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頭一通長篇大論，讓我這個整天以才子自詡的僞文化人由衷折服，自嘆不如。
我膽怯地望望豬頭道：“大哥面前我就不班門弄斧了吧？還是大哥來給大頭批講吧？”
豬頭眯着眼睛搖搖頭道：“大頭那豬腦子，說得深了他越來犯迷糊了。你就把你的理解，給大頭點撥點撥，我順便也檢驗一下自己的教學效果。”
我只得信口胡謅道：“我們中華文明和西方文明有着本質的不同。西方文明的源頭是希臘城邦的奴隸主貴族民主制，封建社會的歷史並不長，所以西方纔最先進入民主法制社會，法制觀念深入人心。他們遇到問題首先想到的是上法院，讓法律來解決；而我們國家則不同，上下五千年文明史，朝代換了無數，卻是換湯不換藥，無非是新地主換掉了舊地主，幾千年就是一味藥，總是老配方，還是老味道，玩的都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權力遊戲。我們幾千的教育都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奴化教育。《三字經》、《弟子規》玩的都是這一套。書讀得越深，這種奴化就越深，對權力的崇拜就越深。我們中國人遇到問題，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法院，讓法律來解決；而是想辦法上訪找更大的官。我們可以去看看，各級信訪辦的人比法官還要忙。一旦施害人的權力通了天，就只能哭天搶地，徒呼奈何了。”
豬頭忽然睜開眼睛道：“死讀書者讀書死。沙子講得好。大頭，你聽明白了嗎？”
大頭恍然大悟道：“好像有一點明白了。讀過書的人，對權力更有敬畏之心，更懂得瞻前顧後，害怕一旦扳不倒當權者會遭遇更狠的打擊報復，於是就只有忍氣吞聲了。更何況教師們整天被孩子們氣着，被校長壓着，被各種檢查捆綁着，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強；他們一輩子也沒有見過幾個錢，所以一擡出大領導，給幾個小錢，就找不着北了。”
豬頭哈哈笑道：“你總算明白一點了。”車子已經過了沙西鎮，豬頭忽然衝大頭道：“掉頭、掉頭！”
大頭調轉車頭，不解地問豬頭：
“事情不都了結了嗎？還回去幹嘛？”
豬頭笑道：“剛纔你說到‘忍’，忍字頭上一把刀，不好受啊。任何事都有一個度。中國百姓最是能忍了，可是忍無可忍的時候還是會造反的。所以歷史上的明君都注意打一棒子再給一個甜棗吃。剛纔那五十萬說是大領導給的，我即將成爲沙城的父母官了，怎麼能不收買一點人心呢？露露這姑娘確實可惜，那麼漂亮的一個小美人......唉，我老朱要做一個好官、做一個好人，就從這裡開始吧。”
回到湖西，陳白和夫婦驚慌失措，戰戰兢兢道：“朱、朱局長，我們可都、都簽了字了，我女兒都死了，你、你們可不能變卦啊。”
豬頭上前握住陳白和的手，微微一笑道：“哪裡話來、哪裡話來。我朱某人豈是說話不算的？老陳啊，你們家遭不幸、露露姑娘紅顏命薄，作爲你們的領導看着也是心裡難受啊。唉，人死不能復生，這三十萬是我朱某人的一點心意，你們把兒子好好培養成才，把日子往前奔吧。”
大頭把三十萬現金放在陳白和手裡，陳白和又要接、又要推，手足無措的糾結着：“這，這，朱局長，這、這真是給我們的？我們、我們怎麼能要您的錢呢？怎麼能......”
大頭把錢塞進陳白和的懷裡，道：“你就踏實接着吧。朱局長宅心仁厚、菩薩心腸，是我們沙城廣大教師們的福分啊。”
“是、是、是，朱局長真是好人，真是好官......”
“您就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啊......”
陳白和夫婦感激涕零，幾乎要跪下了。
“沙子、大頭，你們看見了嗎？這就是好官，這就是好人；這就是統治，這就是維穩！”上了車，豬頭得意的哈哈笑道。
我回頭望去，陳白和夫婦還在依依惜別地揮着手，像是在作別親人。他們大概已經從痛失愛女的悲傷裡解放出來，只剩下對金錢、對權力的頂禮膜拜了。
“高，高！大哥事做得漂亮，人做得更漂亮！”大頭
讚歎道。
“大哥，先亮出殺威棒，讓他們有敬畏之心；在扔幾個甜棗，讓他們貪婪，這種胡蘿蔔加大棒子的方法我懂，只是有一個問題兄弟還不明白。”我問豬頭。
“哦？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豬頭饒有興趣地問。
“大哥您把大領導這樣的醜事都跟陳白和夫婦和盤托出了，就不擔心捅出大簍子，惹來大麻煩嗎？”我道出了心裡的疑惑。
豬頭聽了哈哈大笑道：“沙子，你真是一個書生啊。剛說你明白呢，咋一會兒就又糊塗了？‘爲尊者諱’是我們幾千年的老傳統。不像外國，動不動就鬧領導人醜聞，這種事在我國發生過嗎？‘焦點訪談’牛不牛？有哪個大人在臺上時物被‘焦點訪談’曝光過？只要大領導在臺上，就沒有誰敢傳大領導的半點不是？我們中國也有法律，但法律只是權力的奴僕，是替權力張牙舞爪嚇唬百姓的，權力纔是真正的大爺！最高院、最高檢的頭頭連委員也不是，政治地位還不如關鍵省市的一把手。那幾個倒了黴的大人物都是先在政治上栽了跟頭，司法系統纔跟進介入的。若是有一天大領導出了事，這事被抖了出來，也可以作爲我們沒有與他同流合污的證據，與他撇清關係，不至於‘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大哥妙算古今、滴水不漏，真是神人也！”
“大哥算無遺策，歷史上的孔明、張良也不過如此。大哥不得天下，上帝也會看不過去的。”
我和大頭佩服的五體投地，齊聲由衷讚歎道。
豬頭哈哈大笑：“你倆只要跟着大哥好好幹，就不愁沒有飛黃騰達的那一天。哦，對了，剩下的二十萬你們倆一人十萬分了吧，給曉梅和小萌買一件漂亮衣服。告訴她們，雖然她們不在大哥身邊了，但我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心裡還是想着她們的。哈哈哈.......”
我心裡頓時像吞了一隻剛從糞坨上飛來的綠頭大蒼蠅；看看大頭，他的笑容也忽然僵硬在臉上。
二人卻齊聲應道：“是，謝謝大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