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季統突然出聲,聲音高的壓過了付振海,他說:“她不是!她不是!我也不是什麼皇子!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想要除掉我才使出了這樣的陰招!她不是!”
“你真是鬼迷心竅!”付振海被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你是!你不姓季,你姓魏,你是天禹魏氏皇族的唯一的血脈,如今,整個魏氏只有你一個人纔是名正言順的皇家皇子,那女帝算什麼?她不過是個錯位的龍脈!當年仙尊說的那則預言說的就是她!”
“她不是!”季統猛的站了起來:“她不是!她是皇家的公主,她是天禹凰女,她是天禹女帝,她繼承大統乃民意所向衆望所歸,她繼位以後國富民強國泰民安,她的政績她的仁德天下人皆知,她就是天禹的女帝,她的功績誰都抹殺不了,你不能因爲她是女子就輕視她……”
“季統!”付振海大喊一聲,伸手指着他:“那本該是你的天下!”
季統紅着眼眶,他看着付振海,然後他搖頭,“我不要。”他暗暗吸了下鼻子,說:“就算那是我的天下,我也不要。我希望,那是她的……她爲君,我爲臣,哪怕……這輩子都這樣仰視她,我……也甘之若殆……”
“啪!”
付振海狠狠甩出了一巴掌,他咬着牙,說:“你怎麼能這樣沒出息!如果這天下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你這樣待在西溟一輩子,也就算了,可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你是誰,天下人都知道女帝會怎麼做,你還抱着什麼幻想?你仰視她?她爲君你爲臣?你就沒想過,她願意嗎?你覺得你還能活多久?你要是到不了金州呢?”
季統低着頭,臉上的掌印在麥色的皮膚上依舊那麼醒目,“我到得了金州。我相信她!”
“你!”付振海只吐出一個字,便伸手按住心口,後退一步極力維持自己的身體,季統上前想要伸手,被付振海伸手擋開:“老夫還撐得住……”
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道:“殿下,你記着了,你的身份就是你的天敵,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改變不了。你以爲自己收起了獠牙,成了一隻兔子,可在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眼裡,你不過是暫時收起了獠牙,等到時機成熟,你就會撲過去。你明白嗎?你沒有退路,你再也不能老老實實安安穩穩的待在西溟,你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只要管好西溟就萬事大吉,你別忘了,你一旦成了皇子,你身邊的一切都會變……”
季統依舊低着頭,半響才道:“我知道。但是,我還是要回金州。”
“殿下!”
“付將軍,”季統擡頭,看着付振海道:“我不回金州,就算這樣待在西溟又能怎樣?陛下不會對我怎樣,最起碼暫時不會。”他笑了下,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剛剛突然就那麼笑了一下:“陛下自幼就很要面子,她最怕人家說她小氣,還曾說過如果以後史官敢寫她壞話,她就揍的史官他親孃都認不得他。就算爲了好名聲,她也不會現在動手。誰都知道,如果我現在有個三長兩短,不是陛下也會被人算成是陛下下的手。她一定會把我迎到宮裡,像她旨意裡說的那樣,封王封侯賞賜無數,許我王府田地僕從,讓世人都看到她仁德慈悲的胸懷。所以我要回金州。”
“付將軍,您說呢?”季統問道。
付振海張了張嘴,一時竟然無言以對,這話說的也是對的,只是,更保險的法子,邊塞詩待在西溟。
不多半年,付振海相信,就會不斷有人投奔而來,成爲座下謀臣,各方勢力會在權衡之後拋投橄欖枝,錢物武備他都能想到法子,更何況如今季統手裡,是有六萬雄兵在握的。
季統認真恪守,練兵勤快,如今西溟的軍隊不斷擴充,很多人慕名前來參軍,再加上西溟人彪悍善戰,季統來西溟這麼多年,早已對囧心服口服,有了原本西溟軍隊的人在,可謂以一抵十,這對季統都是極爲有利的。
季統伸手,扶着他坐下,恭恭敬敬道:“我知道付將軍是爲了我好,但是付將軍您想想,我如今算什麼?空有一個流言在,無名無份,這流言的真假外人並不知道,就算留在西溟又能如何?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只要陛下不承認,天下人就算人人都知道,可他們也只是懷疑,並不好承認,我與陛下有些幼時交情,對她頗有幾分瞭解,若真能在金州得個封賞,身份得了應承,進了皇家族譜,才能謀後事。付將軍以爲呢?”
付振海聽了他一番話,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詞語,雖然覺得季統回金州的風險太大,不過,他也承認,如果能進入列入皇家族譜,那才真正師出有名。
“我明日便會啓程回金州,西溟的政事,還要有勞付將軍督察,稍後我便會安排下去,付將軍稍安勿躁。”
季統的態度一改剛剛的激烈,說的溫吞如水,倒是讓付振海原本心中一肚子的氣焰無處釋放,他有理有據的一番話,付振海只能點頭:“殿下說的是,我剛剛一着急,便沒想到。”
季統命人送付振海回去,才吩咐:“明日我要回金州見駕,命人安排好。”
吩咐下去之後,他才緩緩的坐了下去,臉上的神情漸漸淡下,帶着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悲傷。
他多希望,這是個傳言,真的是個傳言,該有多好!
陛下如今該是很厭惡的他的吧?畢竟,若是那個傳言是真的,他便是陛下皇位的最大威脅者。
他的記憶力,她還是曾經的模樣,她變了嗎?可是變的連他都不認得了。
他心目中的女帝,即便殺人,也是師出有名,她會像殺一隻雞一樣,讓人殺了他嗎?
畢竟,他如今的威脅大於他的利用價值。
陛下是爲君稱帝之人,她的手段素來都是手起刀落不留後患,他會是她的後患嗎?
季統不知道,他不願意去想。
他所有少年的時光,都在卑微又懦弱的仰慕那個少女。
她回眸一笑的時候,笑容猶如清晨荷花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聖潔的讓他不敢直視。
他只是用所有的回憶來仰慕那個少女,不管她的未來是爲人妻還是爲人母,她都永遠是他仰望的陛下。
他以爲,或許哪一天,他就好愛上其他女人,然後跟這個女人結婚生子,把那個永遠都不能說的秘密,都埋在心底。
可如今,連最後的這點奢望都沒了。
他甚至連仰慕她的資格都沒有。
季統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的朝着寢室走去,腳步那樣沉重,那樣疲憊,他原本耗不盡的體力,似乎已經被耗盡一般,不想奪走一步。
桌案上那份明黃色的聖旨,燙的他不敢再碰一下,他怕自己會被顏色,焚燬殆盡。
次日一早,季統整裝待發,啓程回金州。
待付振海前思後想,想明白季統不過是爲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故意說的那些話,趕過來阻止的時候,他早已駕馬奔馳而去。
付振海站在門口,看着季統的背影喃喃說了句:“傻孩子啊,你有幾條命啊……”
付振海從來都不喜歡女帝登基,即便他承認這個女帝做出了些成績,可他心裡還是覺得,天禹的江山不該落在女子手中,特別是季統的身份如今大白天下之後,更是如此。
一大早,一支由三百人組成的護送隊伍護着一輛豪華馬車進入金州城。
隊伍打出的旗號是溧水城。
溧水城的城主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入宮面聖。
按照溧水城的規矩,城主見駕該是正經朝堂之上,不過,此次卻有例外。
入城隊伍巧妙的錯過了朝堂會客的時間,溧水城城主獨自入宮見駕,以致很多人都不知道溧水城的城主究竟是男是女,長的是美還是醜。
高湛等在金州專門負責京官下榻之所等着,果然在天黑之後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門口,馬車上的人被人攙扶下來,高湛搓搓手,想要伸手去扶,不過又覺得不打妥當。
素垣從馬車上下來,整個人被衣袍裹的看不清面容,就更別提能不能看出男女了。
斗篷下的眼睛還是高湛熟悉的,她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點了下頭,然後在京官的引領下進了大門。
高湛也沒多言,趕緊跟着一起進去了。
從頭到尾素垣一句話都沒說,直到進了室內。
素垣身邊的人把外人都請了出去,素垣伸手摘下斗篷,露出一張漂亮豔麗的臉,高湛一步過去,伸手把她摟到了懷裡:“素素!”
素垣低了低頭,伸手去接披風的係扣,見他動作有些激動,便有些羞澀的笑了下,“我聽聞天禹大喪,你可不能亂來。”
高湛一臉鬱悶的表情,只是抱着她,道:“我知道,不過是太過想你了,哪裡知道你這沒良心的,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摟着她不撒手,道:“素素,你就跟我說說,你到底想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