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最近的事有些亂。如今關於季統的流言四起,想壓怕是也壓不住了。”看了高湛一眼,魏西溏點頭:“你說的對,消息不是朕傳的,朕想要保下季統,最起碼,是在攻下大豫之前他不能有事!”
高湛點頭:“小人明白陛下的意思。”
天禹正是用人之時,已經失去了一個付錚,既是愛人又是戰將,如今陛下自然不願再失去季統。
“高湛,”魏西溏突然問:“朕原本想要瞞下這事,哪知道消息走漏,想瞞都瞞不下了,以你之見,你覺得如今如何應付季統一事?”她苦笑一下,道:“你也知,其實這天禹上下,不希望朕登基的人比比皆是,朕留下季統,便是給朕留了一個勁敵,可朕……”
“陛下,”高湛開口道:“依小人之間,消息都傳成這樣,陛下當務之急該是覈實此事纔是。”
“已經覈實,”魏西溏道:“朕早已派出暗衛覈實過了,季統就是皇室子弟,遺落在外的皇子。”
高湛沉默了半響,似乎看到了季統的未來,他和陛下,真的只能活一個。
天禹女尊,其實是天禹臣子無可奈何的選擇,榮承帝折騰完了他的子嗣們,自己也跟着完了,陛下的凰女一說,不得不讓人把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她登基順應當時的民意,同時也是國不可無君的緊迫讓她順利登基。
如果那時候有人知道季統是皇家子嗣,只怕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陛下了。
陛下嫁王夫,始終是個“嫁”字,在天禹朝臣看來,陛下和付大哥的子嗣,其實還是姓付的,哪怕陛下給皇子和公主灌了魏氏的姓,可一旦季統迴歸正統,那麼那些原本心中就不滿的臣子便會藉機提出季統纔是真正的魏氏皇子,而陛下只是個公主,甚至在當初連公主都算不上,不過是個郡主。
當然,高湛知道如今陛下手握權勢,那些臣子自然是不敢亂說的,只是只要季統迴歸,那些人定然會徐徐圖之,直到時機成熟。
陛下如今還年輕,季統同樣年輕,帶陛下到了不得不立儲的時候,那時候的風雲纔會真正翻天覆地,那些擁護季統的臣子,會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魏氏皇室迴歸到他們認爲的正統,絕對不會讓皇位落在陛下的子嗣身上。
“陛下留下季將軍,自然會有風險,但是與其這樣白白損失一個虎將,倒不如物盡其用。”高湛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裡直髮抖,季統也曾是跟他一起上學唸書的同窗,不論哪一個,跟他都有些情誼,可高湛心裡也知道,其實他跟陛下的關係更親近,畢竟那時候,整天形影不離一起吃喝的是他和陛下,不是旁人。
“怎麼說?”魏西溏問。
“小人的意思,消息已經出了,事實也已覈實,倒不如把季將軍召回金州,陛下封他一個王侯的稱號,這樣也是陛下對皇室血統的一個認可,同時也能讓人覺得百姓寬容大度,容得下人。”高湛頓了頓,又道:“陛下有心攻打大豫,這便是季將軍立功的機會,季將軍必然會全力以赴,以功德服民心,而陛下只要攻下大豫,目的也就達成,誰知道攻下大豫之後,季將軍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其實他的話很是明白,利用季統攻打大豫,至於功成之後,陛下想留還是不想留,全憑她一句話,畢竟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若想在那時候置季統於死敵,那便是輕而易舉的。
魏西溏笑了下:“說的也是。”
她卻是下令召回季統了,也確實打算給他封王了,同樣也會想高湛說的那樣,利用季統攻打大豫。
但是,她絕對不會在他功成之後下殺手。
她比誰都清楚,辛苦多年廝殺多年,一朝功成凱旋而歸之後,面對的不是笑顏如花的至親之人的懷抱,而是死亡,那是怎樣的讓人覺得刺骨寒心。
她知道,她從來都知道那種滋味的。
所以,她就算想殺季統,也絕對不會在選擇在那個時候,哪怕她知道那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可她就是不願那樣,她不想當第二個東方長青。
她的視線落在高湛臉上,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魏西溏知道他嘴上說的簡單,心裡一定倍受煎熬,人若有情,便是弱點,人若無情,人便不是人了。
他們就算殺過人,甚至血流成河,可他們的心裡,還是留了一份情。
魏西溏看向放在桌子上的白絹,她點點頭:“稍後朕讓人給你一塊腰牌,你在金州若是有什麼事想入宮,你便來吧。朕想着,若是付錚如今在宮裡,該也是這樣待你的。他待你,總比朕要細心的多。”
高湛低頭,緩緩吐出一口氣:“小人謝陛下恩典。”
“住的地方,你就先住在面兒安排的宅子裡,她若是對那位小公子上心,該也是會派人過去照顧,有人護着,倒是好事。”魏西溏想了下,又道:“面兒是個衝動的,若是你得閒,也可多提點一二。朕覺得你這次回來有些不同,又或者說,你成長了許多,不枉費付錚之前跟朕說了你一堆好話。”
高湛低着頭,不知該怎麼應,更也沒想到付大哥會在陛下面前說他什麼好話,其實,他也沒什麼好話可說的。
魏西溏笑了下,伸手撫在白絹上,道:“朕看看你寫的白絹,你先回去歇着吧。柯大海!”
柯大海趕緊進來:“陛下。”
“帶高先生下去,把朕的宮裡的那塊腰牌拿給他,送他出宮。”魏西溏吩咐了一聲。
柯大海趕緊應了:“奴才遵旨。”
“小人告退!”高湛跟在柯大海身後退了出去。
出了御書房,柯大海才客氣的回頭,“高先生這邊稍等。”
聽到女帝稱呼他爲高先生,而這人明明不是官身,卻等陛下青眼,自然不是個等閒之輩。原本明明是要被抓住法辦的,結果在陛下面前轉悠了一圈,竟然什麼事都沒了。
柯大海多看了高湛兩眼,老眼昏花的,也看不透徹,第一次見,不過卻覺得確是有些來頭的人物。
柯大海是個極有顏色的老奴才,愈發對高湛客氣,高湛也是十分應景的客氣,同時還塞了一隻大元寶當見面禮,他若要出入宮裡,少不得要這老太監傳話,權當買路財了。
魏西溏小心的展開那份白絹,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利民策》三個字。
體民所需,定利民之策。
這是遠在朝堂的君主,永遠都無法做到的體察民情一事,可高湛替她做到了。
魏西溏一字一字的看着白絹上所寫內容。
雖然她因九華長公主厭惡高家的人,可魏西溏還是承認,高湛身上流着高家的血,他繼承了高家幾代爲相的血脈,哪怕是被砍掉腦袋的高宰相,也不是草包蠢才。
可高湛更加不一樣,他的這番遊歷,讓他的眼光更爲長遠,行事更爲貼近民間,他不誇誇其談,也不滿篇華麗辭藻,他只說最實際最有用的東西,甚至連他遇到的各種奇人異事,他都列在其上,希望有朝一日她在各地用人之際,能用得上這些人,而不是讓他們終其一生鬱郁不得志,一身才能空抱負。
這是魏西溏當政以來,接到的最樸實最中肯卻又最有遠見的奏摺。
高湛說他想要建立一個讓他的列子列孫都稱他爲祖宗的高家,魏西溏知道,他做的到。
當日午後,魏西溏接到了關於流言的調查結果,順藤摸瓜摸到了瑜王爺身邊的一個貼身侍從,審問之後才知道那侍從是從瑜王爺的一次夢話裡聽到的。
瑜王爺年紀大了,心事壓的一多就說夢話,才把這事泄露了出去。
可魏西溏卻隱隱覺得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她不想懷疑皇太后參與其中,可她卻不得不朝那邊想。
皇太后召見左相,是屏退身邊所有人,單獨召見的,魏西溏很容易就聯繫到這個。
畢竟皇太后殺季統的心情更急切,因爲她擔心季統一旦回金州,就會影響到魏西溏的地位。
魏西溏知道,她是一片好心。
可魏西溏想留季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是皇太后不知道的。
她想要攻打大豫,不單是爲了她自己,如今,又多了付錚的那一份仇。
左相再次被宣召入宮。
魏西溏開門見山:“相卿,朕問你,太后可是找過你?”
相卿應道:“回陛下,太后確實找過臣。”
“她找你是爲了什麼?”
相卿沉默之後,才應道:“陛下若想知道,爲何不問太后?”
“放肆!”魏西溏提高聲音:“朕要如何做,還要你來教?朕就問你,太后找你,是不是因爲季統爲皇室血脈一事?”
相卿沉默,一言不發。
魏西溏頓時怒從心起,“混賬東西!”伸手抓起筆筒裡的數根狼毫筆,對着他就擲了過去:“這麼大的事,太后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動腦子了沒?太后一時情急,疾病亂投醫找了你,你也不知輕重?你是一國之相,這點事都思量不清,朕要你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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