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東方長青出現在這處偏僻的巷子口,他看着滿地的碎玉,伸手捏起那塊摔的最大的碎片,緊緊的握在手心,直到指縫滲透出血跡都未曾鬆開。
身後的宸妃一看到血,趕緊上前一步,不小心踩到了其他青色碎片,“夫君……”
東方長青驀然出聲:“滾!”
聲音陰鬱狠絕,嚇的那女人石由自主後退一步,臉色一片蒼白,默默退到後面,不敢的說一句話。
東方長青站在原地,依舊握着破碎的玉片,腦中千思百轉。
什麼人偷走了他身上的玉,卻不是爲財,只爲砸碎?
什麼人能在重兵把守的地方不被任何人發現的偷走他身上的玉佩,只爲了砸碎?
東方長青能想到的就只有前朝舊人。
可前朝舊人誰人知道這塊玉的來歷?
不名貴,不值錢,甚至連玉石上的水紋雕刻都不精緻,這是當年西西溏初學的第一個成品。
當今世上,除了他自己,再不會有人知道這個玉佩的來歷,就算是前朝舊人,有這樣一身本事,不是爲了找他尋仇,不是要他的命,竟是爲了毀去這樣一塊玉石!
爲什麼?
爲什麼?!
他想不通,也沒辦法想通,爲什麼會有人冒這麼大的風險偷東西,得手後竟就這樣砸了,如果沒有深仇大恨,什麼人會這麼做?
如果說跟這塊玉有關的,他能想到的人,只有她。
東方長青心中有數,畢竟,當年西溏是倒在他面前的,不管他用了什麼法子,找了多少大夫,砍了多少御醫的腦袋,他都沒能把她救回來,他親自替她整理了最後的遺容,親手抱着她送入棺木,甚至是他親手扶陵,送她入的皇家陵園。
可她偏偏是最不可能的。
東方長青命人撿起所有的碎片,收集在一起帶走。
魏西溏坐在酒樓靠窗的位置,手裡端着一杯茶水,一邊喝水,一邊看着窗外樓下巷子口的動靜,待看到東方長青從巷子出來以後,她輕輕嗤笑了一聲。
坐在她對面的相卿擡頭:“公子可是看到了什麼可笑的人了?”
魏西溏掃了他一眼,伸手放下杯子,道:“是啊,看到了一個可笑之人。”
那人站在巷子口,周圍無人注意到這樣一個小巷子口會有什麼事,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吆喝的吆喝,還價的還價,反正就是沒人看着他。
東方長青的眼睛一掃周圍,滿眼都是普通的百姓民衆。
他無意中擡眸,便在一個撐開的窗子邊看到一個年輕的白麪公子正端水在喝,似乎覺察到他的視線,那年輕公子放下茶杯,對他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慢悠悠的扭過頭,笑眯眯的看向他對面坐着男子。
東方長青看了眼那個窗子,隨即又扭頭看向巷子口,突然擡腳朝着這邊的客棧走來。
魏西溏正跟相卿說着話,孫誅和陳元兩位大人被左相大人趕到了另一個雅間,這裡便只剩他和魏西溏。
外面守門的小廝進來:“公子,外面有位尊客想要見下公子,公子是見還是不見?”
相卿擡眸,“公子要見嗎?”
魏西溏笑:“請那位尊客進來。”
相卿眼眸垂着,脣角緊抿,眉頭也不知什麼時候擰了起來。
那小廝請了訪客進門,魏西溏扭頭看向門口,東方長青正擡腳進來。
東方長青進門,擡頭便看到屋內臨窗而坐了兩個年輕的公子,一個正在斟茶,一個正慢條斯理的飲茶,聽到門口的動靜,兩人同時扭頭。
東方長青愣了下。
兩人雖都是布衣裝扮,不過這兩人的容貌卻是難得的出衆。
東方長青本身便是少見的美男子,只是在看到屋內那人時,頓時被驚了下。
這世上的人皆是這般奇怪,明明是一樣的眼睛鼻子嘴,可有的人就是不好看,而有的人就是絕色。
而東方長青眼前的那個男子,便是這等極少見的絕色。
而他對面的那個年輕公子,雖容顏沒有那人出衆,卻也是眉目如畫的俊俏,眉眼間的帶着點點笑意,襯托的他全身都跟旁人與衆不同,氣質出衆纔是他吸引人不由自主看過去的關鍵。
魏西溏臉上帶着笑,還是慢悠悠的站了起來,開口:“不知這位公子……”
東方長青擡手行了禮:“在下唐青,從燕州而來,冒昧來訪非在下所願,只是有事相求,叨嘮到了公子,還望見諒。”
魏西溏笑:“真是巧了,在下也姓唐,單名一個池,不知這位公子到訪,在下有何事能幫到公子。”
東方長青看了眼只是安靜站在一邊的另一個男子,而後走到窗邊,伸手一指對面那巷子,道:“不知唐公子在此處多久,可有看到對面巷子中有何人出沒?”他一笑,道:“實在是在下剛剛在集市丟了重要物件,只在巷子口發現了蛛絲馬跡,急於尋回,纔不得已前來打攪,還望唐公子海涵。”
相卿只是安靜的站在魏西溏的身側,並不多話,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只是仔細看了,纔會發現那笑其實並未進入眼底,不過是爲了應付場面的客套笑罷了。
魏西溏順着東方長青的手指看過去,半響才道:“這樣啊,本公子坐下倒是有一段時辰了,不過,本公子也沒想到會有賊人偷盜路過此地,就算看到了也不以爲意,只怕幫不到公子了。”
東方長青點頭:“說的也是,是在下強求了。”抱歉道:“打擾了……”
剛擡腳要走,忽又回頭看着:“不知公子可有在那巷子口見到容貌出衆或者是形跡可疑的女子?”
魏西溏擡頭看着他,笑,笑容燦爛又奪目,她道:“這樣一說,倒是想起來了,在下確實看到一位戴着氈帽的女子……”
東方長青的臉色當即變了,“戴着氈帽?身形呢?可是身量有些高?穿着什麼顏色的衣裳?可是紅色?還是……”
魏西溏看着他笑:“在下當時也是無意中掃了一眼,其實看的並不真切。若是沒記錯,該是穿的黑色,氈帽遮了臉,看不清容顏,身量麼……其實在下這個高度,看不出是否身量偏高的。”
東方長青的身體晃了一晃,整個人似乎傻了一般,半響,他轉身,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整個人卻尤如失了魂一般,還差點撞到門上,待走到門口,他纔想起轉身道謝,“多謝公子卿,告辭。”
“希望幫得上公子的忙,後會有期。”魏西溏看着他恍恍惚惚的背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東方長青踉踉蹌蹌的走了,魏西溏重新坐了下來,她看了相卿一眼,臉上帶着笑,問:“怎麼是這樣一副表情?難不成跟他有仇的是你?”
相卿擡眸看她一眼道:“公子何必,多此一舉?不過是個無關緊要之人,何需公子這般上心?”
魏西溏沒有應他話,卻是說道:“你可知你現在的行徑稱爲什麼?”
相卿沉默,好一會之後沒等到她主動開口,只得道:“還請公子指教。”
魏西溏笑道:“你如今這副面孔這個模樣,便是常人所言的拈酸吃醋。”
相卿看她,半響才說:“是屬下的不是。”
魏西溏還是笑道:“算不得不是,算是男女之間的一種增加情意無傷大雅的小法子。”她伸出兩手捧在自己下巴的下面,笑道:“相卿,這可是說,其實你我的情意正在慢慢由淡變濃了?”
相卿一臉詫異,似乎沒想到這個,一臉的嚴肅認真:“屬下自然是聽公子的,公子說是,那自然便是。”
魏西溏笑着搖了搖頭:“果然這未曾接觸過男歡女愛之人,在這些事上還是純樸了些,不過也算不得壞事,好在,沒常人那般多的心眼兒耍。”
相卿一時不知如何應道,只低頭盡心盡力的替她斟茶佈菜,只是視線卻是時不時看向外頭,掃着那個踉蹌出了酒樓的男人,心中有些起伏,對於那個本該讓陛下恨之入骨的男人對陛下帶來的影響甚是不滿,否則,陛下剛剛垂落在身側的手,也不會一直在發抖。
東方長青從酒樓離開,當即下了聖旨:“傳朕旨意,溫水鎮全鎮布控,進出城門之人嚴格盤查,若有半點疑惑便帶來見朕。另外,讓羅經陪同協查,嚴查易容之人,一旦發現,立刻帶來見朕!”
他沒有點明男女,就是怕會有人易容易裝,如此吩咐,便會叫這些人嚴查易容之人。
“主子?這好好的……”
東方長青轉身,“就說有燕州來的逃犯逃往此地,任何人不得例外!”
他手中還握着那塊裝着破碎玉片的荷包,心中有些雀躍,又有些忐忑,更多的是希望後不敢面對的失望,明知這是不可能的,可剛剛那位年輕公子的話,卻讓他在這份不可能中,捉到了一些可能。
她是他親手安葬的,他用盡了手段都沒能讓她活下來,怎麼可能呢?
這絕對不可能!
可他就是揣着這樣的希望,希望捉到一個他不可能見到的人,哪怕,相似的也好。
否則,究竟怎麼來解釋他這塊被人刻意摔碎的玉石?
他知道,她是恨他的,沒關係,恨也沒關係,只要他把她抓在手心,不管是愛還是恨,都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