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不禁皺眉道:“聽聞你是東南第一佳公子,怎麼如今成了這等模樣?”謝愁飛反反覆覆地瞅着自己手裡的斷劍,傻傻癡癡地囈語道:“因爲我是一個罪人,我平生最大的罪孽便是遇上了思思!”
他突地又歇斯底里地癲狂起來,衝着燕然厲聲喝道:“你又是誰?此處乃是雁蕩重地,你又如何進來?”可還沒等燕然作答,他又像瘋子一般揮劍劃了過來!
燕然見他劍尖輕顫,驀然間便劃出數道劍光,組成一個小小的井字形,迅疾如電地衝自己刺來。井字劍光在空中不斷漲大,漸漸便將燕然前後左右的空間盡皆籠罩其中,劍光淒厲,劍氣呼嘯,仿似將燕然眼前的世界割裂成了九截!
燕然不敢大意,悄然後撤一步,提聚青木真元,注入右手長刀之中。那長生刀登時青光閃耀,刀刃邊緣隱隱流轉着一道道如虹電弧,氣勢更是威猛無匹。
原來,上古先民留有先天八卦,其中震卦便是寓意着春雷滾滾出青龍,代表了冬去春來萬物復甦之意。燕然淨心堂悟得天啓,將上古青龍殘留人間的一點精魄吸入腹中,可謂福緣深厚;他在雞籠山勘破洞明,借自身木靈之體、腹內青龍之魄,汲取天地間的青木之氣,成就自己武道修行之根基,可謂福至心靈。
輾轉修行至而立境後,又莫名其妙地吸納了半點朱雀之精,而在七曜劍陣的重壓下,突破了真武之境。倘若不是因爲要給段新眉祛除蠱毒,而強行將那半點朱雀之精渡入段新眉體內,也許他會走上另一條武道修行之路,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但今日他以而立巔峰之境的修爲獨闖雁蕩,在那魚龍百變陣中實則已是被逼得無力招架,眨眼間便要飲恨於雁蕩劍下。卻不想天生異變,滾滾春雷迎頭劈下,反而激得他體內青龍驟然暴起!青龍貪婪地將漫天雷光吞噬一空,徹底地與燕然融爲了一體!
至此,不經意間燕然再破真武之境,其武道修爲猶勝從前,每一刀斬出,皆是青光閃爍,凌厲鋒利,倘若鬥到酣處,更是隱隱風雷附之刀鋒,每斬一刀便是一聲驚雷。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井字劍光已是欺到身前,燕然急舉長刀,在面前虛空連斬三刀,將那井字劍光斬散得無影無蹤。他不待謝愁飛繼續出劍,電石火花間,便一個箭步竄到謝愁飛身後,橫起一刀便往謝愁飛胸腹處斬去。
謝愁飛只得提劍相格,只聽“錚”地一聲清響,他已被燕然一刀連連震退了七八步,手腕一晃,那斷劍已是碎成一截一截,“叮叮叮”落了一地。
謝愁飛方纔從癲狂中驚醒,黯然道:“我打不過你,我又沒有了劍,你殺了我吧,反正思思已去,我也懶得在這世上苟且偷生了。”燕然回刀身後,見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於心不忍,勸道:“堂堂丈夫,豈可如此頹唐失意?你的劍術出類拔萃,我不過是佔了兵刃的便宜。”
謝愁飛長吁短嘆,仍是失魂落魄般地坐在了牆角,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年輕男子的勃勃朝氣。燕然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硬生生地將他提了起來,大聲喝道:“你有多少大事未了,豈可在這豬圈一般的斗室裡荒廢着自己!虞思思我也識得,哼,你知不知道,她便是香消玉殞在我身邊!”
謝愁飛眼睛驟然異芒一閃,射出兩道淒厲之極的神光,勃然怒道:“我知道你了,你便是那樑溪樓上的西涼小子!二師兄同我說過,你莫要以爲我什麼都渾渾噩噩的!”
燕然兀自提着他的身體,繼續喝道:“那你知不知道虞思思竟是北滿天命教之人?就是在今日,天命教大舉進犯雁蕩山,便是拿虞思思做幌子,處心積慮地要謀取你家的雁蕩劍典!”
謝愁飛臉色又黯淡下來,道:“與我又有何關係?我是雁蕩山的罪人,這輩子只合在這間斗室裡蹉跎餘生……”突地他臉色一變,掙扎着從燕然手中躍了出來,脫口說道:“不好!你說今日天命教大舉進犯雁蕩山?”
燕然不解地點點頭,只見謝愁飛焦急不安地在地上踱來踱去,口裡唸唸有詞:“這幫妖人挑得時機還真是混賬,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燕然奇道:“什麼時機不好?”謝愁飛扼腕嘆道:“今日可是七月初十?每年七月十二,家父都會攜兩位師叔走一遭東海普陀島,此時三絕宮裡盡餘二師兄一人,他如何抵擋得住?”
燕然哂道:“那你還等什麼?瞧你好眉好貌,應該也是光明磊落的大好男兒,此時不挺身而出,更待何時?”謝愁飛苦笑道:“可是家父令我面壁三年,不得妄出一步……”
燕然跳將起來,伸手便是兩記響亮的耳光,恨鐵不成鋼地斥道:“迂腐!做作!事有從權,你豈可不明其中輕重!倘若你還是個男人,便提起你的劍,縱死也得爲你父親的這份基業,蕩盡一切妖魔!”
謝愁飛的臉頰瞬間紅腫,悻悻地小聲怨道:“這裡四門緊鎖,如何出得去?再說,我唯一的一把斷劍也給你劈得七零八落了……”燕然啼笑皆非,一口鮮血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咽回了肚子裡,無奈地回道:“算我怕了你了,謝大公子,回頭小子再給您奪一把劍,您就安心地隨我去三絕宮吧。我去尋回我的黑妞兒,你去做你的娘娘腔大英雄。”
燕然不再理他,轉頭環顧,尋到了一處鐵門,湊近瞧了瞧,鐵門外便是一條寬敞地道。只聽謝愁飛幽幽說道:“那裡直通三絕宮,每日裡我的飲水膳食都是從那鐵門送來。”
燕然點點頭,後退了幾步,聚起全身之力,揮刀便往那鐵門上的落鎖處斬去!但見青光一閃,外面傳來“哐啷”一聲,那鎖頭已是被刀芒震落在地上。燕然撥開鐵門,扭頭說道:“謝大公子,還要不要梳妝打扮一番?”謝愁飛頓足怒道:“你這小子休要再埋汰我,我即刻便去就是了,說什麼也不能讓那些天命教妖人奸計得逞!嗯,對了,你答應給我奪一把劍的……”
兩人一前一後,不過盞茶功夫便已是衝出了那條地道。滂沱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二人衝到一片蘆葦叢中時,那雨已是停了,天空依舊陰陰沉沉,教人心底莫名地陰鬱了很多。
忽聽得鐘聲“鏜鏜”響起,正從三絕宮中傳出。鐘聲甚急,似是傳警之聲。燕然擡頭看時,見三絕宮前後火光沖天而起,不禁一驚:“原來雁蕩劍派今日果然有敵人大舉來襲,卻也不是拿虛言誆我?黑妞兒也不知在哪裡,須得趕緊去救纔是!”
又見得身旁蘆葦叢里人影如潮,齊聲吶喊着,蜂涌趕去救援三絕宮,正是方纔那魚龍百變陣裡的白衫男子們,他這時方纔明白:“這些雁蕩劍派的弟子可能確實將我當作和敵人是一路,現下三絕宮危急,他們卻是要衝上去找敵人拚命了。”當下也不理會,徑自向三絕宮方向疾奔而去。
他展開輕身功夫,片刻間已縱出數十丈外,不到一盞茶工夫,便奔到三絕宮前,回頭一瞧,那謝愁飛倒也一臉激憤地緊跟身後。舉目四望,但見三絕宮四周烈焰騰吐,濃煙瀰漫,火勢甚是熾烈,所幸燃燒的還只是宮前宮後的蘆葦叢。但說也奇怪,三絕宮中雁蕩弟子無數,竟無一人出來救火。
燕然暗暗心驚,見蘆葦叢火勢雖大,但三絕宮四周均掘有水溝,一時也燒不過去。再聽得三絕宮內人聲鼎沸,兵刃相交之聲響徹不停。他與謝愁飛對望一眼,兩人均是雙足一蹬,飛身躍過水溝。
一路風馳電摯地闖入宮內,便見裡面一片大廣場上黑壓壓地擠滿了人,刀光劍影,你來我往,正是激鬥得如火如荼。再定神看時,見五十四名白衫男子結成了兩個小小的魚龍百變陣,與百餘名敵人相抗。敵人高高矮矮,或肥或瘦,一瞥之間,但見這些人武功派別、衣着打扮各自不同,或使兵刃,或用肉掌,正自四面八方地向兩個魚龍百變陣狠撲。
瞧來這些人武功都似不弱,人數又衆,雁蕩劍派衆弟子已是落於下風。只是敵方各自爲戰,兩個魚龍百變陣卻可以相互呼應,守禦嚴密,敵人雖強,一時卻也抵擋得住。
燕然待要喝問,卻聽得廣場後的一座大殿裡傳來呼呼風響,似有人在大殿裡相鬥。從劍氣破空之聲聽來,殿裡相鬥之人的武功又比外邊的衆人高出許多。謝愁飛忽然說道:“二師兄應在大殿之內,方纔那幾聲厲喝便是他的聲音。”燕然點點頭,隨手拾起地上的一把長劍,遞給了謝愁飛。
他倆一前一後斜身側進,東一晃、西一竄,已從廣場中激斗的人羣空隙間穿了過去。雁蕩劍派衆弟子見兩人衝過,無不駭然變色,紛紛擊劍示警,只是敵人攻勢猛惡,無法分身追趕。
大殿上本來明晃晃的點着十餘枝巨燭,此時宮外火光逼射進來,已把燭火壓得黯然無光。二人衝進殿內,只見數名身着白衫的雁蕩弟子俯伏在地,一動不動未知生死,而一名矮胖男子正施展着雁蕩劍法,也是虛空劃出一個個小小的十字劍光,與兩名魁梧漢子鬥得正酣!
謝愁飛倏地閃身入內,劃出兩記井字劍光,與矮胖男子一道,逼退了那兩名魁梧漢子,方大聲說道:“二師兄,小弟可是來得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