倒在地,掙扎着爬起身來,但覺眼冒金星,渾身痠痛不已。他湊上前去,仔細瞅那馬兒,卻發現那馬兒嘴冒白沫,氣喘吁吁,想來這馬兒在皇城驍騎營裡養尊處優久疏戰陣,這一路顛簸業已是精疲力竭。
燕然從來便是個惜馬之人,當下拍拍馬兒的大頭,喃喃嘆道:“馬兄你一路辛苦,且就在此歇息,這裡綠草如茵,想來也不少你的草料。至於漂亮的母馬,嗯,等我回外公家後,一定給你牽到驍騎營裡去!”
正是午時三刻,燕然眯眼望望天空,但覺陽光格外刺眼。又想到那惡魔般的白袍人指不定轉瞬便至,於是站直身子,茫然四顧,想着往哪方向避讓纔是正理。
雞籠山只是一座小小的山脈,山頂之上地勢平坦,起伏並不大,卻是綿延不斷數十華里。燕然極目遠眺,但見林間草木皆是鬱鬱蔥蔥,唯有東邊不遠處,點綴着朵朵桃紅,想來那裡必有一片桃樹林。燕然欣喜,遂抖擻精神,快步便往那桃林走去。不多時,已行至那桃林中。
正是暮春四月,桃紅柳綠,分外妖嬈。桃林幽深,萬籟俱寂,偶有云雀飛過,驚醒一樹春意。燕然一路落荒而逃,此刻見此怡人春景,倍感心曠神怡。
林中有條小溪,自坡上蜿蜒而下,溪水上散落着幾片桃紅花瓣,越發顯得清澈見底。燕然嗓子早渴得仿似冒煙,急忙走上前去,用手掬水喝了幾口,頓感甘美沁涼,脣齒留香。他於是孩子氣地掬水撲在自己臉上,肆意地享受這一刻難得的靜謐。
桃林深處隱約傳來幽幽琴聲,初時如小橋流水,清澈悅耳。漸漸,黃鶯初啼,花苞含蕊,繼而百鳥爭鳴,萬花競放,好一番春意鬧枝頭的盎然景象。琴聲如雨打芭蕉,空靈飄逸,細細聽來,一股清新脫俗卻隱然入世的感覺揮之不斷,彷彿一切塵囂都已遠去,只餘這天籟之音在桃林間餘音饒樑。
燕然大奇,擡眼望去,卻是滿林桃花亂人眼,怎麼也瞧不分明。他慢慢起身,慢慢向那桃林深處走去。
沿溪水而上,燕然直入桃林深處,翻過一座小坡,清風拂面,豁然開朗,又是一番扣人心絃的景象。但見桃樹林立,鬱鬱蔥蔥;桃花粉紅,灼灼芬華。桃樹下,小溪邊,一案一幾一琴一人。此時微風習習,片片桃花隨風吹落,有位白衣佳人盈盈端坐,整個畫面悽美得令人心碎,驚豔得疑似闖入了仙境之中。
漫天花雨中,那白衣女子以手撫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意境幽遠,瀟灑寫意。白衣女子忽見燕然走近,琴音中突現幾聲殺伐之音,爾後戛然而止。只見她黛眉微微一皺,冷聲斥道:“你是誰?因何闖入此處?”話音清澈動聽,如那初啼黃鸝,雖是呵斥語氣,卻也酥軟人心。
燕然滿面風塵,衣衫污穢,外表實是狼狽不堪。此時見白衣女子豔如桃李,儀態萬千,未免有些自慚形穢。但他天性灑脫不羈,那點自卑之意轉瞬便置之腦後,卻是笑着答道:“晚生燕然,聽得林中琴聲清雅,不知不覺便擅入此地,還望夫人恕罪!”這位白衣女子雖然國色天香雍容華貴,但其髮型服飾皆是出嫁婦人裝扮,所以燕然也是稱之爲夫人。
那白衣女子纖纖玉指往那琴上一拂,“錚錚”幾聲琴音宛若珠落玉盤,甚是悅耳。燕然愕然,心想,難道這天仙一般的夫人竟是要重奏一曲?忽聽得林間樹葉唰唰作響,似有人呼嘯着穿林而來,燕然心底一驚,難道那白袍人已是殺了過來?
猛然回首,卻是兩名灰衫漢子凌空掠來,那兩人在那桃樹之巔踏枝而行,轉眼便已掠到燕然上空!漫天踏落的桃花中,那兩人各自抽出一根長鞭,毒蛇似地向燕然抽來!
燕然慌忙拔出長刀,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左面攻來的長鞭已是緊緊縛住他的右腕,那漢子隨手一扯,便將他拉得橫飛起來,直痛得他差點握不住手裡的長刀!
右面那條長鞭卻是緊緊鎖住他的左足,那漢子也是往自己懷裡一扯,兩相一較力,便將燕然橫着拉扯在半空中!那白衣女子懷抱豎琴,盈盈轉身離去,只聽她淡淡地吩咐道:“拿下此人,查明他因何擅闖?再查明是誰玩忽職守以致於讓此人闖入此地!”那兩名漢子齊聲恭謹地回道:“謹遵娘娘懿旨!”
燕然只覺得手上、腿上疼痛難忍,止不住**了一聲,但他生性倔強,仍是緊緊握住手裡的長刀,只不過那白衣女子離去時的話語卻是一句也沒聽分明。
左邊那個長臉漢子不住地上下打量着燕然,忽然開口問道:“你是何人?你可知這裡是什麼所在?”燕然已是痛得額前冷汗直冒,但他卻是苦苦咬緊牙關再不**一聲,此時聽那長臉漢子問詢,忙是憤怒地答道:“我怎麼知道這裡是什麼所在!快放我下來,只不過是誤打誤撞進了這片林子,便要圖我性命麼?”
右邊那個黑瘦漢子突然說道:“雷軍門,桃林東邊一望無垠,這幾日來一直便由行宮虎賁營負責警戒,侍衛處並沒有安排專人把守。再則,娘娘也是一時興起,貪這桃花嬌豔遂在此撫琴一曲,哪知道竟會引來這小子!”
長臉漢子冷哼一聲,森然說道:“不管怎麼說,讓這小子溜了進來,還驚了娘娘聖駕,終歸是逃不出一個理虧!總是咱們侍衛處辦事不力吧。”
燕然聽得是一頭霧水,難道說方纔那白衣佳人竟是位貴妃娘娘?面前這兩名漢子竟是傳言中的大內侍衛?只見那長臉漢子轉過身來,繼續說道:“小子,茲事體大,你最好將來龍去脈說個明明白白,否則休怪雷某辣手無情!”
燕然大急,忙不迭地說道:“誤會!誤會!我是被惡人追殺,慌不擇路下才闖入這裡!兩位軍門,燕赤行是我父親,甘允超是我大舅……”
黑瘦漢子一臉疑惑地打斷他的講話,插言道:“你說你是燕赤行大都督之子?”燕然如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應道:“正是!前日我外公大壽,我還給蘇震上將軍敬過酒,兩位軍門,一問便知!”
長臉漢子卻是說道:“既然你說你是燕大都督之子,因何又在金陵被人追殺?試問天下又有誰敢追殺當朝大都督之子?可見你滿口胡言,殊不可信!”
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遠遠傳來,“他沒有說錯!正是被本使追殺!大都督之子就很了不得麼?”兩名漢子愕然回頭,卻見一個白袍人踏着漫天桃花急馳而來!
長臉漢子見其來勢洶洶,忙對那黑瘦漢子使了個眼色。只見黑瘦漢子手腕一抖,收回長鞭,再一抖,那長鞭便在空中掄了一個圈,發出一聲響亮的“啪啪”聲!白袍人的腳尖霍地在那桃樹上一點,人已似蒼鷹搏兔般地飛臨到黑瘦漢子上空!
白袍人左手倏地抓住黑瘦漢子的長鞭,右掌掌沿突現熾白毫光,便是順着那長鞭一削而下!燕然厲聲呼道:“軍門小心,那是劍氣!”黑瘦漢子也是了得,右手手腕猛地將那長鞭掄了幾個圈,只見那長鞭便波浪似地起伏着向白袍人捲去!
只是白袍人劍氣過於犀利,劍氣過處,長鞭寸寸斷裂,他這一劍竟是摧枯拉朽般一削倒底!黑瘦漢子抵擋不住,忙是撤鞭閃避一邊,險之又險地躲過白袍人這一劍!
長臉漢子一揮長鞭,將燕然遠遠扔到一邊。然後長鞭往那草地上一抽,人已是大鳥般地騰起,向那白袍人殺去,只聽到他厲聲喝道:“何路英雄?膽敢與大夏侍衛爲敵麼?”
黑瘦漢子也從腰間拔出一把朴刀,隨着長臉漢子一道也是殺了過去!轉眼間三人便是混戰在一起,這兩名漢子武藝倒也不俗,且兩人配合默契,一時倒與那白袍人鬥得旗鼓相當,難分勝負。
長臉漢子的長鞭遠遠牽制,黑瘦漢子的朴刀近身纏鬥,白袍人武功雖高,一時也是束手束腳,再也施展不出他那無堅不摧的劍氣!燕然眼見着三人鬥得正酣,無暇顧及自己,忙一溜煙似地順着那條小溪,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白袍人連番鏖鬥,方纔又急行了十數華里,真元大大損耗下,功力未免大打折扣。而那兩名漢子卻是越鬥越勇,竟是漸漸佔了上風。白袍人又瞧見桃林裡影影綽綽,似有不少人圍將過來,便再也無心戀戰。只聽他長嘯一聲,奮盡全身真元斬出兩道劍氣,分別逼退那兩名漢子後,便是身形一轉,朝着來時方向逃竄而去!
這時,桃林裡又飛出幾名灰衫漢子,齊齊向着長臉漢子躬身一禮,齊聲喝道:“接過雷軍門響鞭軍令,屬下等前來聽令!”長臉漢子默思片刻,對着那黑瘦漢子命道:“祁飛,那白袍人功力深不可測,你只可追蹤不可力取,查明他的來歷下落後,速來回我!”黑瘦漢子雙拳一抱,大聲回道:“屬下遵命!”
長臉漢子揮揮手,冷聲道:“去吧,切記不可輕舉妄動!”那黑瘦漢子自去追蹤不提。
長臉漢子又命道:“方纔情勢兇險,還有個楞小子趁亂不知跑到了哪裡,大夥兒四散分開,仔細尋上一尋!那小子可能有些來歷,諸位切記,只可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