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晨風徐徐,紫竹林裡的小蟲時不時地悽鳴幾聲,更顯得這黎明前的黑暗裡萬籟俱寂。全無敵悠悠醒來,看見燕然在那裡手舞足蹈着喜不自勝,倒是楞了一下。
燕然得意洋洋地衝着全無敵說道:“大叔,方纔我氣運丹田,意隨週轉,現已經衝破任督二脈,如今我也是天啓境的大修行者了咧!”全無敵似醒非醒,不置可否,淡淡地回了聲,“哦”,隨手將窗邊酒壺裡的殘酒一飲而盡,便又沉沉睡去。
燕然滿腔熱忱,如淋冷水一盆,悻悻地想着,這傢伙應是還沒睡醒麼,否則這偌大的喜訊怎麼就沒有半點反應呢?待到天亮,再細細講之,他必定爲我這等神速而豔羨不已。可是轉念又想到,這傢伙該不是因爲我的破鏡神速而心有不甘吧,想他這麼孤傲絕倫的超卓人物,沒準破鏡天啓困難重重,猶比不得我一夜破鏡!
一時間,他是輾轉反側,患得患失,不知不覺便在那蒲團上坐到天明。枯坐無聊,他便推門而出,走到那紫竹林裡,耳聽沙沙竹葉響,偶有竹葉清香撲鼻,頓覺心曠神怡,恨不得高聲呼喚一聲,咱休屠城五公子也是天啓境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咯吱”一聲,淨心堂的大門被一雙小手輕輕推開,一個嬌小的身影隨即走了出來。燕然優雅地轉過身去,矜持地衝着那個身影說道:“眉眉,你知道嗎?昨晚我一夜苦修,現今已然是天啓境的武道高手啦!”段新眉一手端着個木盆,一手揉揉尚未清醒的大眼睛,敷衍了事地應了聲,“哦!”便是自顧自地往那水缸打水梳洗去了。
晨間猶有春寒,但燕然的心底比那寒露更寒,呆呆地看着段新眉小蜜蜂似地忙來忙去,終於忍不住呆呆地問道:“爲什麼你們好像都不意外?都不驚喜?”段新眉用毛巾擦淨臉上的水珠,忽然作個歡喜雀躍狀,假裝驚喜地回道:“啊,燕公子好厲害啊,才一個晚上就是天啓境了啊!真正好了不起啊!”
燕然苦笑道:“眉眉,好假!”段新眉白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是啊,你也知道好假啊,本姑娘十三歲就天啓了,那又有什麼好稀奇的?武道之路長着哩,燕公子您就加勁練唄!”
燕然深受打擊,頓時意興闌珊,訕訕回房後便往那全無敵牀上一歪,不一會也是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沒睡多少時辰,甘越便是破門而入,一把揪起燕然,口中嚷嚷道:“五哥,昨晚你在做甚撒?趕緊起牀,去給老太爺請過早安了,咱們去吃那萬鬆樓的蟹黃包!”
燕然只得從那牀上勉強爬起,見段新眉梳洗過的剩水猶擺在堂屋,便上前胡亂洗了把臉,頓覺清醒了許多。卻聽得段新眉嬌嗔道:“小酒鬼,外面水缸便有水,幹嘛用我使過的?”
燕然嘻嘻一笑,蠻不在乎地回道:“眉眉,別那麼小氣嘛。對了,萬鬆樓的蟹黃包還吃麼?要不就隨我一道去吧?”甘越在一旁也幫腔道:“是啊,段小姐,那兒臨近夫子廟,可熱鬧了,一起去唄?”段新眉瞧了瞧猶在熟睡着的全無敵,終於還是欣然點頭應允。
於是一行三人,先是給那甘老太爺請了安,便是出了甘家大宅,徑直往那萬鬆樓走去。
出那烏衣巷口後便即左轉,行約裡許路程,便是那朱雀橋。跨過朱雀橋後,沿岸垂柳依依,楊花飛舞,風景甚是怡人。段新眉笑着說道:“都道江南春早,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燕然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四處風景,沒接她的話茬,倒是甘越殷勤回道:“段小姐有所不知,這便是金陵最爲風流富貴的所在啦,待到夜色降臨,彩燈齊上,這條河裡滿是遊客畫舫,那才真正熱鬧呢!”
燕然不屑地哂道:“人家眉眉問的是如畫風景,你回答的是風流富貴,牛頭不對馬嘴!”甘越也不尷尬,嬉笑着說道:“便如段小姐一般,都是一樣秀美。”
三人說說笑笑,不一時已是抵臨萬鬆樓,甘越一馬當先,領着二人直奔二樓雅座,早有小二湊前殷勤招呼。甘越是金陵有數的公子哥兒,既然上得樓來,自然成竹在胸,只聽他邊走邊是吩咐道:“將你家那雅緻小菜兒端上幾碟來,再上三碗冬菇雞絲羹,三籠蟹黃小湯包即可,茶水便上碧螺春吧”那小二應了,自去準備菜餚。
萬鬆樓便在那秦淮河邊,樓前垂柳成蔭,樓後梨樹成林。二樓憑窗遠眺,但見秦淮河畔鱗次櫛比地聳立着一棟棟白牆黛瓦、綠蔓纏繞的精緻小樓,在那晨霧迷濛中,分外妖嬈。
不一時,那小二便端上來五六個精緻小菜,沏過一壺綠茶,給三人殷勤續上茶水後,才小心說道:“三位客官請慢用,羹湯與包點馬上便好,稍時便給三位端上來。”甘越不耐地揮揮手,隨手丟過去一錢碎銀子,那小二自然歡天喜地地退下樓去。
三人便就着茶水,慢慢吃將起來。甘越自是殷勤地爲段新眉夾菜倒水,忙得不亦樂乎,燕然大感沒趣,好在這幾碟小菜賣相不俗,口味着實不凡,一個人自顧自吃,倒也吃得興致盎然。
不多時,樓梯上再次傳來腳步聲,甘越只道是那小二又上來了,頭也沒回,高聲叫道:“趕緊的,莫將我哥哥姐姐餓壞了,就好這一口呢!”
那腳步聲仍是不急不緩,上樓後竟是停滯一旁,並沒有那熱氣騰騰的蟹黃包子端過來。甘越公子脾氣發作,轉過頭去正待開口呵斥,卻是發現一位青衣人正站在樓梯邊,冷冷地望着自己這一桌。
燕然、段新眉兩人也發覺到了青衣人的異樣,均是不由自主地放下筷子,暗暗思量這青衣人是何來意。
青衣人年歲已然不輕了,但氣色、身形都還保持得很不錯,膚色中有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一雙丹鳳眼的眼角滿是魚尾紋。他手裡提着一把尋常無奇的長劍,也許正是因爲這把劍,凸顯得青衣人氣勢很是不凡。
三人面面相覷,卻聽得那青衣人倨傲地說道:“誰是燕然?”語氣中頗多鄙夷不屑。甘越聽得火起,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又是誰?找我五哥又有何事?”
那青衣人卻是置之不理,只是目光流轉,牢牢地盯住燕然,陰惻惻地說道:“這位想必就是燕然燕公子了,幸會幸會!在下雁蕩謝璜葆,正好有事要相詢燕公子!”
三人聽得一愣,燕然脫口訝道:“雁蕩蟹黃包?”這純屬無心戲言的一說,卻是激得那青衣人勃然大怒。三人只覺得眼前突然一花,空中忽有劍光閃過,那劍光在三人面前的桌上迅疾無匹地閃過幾下,隨即便是消失無蹤。
三人大驚失色,擡頭望那青衣人,卻發現他劍已回鞘,傲然而立,嘴角滿是譏誚的微笑。又聽得段新眉一聲驚呼,手指着桌子,連連顫抖不已。燕然忙順着她手指望去,只見那桌上的六碟小菜,齊齊整整地被方纔那道劍光,切成了大小相等的二十四塊!也就是說,方纔那道驚豔璀璨的劍光在那一瞬間,竟是分別在那六碟小菜上,各自切出了一個小小的十字!
傳說雁蕩劍派最出衆的劍法之一便是那十字快劍,莫非這青衣人果真出自雁蕩山?莫非這青衣人方纔施展的便是雁蕩三絕裡的十字快劍?只聽那青衣人冷冷地說道:“再敢胡言亂語,謝某便在三位的額頭刺上幾個十字,想來必定美得緊!”
燕然沉聲說道:“你又何必顯擺你這幾下劍術?雁蕩劍派便了不起麼?”那青衣人狠狠瞪着燕然,忽地啞然失笑道:“燕公子好膽色,只是謝某並非顯擺,只是想證明下,謝某絕對有問話的實力!”
燕然撓撓頭髮,回道:“你確有問話的實力,可是我也有不答的權力,這樣吧,你且說來聽聽,本公子能答則答,不能答就莫要怪着我啦!”
那青衣人冷聲問道:“那謝願齊的青龍印可是在你手上?”燕然卻是反問道:“你姓謝,使的也是雁蕩劍法,可是爲何對本派掌門如此不恭?”
那青衣人不耐煩地回道:“謝願齊不過是一名沽名釣譽的老匹夫,謝某爲何要恭敬於他?再則,如你所言,雁蕩劍派就很了不得麼?”
燕然沉聲說道:“既然你不是雁蕩劍派的人,那就恕我不能將那青龍印兒的下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