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已經凝固,八隻神情各異的眼睛都在盯着我,等着我的最後抉擇。
豬頭氣定神閒,臉上洋溢着勝券在握的自信;大頭心懷鬼胎,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蘇萌表情曖昧,憂喜參半;沈曉梅緊張的盯着我,一個勁的給我遞眼色,握着酒壺的手已經微微顫抖了。
看見沈曉梅,想到她的來路,我把從豬頭那裡受到的屈辱都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看看豬頭,又看看沈曉梅,笑了。
“大哥,平山比不得沙城。山大野獸猛,水深鬼怪多。大哥初入平山,必須萬般小心。莫小美這丫頭是挺聰明,可是太年輕,也不大沉穩,辦事毛利毛糙的,說不定就給大哥惹來麻煩了。沙子還是覺得曉梅比較沉穩一些,也跟了大哥多年,讓她跟着大哥比較可靠一些。小弟好好調教調教,等莫小美歷練地差不多了,再去給大哥效力!大哥,您覺得呢?”
“啪”的一聲,沈曉梅手裡的酒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沈曉梅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站着,呆若木雞!
過了片刻,沈曉梅驀然驚醒,“哇”的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叫,捂着臉跑去臥室,“嘭”的一聲摔上門,門縫裡立刻傳出來沈曉梅天籟一般的哭嚎聲。
豬頭愣了片刻,三角眼轉了幾下,尷尬的笑道:“呵呵哈哈,大哥只是試探一下兄弟們的誠意,既然你沙子不肯割愛,大哥豈能奪人之美?曉梅是你老婆,自然應該在你身邊。你快去哄哄曉梅,大哥這就告辭了……”
豬頭和大頭、蘇萌幾個起身告辭,留下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客廳裡聆聽沈曉梅抑揚頓挫的“吟唱”。
我沒有去勸沈曉梅,儘管她哭得那樣傷心——我自己也滿腹委屈,誰又能安慰我呢?
當沈曉梅高高低低的“吟唱”逐漸變成似有似無的啜泣的時候,我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睡夢裡,柳雪、蘇紫、丁夢、王小紅一個接着一個出現在我的眼前,她們卻都說不認識我了。
我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被子,沈曉梅坐在我的身邊,臉上還掛着殘淚,兩眼無神的望着我。
她說,我們離婚吧?
我說,好。
她問,錢怎麼分?
我說,都歸你。
她說,幸好我們還沒有孩子。
我說,嗯,幸好。
她說,當初跟你的時候,我是衝着白頭到老去的——儘管我知道你
不愛我。
我說,我知道。能不能白頭到老與愛恨沒有關係。
她問,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我茫然了。要說愛她,那純粹是扯淡;可是要說一個被窩裡耳鬢廝磨四百多天,沒有一點感情,也不大符合“實事求是”的政治要求。甚至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愛她的,可是一瞬間那恨意就潮水一般襲上心頭。
我無法給她一個真實的答案,只好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沈曉梅悽然的笑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愛你。可是我還是想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也許我們不會有孩子,我還是想等到白髮蒼蒼的時候,和你一起相互攙扶着去看那火紅的夕陽。”她說。
“那時候年輕的男女一定都很羨慕我們,我們就是他們口中流傳的愛情傳奇,也許他們還會把我們寫成小說,編成故事,很美很美的愛情故事。”我說。
“那我們還離嗎?”她問。
“離了就沒有愛情傳奇了。”我說。
“可是你還是恨我的。”她說。
“白頭偕老和愛恨沒有關係。”我說。
“那和什麼有關係?”她問。
“忍耐和包容。”我說,“即使什麼都沒有,有了忍耐和包容,所有的夫妻都可以白頭到老。”
沈曉梅抱住我,眼淚又汩汩而出。
“別趕我走,我一個人好孤獨。”沈曉梅啜泣着,身子在微微顫抖。我知道,這個世上,許多男女的結合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因爲孤獨。
“你恨我嗎?”我問她。
“我知道你想保護她。”她說。
……
第二天早上,沈曉梅依然如往常一樣做好了早飯,早點依然很精緻,依然那樣殷勤的給我擠好了牙膏,依然溫柔而周到的伺候着。好像昨晚什麼也沒有發生,那只是一個傷心的夢境而已。
上午,我去市委大院和豬頭辦理交接。送豬頭威風凜凜的絕塵而去,又回到市委大院,黑壓壓一片俯首貼耳,馬屁連天,山呼海嘯一般呼嘯而來,剎那間又把我捧上了雲端,飄飄然不知此地何地、今夕何夕,連自己何姓何名也惶惶然依稀難記了。
衆人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我來到市委大會議室,走上高臺,望着底下一張張敬仰諂媚的笑臉,我心底的陰霾一剎那無影無蹤,似乎從豬頭那裡受到的所有屈辱,都有了回報。眼前似乎又是那
麼陽光明媚、地厚天高。
兩位副書記左右相陪,一陣熱烈的掌聲之後,我照例家國民族、沙城未來、人民福祉的扯了一大通鹹蛋,下面掌聲響起來,馬屁飄起來,讓我還真有一點“緊握着日月旋轉”的壯志豪情。
一通廢話之後,下面的掌聲更加熱烈——因爲這意味着馬上要開飯了。
歡慶宴席之上,觥籌交錯,在衆人的歌功頌德聲連綿不絕,恍惚間,世界中心捨我其誰?
可是宴席過了一半,氣氛似乎就變了味兒。衆人嘴裡滿是對新任沙書記的恭維,眼睛卻都聚焦在三個新上任的女人花局長的身上。
看來美女對男人的萬有引力是意識形態也無法改變的。這也難怪,這三個女人原本都是女人中的極品,今天更是精心裝扮,把自己的魅力和媚力表現到極致。柳如媚腰如柔柳,眉目如畫,一襲白衣,宛如仙子下凡;甄如花淡掃峨眉,長髮飛瀑,行步嫋嫋,猶如深谷幽蘭;潘妖精一身紅裝、濃妝豔抹,好似盛開的牡丹。真是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媚。她們走到哪裡,一幫登徒子的目光就跟到哪裡,把我這個新任書記的光輝都給比下去了。
柳如眉大概是注意到了這種變化,玉手舉着高腳杯,風擺楊柳一般飄過來。
“如眉仰慕沙書記才華,只是無緣拜會。今日有緣目睹沙書記風采,如眉今生之幸。如眉想與沙書記共飲一杯,不知沙書記肯賞光否?”
柳如媚臉如春花,聲似鶯啼,美人如酒,不飲已醉。我忍不住一連嚥了幾口涎水,才避免露出醜態。
“柳局長巾幗不讓鬚眉,更兼絕代風華,更讓沙某仰慕。今日得近芳澤,三生有幸。我們共飲此杯同喜同賀!”
“叮”的一聲,酒杯相碰,我頓時身如觸電,酒杯差點掉在地上——碰杯之時柳如媚玉指一伸,在我的手上勾了一下,媚眼如電,傳情達意,讓我心裡一顫。
“俗話說貴人多忘,日後如眉登門拜會,沙書記可不要忘了如眉啊……”
潘妖精和甄如花也不甘落後,扭腰擺臀的圍攏過來。一霎時,花香馥郁,燕語鶯啼,春天的故事就要拉開序幕了嗎?
這種美人環繞的感覺猶如騰雲駕霧、登臨仙境。正得意間,手機鈴聲大作。我連忙避開衆人接通電話。電話接通了,對方卻不說話。我一連追問了幾遍,電話那頭才傳來莫小美略帶傷感的聲音:“老沙,我像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