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接下來的時候,就要看陛下到底要召誰侍寢了。
魏西溏暫時還沒消息傳過來,她近些日子也忙的緊,和大豫的南宮宇聯繫頗爲密切,各處戰況潛伏不動,只等天禹這邊給出訊號迴應了。
西闡和大言暫時休戰,但是雙方還是劍拔弩張的姿態,生怕一方突然失信。
大言內戰,太子突然發動宮變,直接把老皇帝給推翻了,和西闡的和親休戰一事也暫時被擱下,不過太子如今忙於內戰,也沒心思去管西闡,但是也不敢掉以輕心,這一觸即發隨時都有牽制的狀態讓西闡沒有別的心思往上考慮,寧焱那色胚子還在想着長喜公主入宮爲後的事,以致竟然沒趁着這個好時機攻打大言,這也讓魏西溏頗爲驚訝。
不過,她是知道寧焱那絕對不是君子之風,而是還惦記着傾國傾城的美人長喜公主呢。
如今周邊國度這狀況,倒是符合了魏西溏的心意,無後顧之憂的狀態,那自然是最好的。
天禹國內各地要塞都有魏西溏信任的人把守,二駙馬韓曲如今也不似當年那般毫不起眼了,多年的磨礪,雖武不能定天下,文卻能治一方,有二公主從旁襯托,已成了魏西溏的心腹之人,三駙馬裴宸更是有了震懾周邊的爲名,三公主和幾個搗蛋鬼的不省心也讓裴駙馬傷透了腦筋,卻也和和美美熱熱鬧鬧到如今。
如果說讓魏西溏有些擔心的,只怕也是西溟境地,如今西溟差不多算是落在付振海之手,派去的將領根基太淺,到了那邊拳腳處處受制,魏西溏明知付振海在西溟的影響力無可比擬,卻也不能如何,更何況,如今付振海只是養馬之人,並非官身,他有封侯在身,又有前朝功勳,天禹的百姓就算如今沒人想得起,可付振海一旦有什麼事傳出來,那必然是天下皆知。
魏西溏一直考慮那邊的情況,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季統這方面只能留在金州,魏西溏是不可能讓他回西溟去的,一旦回去,堪比放虎歸山,就算季統本人無心,卻架不住付振海從旁慫恿。
付振海不喜歡她,魏西溏一直都知道,他和榮承帝自幼攜手,替他打了江山,說情同手足有些誇張,可兩人之間確實是有交情在的。
魏西溏都覺得,當年付振海當年在她起兵的時候沒跟她對着幹,已經是很難得了。
想到這裡,魏西溏突然坐直了身體,付振海當年沒跟她對着幹,恐怕不是因爲她吧?
畢竟,她和榮承帝比,付振海自然是支持榮承帝的後人纔對的,比如那時候他就可以扶持季統上位,那時候也只有他一人知道,榮承帝的皇家血脈並沒有完全斷了,畢竟還有個季統在。
那麼,付振海在當時放棄季統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在他兒子付錚身上。
付錚。
魏西溏覺得,自己雖然不記得付錚的長相,不記得他和自己之間的種種,可不知爲什麼,她第一次看到“付錚”二字的時候,眼淚就流了出來,她甚至在那一刻覺得自己的心裡很難受。
她走到御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付錚。
她安靜的看着那字,如果付錚如相卿所說,他滿腹野心,那麼他的機會必然比她多,畢竟,高湛曾說過,付錚是幫她一起打下江山的。
如果她的江山裡有付錚有付錚披荊斬棘而來,那麼付錚定然是有一半的機會可以問鼎登基的,畢竟她是女帝,呼聲再高,若是沒有強權也得不到那個位置,而付錚呢?
天禹異姓帝王不少,在魏西溏看來,若是付錚有心,其實他是有機會的。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可惜人心會變。
就算她和付錚青梅竹馬,也抵不過江山如畫,東方長青如此,付錚也是如此。
只是,唯一隻得慶幸的是東方長青成功了,而付錚沒有成功。
她伸手拿起筆,在那個名字上劃了幾道,抹掉那兩個字存在過的痕跡。
正看着那兩團黑墨發怔,冷不丁柯大海進來道:“陛下,明王殿下求見。”
聽到是季統來了,魏西溏還愣了下,沒想到他會主動求見,頓了下才道:“請他進來。”
剛在主座上坐下,季統已經走了進來:“臣參見陛下。”
魏西溏擡了擡手,“起來吧。這個時辰到宮裡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季統站起來,應道:“臣在郊外,不常回宮,是以城內諸多事都不知曉。昨日聽人閒庭,無意中聽到有人說陛下遺忘了什麼人,臣特地來探望陛下。”
這話的魏西溏微微皺了眉頭,她冷笑一聲問道:“探望了又能如何?朕不過精力不濟,又沒到了七老八十的地步。”
季統笑了下,也不辯駁:“若是陛下忘了旁人,臣自然不敢多言,只是陛下所忘之人,和陛下當年一樣,對臣多有照顧,臣思慮,陛下若是有想不全之處,臣還能述說一二。”
魏西溏的表情冷了冷,才道:“一個早已亡故的青王爺,倒是讓你們惦記上了。怎麼?朕若是不想記得,你們還要非在朕面前翻來覆去念叨,讓朕想起來不成?”
季統急忙點頭:“臣不敢。只是,青王爺與陛下,畢竟情深意重,臣以爲,陛下定然是樂意想起的。”
魏西溏咬了咬牙,道:“朕害怕找不到鐘意的王夫?還非他莫屬了?情深意重?笑話!什麼樣的情深意重,經得住時間的蹉跎?更何況,還是一個死人!”
季統的心中震驚不已,這分明就不該是陛下對付錚的態度,她爲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來?甚至還是咬牙切齒的?
高湛的信中說,陛下好端端的什麼人都記得,唯獨忘了付大哥,正常人誰會有這樣的情況?再說,高湛身邊也是帶了民間的大夫隨行的,就沒哪個大夫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其中一個大夫無意中的一句話倒是引起了高湛的主意,他說除非有人故意爲之。
高湛能想到的,就是那位被人供奉爲仙的世外仙尊。
他不就是懂藥理嗎?當年還替榮承帝煉過藥呢。
不是高湛心眼兒小,實在是他不得不朝這方面想,再一個,那位神仙不是還特地來提點,不准他在陛下面前提付錚的名字嗎?
若說高湛對旁人不信任,那他對季統那就是真的信任。
雖然小時候接觸的也不多,不過高湛一直覺得是那種狗一樣的人,他認準了哪個主子,就一定會死心塌地的跟隨到底。
還有就是高湛小時候沒想明白的事,長大以後拿出來一想,就明白了,小時候他就覺得付大哥和季統經常有意無意的刺到一塊去,那時候他小,感情上又遲鈍,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長大後他明白了,其實是付大哥和季統因爲那時候陛下相互針對。
說的直白一點,高湛覺得季統對陛下的心思,不是單純的君臣之情,他應該掩飾了他心裡的另一種情感。
幼時他掩飾的不夠,可高湛也不懂,所以只有付大哥看的明白,而長大之後,季統掩飾的更好了,自然也就沒人看出來了。
如今正是季統有用的時候,高湛下意識就覺得,季統只要知道是陛下的事,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查探清楚的,哪怕就此得罪陛下惹禍上身,他也不會有多在意。
季統正是接了高湛的兩封信之後,纔來找魏西溏的。
魏西溏的一番話,震驚了季統,他擡頭,看着魏西溏。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直白又放肆的看着她,開口:“陛下果真是這樣想的嗎?若付大哥在天有靈,該是有多難過?”
“放肆!”魏西溏猛的提高聲音,“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朕對你太過和顏悅色,以致讓你口不遮言?”
“臣不敢。”季統一掀衣袍,跪在地上,道:“臣只是實話實話。”
魏西溏看着他的表情,緩了緩氣息才道:“你久居西溟,不知金州情勢,有些事不是你以爲的那般簡單。”
季統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他略一思索,便道:“或許是臣不知內情,只是,臣希望青王殿下在陛下心中還是留些好的回憶,而不是個無足輕重之人,畢竟,陛下和青王殿下誕有一子一女,若哪日曦公主或墨殿下問起自己生父究竟是怎樣的人,陛下該如何作答?臣不敢妄斷陛下家事,只是……”
魏西溏安靜的聽着,然後打斷:“你說的這些,朕知道,不過,事已至此,朕總不能活在過去,難不成要朕一輩子記着一個早已故去的人才是好的?”她垂眸,看着桌子上的奏摺,道:“情深情重?可外人又能知道幾分?”
她想到那份連她自己都不記得的奏摺,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更何況還有很多旁人不知道的密事?
“朕念你初次冒犯,不予責罰,且退下吧,朕心中有數。”魏西溏說完,對季統擺擺手,意思讓他退下去。
季統對她施禮,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在一處迴廊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坐在迴廊的欄杆上,季統自出來以後,那人就一直盯着他看。
季統自然認得,這是無鳴,當年陛下還是公主,她便千方百計拉了他去跟着無鳴學武,如今看到,無鳴的模樣多少有了變化,只是變化沒那般大,讓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走過去,抱拳對着無鳴行了一禮:“魏師傅。”
這恐怕是天禹自古以來最沒有王爺架子的王爺了,見到一個侍衛竟然還跟他施禮。
換個旁人早已跳起來讓開,不過無鳴卻是沒什麼反應,只是擡眸看了他一眼,說:“王爺剛剛跟陛下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季統眉眼一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雖然知道無鳴是陛下的侍衛,可他也聽說了無鳴是左相大人送給陛下的,誰知道無鳴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思?
他叫無鳴一聲師傅,當年確實受了無鳴提點,這點千真萬確的,無鳴受得住他這聲師傅。
無鳴看了他一眼,視線挪向遠方,聲音卻極低的開口:“王爺與其來找陛下多嘴,倒不如盯着那位纔是正經。如今陛下心裡頭,只怕多少有了定論,說的多,便是讓她煩的多,除非王爺死而復生,否則這事任何人都說不清。”
季統沒有應話,只是擡手對無鳴抱了抱拳,繼續朝前走去。
他明白無鳴的話,也知道他那話的意思,更知道左相的本事,只是,不試試,怎麼又能知道呢?
高湛說注意左相,無鳴也說注意左相,那是不是誰都懷疑陛下身上發生的異常之事,其實是和左相有關的?左相懂藥理,當年甚至還把差點死掉的付錚救了回來,還讓痛不欲生的騰王安然活了七天,這些本事不是普通的醫者有的,那麼,他是不是也能製出些讓陛下身邊所有活人都記得,唯獨忘了付大哥的藥勿來騙陛下服下?
季統又覺得匪夷所思,卻不得不這樣想,不管怎樣,他都要利用在金州的機會,把事情搞清楚。
待季統退下之後,魏西溏慢慢起來,朝着寢殿走去。
她遣退身邊的人,從一個盒子裡拿出兩個精緻的藥瓶,伸手摘了一個藥瓶的瓶塞,在手心裡倒了一顆,舉起來,送到自己的鼻子跟前,輕輕聞了聞。
藥丸呈淡紅色,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魏西溏舉起藥丸看了看,她不懂藥理,更加不懂要如何辨別藥丸。
只能聞得到味道,卻不知道辨別成份。
她略一思索,伸手從藥瓶裡又倒了幾顆出來,拿了一塊帕子抱住那幾粒藥,又走到書桌邊,跟高湛寫了封信。
宮裡的太醫當初在她一拿到藥丸的時候就讓他們驗過,不過什麼都沒驗出來,既然這樣,指望宮裡的太醫自然不成,她唯有把藥送給在外可以到處跑動的高湛,纔有可能找到辨別藥丸的民間大夫。
魏西溏自己也說不準是什麼心態,或許是她對相卿始終不敢信任所致,又或者是季統前來的那番話讓她對自己那位已經亡故的王夫有了好奇之心,不管怎樣,她唯有從自己身邊有可能發送的地方開始。
幾日後,高湛收到了金州送來的信件,除了陛下的親筆信,隨同信件一起送來的還有幾顆奇怪的藥丸,陛下希望他能找一個來自民間的外人大夫能驗出這些藥丸所含的東西。
高湛趕緊把自己身邊的大夫都找來,一個把其中一顆藥丸拿給他們看,結果沒人驗出來有什麼。
這可是陛下的旨意,高湛說什麼也要弄清楚,只是身邊這些平時挺好使的大夫如今幫不上忙呀,這可愁壞了高湛,這不就是陛下給的任務完不成嗎?
再一個,陛下如此在意這些藥丸,甚至親筆寫信命人送到他手裡才肯放心,由此可見這些藥極有可能是陛下自己服用的藥丸。
高湛不由自主的就朝着陛下把付錚忘了這事上想了,是不是陛下自己也有所覺察,所以才懷疑在這藥上了?
高湛命人下去,各方尋找有名的大夫,找到一個就親自上門拿藥丸給人家看,結果方圓三百里地的人都找遍了,愣是沒找着這樣的人物。
晚上高湛回去,素垣原本以爲他這麼多天一直擰着眉頭是“利民策”有困難,也不敢出聲詢問,怕問到什麼不該問的,結果今天晚上他不單是擰着眉,還唉聲嘆氣起來。
素垣一邊替他寬衣,一邊試探的問了句:“夫君,你可是今日的事務不大順暢?”
高湛沒說話,只是一轉身就把素垣摟在懷裡,道:“事務倒是不打緊,只不過有些小事,讓我有些費心。”
素垣笑道:“我還以爲我夫君是個什麼都難不倒的人,如今倒是有事難倒你了。要不要跟我說說,說不準我就幫到夫君了。”
高湛想了下,才道:“是有關陛下的事。前些日子我收到陛下派人送來的幾顆藥丸,要我找人驗出那藥丸的裡面有些什麼東西,結果我把周圍的大夫都找完了,也沒人看得懂那是什麼玩意。這要是一直找不到人,豈不是就沒法完成陛下安排的事了?”
素垣略想了想,問道:“此藥是陛下派人送來的?”
高湛點頭:“還是陛下親筆寫的信,不是聖旨,是密函。”
“我聽說金州城內的有位神仙一樣的左相,除了容貌出衆之外,也十分精通藥理,陛下爲何不找那位左相,反而要千里迢迢命人送到溧水城這邊來?”素垣被高湛摟着,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陛下送來的藥,自然是十分精貴的,她不找宮中諸多醫術高明的太醫驗藥,反而讓你找人,這就說明這藥不是常人能驗的了,那左相聲名在外,陛下卻不找他,很可能是因爲這藥就是那左相所制,陛下對他有疑,所以纔要找旁人來驗這藥丸。”
素垣對高湛笑道:“這藥啊,夫君若是想要找人驗清所含之物,只怕這世上的常人不能達成夫君所願,還是要找同是方外的大夫才能成行。”
高湛的腦袋頓時大了許多:“方外之人啊!”他咂嘴:“我以前遊歷多地,知道的也大多就是偏遠地區的巫醫之類的,可他們根本算不得方外之人,這方外之人哪裡去找呀?”
素垣低頭一笑,“我既然這樣說,自然就知道哪裡能找到。就算找不到真正的方外之人,也該能驗出此藥的。”
高湛眼睛一亮,摟着素垣的腰不撒手:“我家娘子怎麼這麼厲害?果真是我的福星。快說快說,究竟是什麼人?”
素垣道:“我娘當年還在世時得過一種很是奇怪的病,找遍了所有的大夫都治不好,後來就只能在溧水城等養着,其實就是等死。我爹有一次在城裡,無意中救了一個被餓的奄奄一息的遊醫,把他帶回去,沒想到那遊醫就把我孃的病治好了,當時他說了一個地方,叫中海,是個海島,由一個遊氏的大族世家居住,遊氏一族從醫,世上就沒有他們治不了的疑難雜症,據聽說中海國的位置距離仙山很近,還常有遊氏一族的人遇到神仙出遊。不過這些都是傳聞,具體如何我是不知的。”
高湛眯着眼,認真想了下,突然說:“娘子!你說的好像是對的……我以前確實也遇到一個姓遊的神醫,好像也是快餓死了一家老小的樣子……”
素垣一聽,當即喜道:“如此看來,夫君跟遊氏頗爲有緣,聽說遊氏一族的人都頗爲高傲,雖然精通天下醫理,卻高傲異常,只願出診富貴人家,並沒有樂善好施救死扶傷的知覺,不過,他們待助過他們的人,卻是真心實意,夫君若有助過他們的行爲,那找到此人變萬事不愁了。”
高湛摸頭:“這助嘛……應該也算助過,不過若是拿着這個名頭找人,似乎不大好……”想想又趕緊搖頭:“不對,當時那姓遊的神醫還跟我說,讓我日後若是有事,可前去中海找遊家!”他扭頭看向素垣,道:“難不成他還看出來我以後一定回去找他,才說了這麼一句?”
素垣笑道:“遊家算不得樂善好施,可我知道我夫君卻是這樣的善人。”她低頭一笑,道:“若不然,當年你也不會爲了溧水城外那般多即將要凍死的百姓,敲開我溧水城的大門。”
高湛對着素垣使勁親了一下,道:“我娘子慧眼識金,知道我是好人,就把我招爲夫君了。”
素垣把頭靠在他懷裡,道:“我當時知道你要入城的目的之後,便想着,此人就算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也定是心懷天下的志士。”
高湛心情好,一掃前幾日的陰霾,還有心情摟着素垣親熱一番。
爲了弄清中海的位置,高湛輾轉找了很多人,總算打聽到了中海所在知道,並且七湊八湊,還真讓他湊齊了一副完整的路線圖。
他找人重新描摹了一番,才又派了四個自己信任的親信,帶着他的一封親筆信和線路圖上路。
他記得那人姓遊,還有一個穿着花裡胡哨衣裳的娘子,和一個站着都能睡着的小閨女,當時巫隱是要把他娘子帶走的,好似說他娘子是什麼山的人,要帶走,他覺得人家一家三口拆散了孩子最可憐,所以就幫了一下,沒想到幾年過去了,他竟然對人家有所求了。
怕那遊神醫忘了,高湛還特地把過程重新寫了一遍,連帶着那信一併讓人送走。
把這些弄完之後,高湛纔給魏西溏回了一封信,有望驗藥,耐心等待,還特地加了一句,畢竟是入口的東西,若是藥丸所含東西不明,還是先不要服藥爲好。
金州皇宮,月上柳梢頭,魏西溏準備就寢,柯大海如往常一樣端了熱水,一口小盅內放着一粒淡紅色的藥丸,小心的走到魏西溏身側:“陛下,該服藥了。”
魏西溏伸手端起水,另一手捏着那藥,猶豫着,柯大海見陛下不似往常那樣拿藥就服,便道:“陛下?可是水溫不適?”
魏西溏擡眸看了他一眼,道:“無妨,略溫些纔好下藥。”說着伸手把藥送入口中,借水吞嚥下去。
她把杯子放回去,道:“退下吧,朕今日乏了,想早些睡。”
服了那藥之後,她便能睡的安穩,魏西溏一直都知道那藥有效果,想起要再次驗藥,也實在是受了些季統的影響,她閉着眼躺着牀上,心裡卻一直睡不着,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回着一個名字:付錚。
她跟付錚究竟是怎樣的感情啊?怎麼就會讓高湛和季統這麼上心?
高湛要去皇陵祭拜,季統來提醒她當年她和付錚是怎樣的情意,魏西溏嘴上說着不在意,可心裡卻是有些在意。
身邊的幾個臣子,究竟那個一個可靠?其實說起來,魏西溏自己也知道,哪個都不可靠。
臣子也是人,很多事情他們也是迫不得已,除去那些真正高風亮節爲國爲民的,沒多少人會一輩子忠心不二的忠臣於帝王。
魏西溏閉着眼翻了個身,她伸手,在身側的位置摸了摸,身邊空蕩蕩的,她有多久身側不再有人了?那以前是不是她是和那個叫付錚的人一同躺在這榻上的?
她會嫌棄付錚的碰觸嗎?她會如現今排斥後宮那兩位側夫一樣排斥他嗎?
那她是如何耐得下心來,和他生了曦兒和墨兒的?
一胎雙生,他當時該是高興的吧?
她呢?
看到曦兒和墨兒那般可愛,她心中可也是充滿了歡喜?
魏西溏也發現了,後宮的人幾乎沒人提起過付錚,她還是從高湛的口中第一次聽到。
常理來說,宮中密事該是很多無聊宮女太監私底下的談資,他們那麼多人,是怎麼做到完全不提此事的?那母后怎麼也會從來沒提過?
想到皇太后,魏西溏一骨碌坐了起來,對啊,她旁人不能問,但是,她能問皇太后啊!
不過這會有些晚,還是明日再說,另外還有面兒也是可以問的,她怎麼一開始都想不到這些呢?
魏西溏伸手敲了下腦門,難不成真是年歲大了,事情忘的也快了?
冷不丁她又想到了相卿。
說起來魏西溏也有些汗顏,她發現最近每次想到相卿,腦子閃過的都是那張臉,一個長的好看的男人還是會佔些便宜,然後纔是其他那些彎彎道道的事。
相卿是個什麼樣的人,魏西溏是沒摸透,不過,她近來可是看得懂他眼神。
似乎自那夜意外之後,相卿心裡帶了些氣,看她的眼神卻也愈發直白,炙熱的似乎要把人給燒成一捧灰似得。
每次但凡有臣子單獨請見,他都會跟着過來,人家說話,他就在旁邊看着,若是發現離的近了,便藉故一步步把人逼的退到五步之外,這等赤果果的醋意,酸味着實是大了些。
不過,對魏西溏來說,卻是好事。
一個動不得的能人臣子,若不能從其他方面壓制此人,那便讓他死心塌地愛慕,倒也不失爲上策。
魏西溏對於這樣的法子十分不恥,可如今除了這個法子,卻也找不到其他途徑。
昨日暗衛不是還說,左相對他府中那具神秘女屍的喂血次數,愈發的少了。
這是不是說,其實在相卿的心中,她的地方如今已重過相卿原本十分寶貝的那具女屍了?
可魏西溏要的不是重過,而是要那具女屍徹底消失,這樣她才能保證相卿帶給她的威脅完全消失了。
魏西溏閉着眼,突然開口:“無鳴。”
無鳴悄聲無息的出現在帷帳外,“屬下在。”
魏西溏睜開眼,道:“去把左相請來。”
“是。”無鳴退了下去。
深更半夜,女帝喪夫獨守空房,突然要喚和她有過肌膚之親的男子,這意味着什麼無鳴當然知道。
相卿落在她的帷帳前,她看得到外面那個修長的人影。
魏西溏不知道自己是睡醒了,還是他來的太快,她出聲:“相卿。”
“臣在。”相卿應道,聲音帶着絲絲的涼意,似乎昭示他迎着夜風趕了過來。
柯大海早已自覺的屏退所有人,候在外殿了。
她側躺在牀,對他伸手:“進來。”
相卿撩開帷帳,走了進去,彎腰握着她的手,順勢在她身側躺了下去,一頭隨意披散身後的發,猶如寬大的衣袍一般鋪開,他拉着她的手,送到自己脣邊,恭敬又虔誠的吻了過去。
“臣以爲在做夢,陛下可是主動召見了臣?”他貼着那個熱源靠近:“陛下今日可是沒用那日的迷香?”
魏西溏笑的眼兒彎彎,半躺着未動,懶洋洋道:“今日啊?今日朕是突然覺着冷落了你多日,想要給你些補償,你若是不要,朕自不會勉強,畢竟,朕那後宮還有兩個可人兒躺着等朕過去臨幸呢。”
“要!”他伸手把人摟到懷裡,道:“臣要!臣日思夜想,時時都在想着那晚陛下與臣之事,臣所想之事,雖有冒犯褻瀆陛下之意,可臣就是想的發瘋,甚至以爲臣病發即將膏亡……”
魏西溏低笑出聲:“哦?難不成你以爲快死了,所以這些日子纔沒來糾纏於朕?朕還以爲你有了長進。”
她的聲音有些迷濛,帶着絲絲膩膩的甜意,她擡着下巴,微微歪着頭看着他,“那你今晚來,可還覺得病入膏亡了?”
相卿猛的侵到她的上空,呼吸有了混亂中透着急促,“臣得知陛下召臣入宮,臣以爲臣活不下去了,卻又更想着要見到陛下,就如現在這般擁着陛下,此生再不願鬆開,臣……”
魏西溏笑,開口:“相卿。”
“臣在。”
魏西溏繼續道:“朕對你也是十分思念。”
相卿身體一頓,眼神似乎都在昏暗的帷帳中亮了亮:“陛下也思念臣?”他的聲音帶了些喜悅,“臣思念陛下,臣時時想着陛下,想要陛下能入那日一般與臣同牀共枕……陛下,陛下,陛下若有什麼爲難之事,只管吩咐臣去臣,臣必當時時如陛下之意,不讓陛下半點憂心……”
魏西溏笑,她伸手摸在相卿的臉上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嘆了口氣,道:“朕確實有些事,只是怕你也幫不上忙。”
“不會!”他的聲音有還是夾雜着喜悅,道:“陛下只管開口,臣定當讓陛下滿意。”
魏西溏道:“朕如今在這宮裡,也沒人可信任,母后不問政事,曦兒和墨兒尚年幼,那兩個側夫別有心思,就算高湛是朕的舊時同窗,可朕畢竟殺了高氏一族,朕也不敢全然託付,如此一看,朕唯一能說的上話的,唯有相卿一人而已。”
“是,臣洗耳恭聽,臣對陛下毫無二選,惟願陛下信任於臣。”他伸手覆蓋在她摸着自己臉的手,沉聲道:“臣此生都願爲陛下盡忠……”
魏西溏低笑:“此生就免了,你任左相一職一日,便忠於朕一日,朕便滿意。”
“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相卿聞着手上的帶着的花香,“那陛下有何爲難之事?”
魏西溏的身體朝他靠了靠,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朕前些日子接到大豫那邊的消息,說東方長青那賊人開棺驗屍,沒有找到朕的前身……”
相卿聞着她的手,順着她的胳膊聞到她的身上,喃喃道:“陛下擔心何事?擔心陛下前身遭人毀壞凌辱?”
魏西溏的手穿過他的發,抓住一把,略略用力往後一拉,相卿從她身上擡起頭,喘息着道:“陛下……”
魏西溏笑了笑,道:“朕倒不擔心這些,朕是擔心可是會有其他跟相卿一樣有身懷異能之人,把朕的前身拿去也讓旁人重活一次,可如何是好?”
相卿笑:“不會。這天下,再不會有第二人有此之能,就算有,也不會有第二人願意這般去做。陛下不必擔心,臣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魏西溏低低道:“朕不是不信相卿,只是,朕身上匪夷所思之事本就多,就算是碰到了,朕也不會覺着奇怪,只是,朕容不得旁人佔了朕的身子。那屍身一日未有下落,朕便一日不得安心。”說完,她又嘆了口氣,“罷了,朕與你說這些你又能如何?”
相卿握着她的手,沉默半響才道:“陛下苦惱,是因陛下前身下落不明一事?”
魏西溏反問:“要不然還有什麼事讓朕求而不得?唯有這樣乾着急?”她又笑道,“着急到把你喚入女帝王帳,找個人隨便傾述?”
相卿低頭埋在她的脖頸之間,口中低低道:“臣讓陛下後顧無憂便是。”
魏西溏笑:“你如何能找到?朕不爲難你?”
相卿應道:“是,臣能找到,陛下信臣便是。只是臣如何找到,臣請陛下勿要多問,臣必不會讓陛下失望。”說完,他呼吸再次沉重起來,伸手要往魏西溏的衣內去探。
魏西溏伸手拉住他放肆的手,對他燦然一笑,道:“朕忘了告訴你,朕今晚怕是不便。”
相卿看着她:“陛下?”
魏西溏問:“你可知俗間女子皆有月事一說?朕是女子,自然也有這樣的日子,這幾日,便是朕的不便之日。”
相卿的臉上有種僵住的表情,半響才道:“陛下原就是想要跟臣說說話而已……”默了默又道:“陛下乃真龍天子,該是跟其他女子不一樣纔是。”
魏西溏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話說的有些差,若是朕真沒有月事,只怕也生不得孩子了。”
提到孩子的話,相卿倒是有些興致:“陛下何時才能生一個曦公主那般的孩兒?”
小曦兒和小墨兒被魏西溏送走,只有皇太后知道,等朝裡其他朝臣都知道以後,一個個簡直翻了天,都說皇子就該養在宮裡,好好的怎麼就要送去行宮了。
自然,有人不高興,就有人高興,比如董家和楊家各個黨派之間,紛紛猜測陛下是不是對那兩個孩子沒了什麼疼愛之下,畢竟他們的父王走了,陛下又是心懷天下之人,該是要誕下其他皇兒,來維持朝局纔是。
魏西溏知道相卿一直對曦兒照顧有佳,她是看不出相卿是喜歡孩子之人,不過他對小曦兒確有幾分用心,畢竟,每日送到宮裡的糕點,都是現做的。
聽到他問了孩子,魏西溏只是輕輕笑了一下,道:“孩子的事可不是想有就有的,就算有了,也不一定能平安生下,世間的女子每個生孩子之人,都如經過一次鬼門關,朕有沒有那個命,便要看天意了。”
相卿在聽了她的話之後,當即就把他剛要生出服藥有子的話嚥了下去。
原來世間女子這般辛苦,生個孩子也會死上一次。
魏西溏伸手一推,相卿便被她推到一側,她伸手托腮,看着相卿道:“朕雖有月事在身,不過,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朕替你安排一個紫色絕佳的,想必你會也樂上一回……”
相卿問:“和陛下一樣的嗎?”
魏西溏笑:“自然比朕的容貌好上太多。”
相卿搖頭:“若是和陛下,臣不肯受。臣仰慕之人乃是陛下,不是旁人,紫色再絕色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