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風面容一緊,這老狐狸,卻不是油燈,一語雙關,就被他輕輕略過。看來得小心應付了,以免交易吃虧,回去後被其他兄弟恥笑,這可關係到家族中的地位與未來殊榮的事。千萬馬虎不得。不見任何動作,已然坐穩距離不近的雕刻着一個仙鶴的太師椅上。速度之快,顯現出深厚的功底。
魏聽白似沒注意孤風,繼續恭謙說着:“不知獯鬻(注一)陛下身體安好?上次我託人送的幾截“聲風木”(注二)可無恙?”
兩個侍女就書桌上放下了酒菜,道了個萬福,盈盈退了出去。
“託魏大人的福,君父一切安康,大漠人不信木頭,生死自有朱厭(注三)大神定奪。哼。”徑自夾了塊魚肉,那聲“哼”,卻是大漠無魚,因吃得太快而被嗆到。
魏聽白苦笑,那幾截聲風木是用七個親信的性命,從一個老道身上搶奪而來,其價值遠在美女和珍寶之上,也不言明。繼續喝酒。
兩人各懷心思,狀雖相似,神然分離。但凡交易,都是爲了自家最大的利益,前提是,必須有這個勢力或心動條件,或是威脅,或是兩相情願。因爲交易,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存在。只是因爲,得到的只是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失去了別人想得到的東西。
酒至數杯,孤風終究是年輕氣盛,不如魏聽白深深城府。:“不知魏大人,真有這分把握?”前無原由,後無主題,硬生生問道。
魏聽白聞言,表情依然如故,內心卻是一喜。終究是年輕人,做事還不夠穩重。:“自然,事成之後,只要獯鬻陛下答應分劃半個木洞國給老夫,臣定當唯獯鬻主馬首是瞻。”連稱呼也改了。誠然,貴爲太僕寺卿的他,權掌三軍馬力,自然是有這個能力在馬匹上做文章,自然是有一定手段去對付爲他一手提拔上來太僕寺。那個易問安,就是因爲連這點變通都沒有,鳥盡弓藏,雖然是個人才,但不爲我所用,又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那麼,留着還有什麼用?也正好自己的親侄子有個空缺,於是佞說他有通敵之心,打着正義的幌子,誅殺了易問安全家,逃得了一個孩子,最後在一處絕壁找到了一個孩子的屍首。聽聞易問安與明紫山的關係匪淺,卻不知他們有着濃於血肉的過去……
不知怎的,魏聽白忽然想起了易問安,不知怎的,內心深處隱約有些煩躁。
孤風見他一時沉默,以爲他在想着得到半壁江山時的風光場面。心裡冷哼一聲,等到君父奪了江山,第一個殺的就是你。雖然大漠人重信義,但打心底裡看不起這種賣主求榮的小人。
“魏大人?魏大人!”
“是是,公子,剛纔想到一些煩心事,怠慢公子了,罰酒一杯,罰酒一杯。”
孤風嘴邊勾起一絲獰笑,越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煩心?是開心吧。
遮袖喝酒的魏聽白,在衣縫中看到孤風的獰笑,忽然,也笑了一下,只是孤風看不到而已。
看時間差不多了,魏聽白“拍拍”兩聲,走出了一個丹髻外朗,皓齒內鮮的白衣女子。遠聞,纖弱無骨,香風襲襲,迫而察之,若出水芙蓉,修短合度。孤風雙眼一亮,一雙筷子靜止在半空中,一塊肉片從嘴中順着口水滑落在桌上……
“公子,這是香露樓新來的衣憐夢,正是桃李年華,”悄悄湊近他耳邊:“還是個雛兒,望公子笑納。”不時用一副生吞活剝的眼神貪婪得看着衣憐夢。
“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果真是我見猶憐,春夢無邊。”剛纔做作出來的穩重轉眼換成了一臉輕浮。
“公子,見笑了。”不卑不吭答道。衣憐夢眼中慍怒一閃而過,若不是身不由己,現在豈會站在這裡任你們這般輕薄?
“啊?公子……你?”孤風忽然抱起她,嬌靨紅中帶惱,眼角淌出一行清淚,無聲又軟弱的抗議着,卻是越發的楚楚動人。
“魏大人,怎麼你還不退下?”不耐的口氣,急促的呼吸。
“公子,你就在這……”魏聽白見過這方面急的人,但沒見過這麼急的人。
“帶我去最近的房間。”
魏聽白無奈一搖頭,往西邊的廂房處帶了過去。
“滾!”孤風“砰”得一聲,關上了門。只聽房裡傳來:“姑娘,這廂有禮了。脫。”
“哎,可憐了這麼標誌的尤物。”停頓了一會,眼神慢慢轉冷,返回正室。
“啊!”一聲驚呼,接着是嘴上被一隻嫩白小手掩住,漸漸沒有了聲音。
世界上有很多人,只爲慾望而活,世界上有很多人,只爲別人而活,爲了生存而慾望,就有爭議而是非,爲了慾望而造孽,天不容也。淡淡相忘,不如讓人憎惡着惦記。別人的世界,只是有了你的存在,或多或少的改變他們,也在改變自己。
1注獯鬻:夏朝君主(桀)的兒子名獯鬻。2。也指我國古代北方的一個民族,也作葷粥。性殘殺,喜殺戳。
2注聲風木:西那汗國生長的一種樹,長在因恆之水的岸上,果實像油麻。風一吹來,樹的枝葉相撞,發出一種玉石的聲音,因名“聲風”。這樹枝還有一種能感知家主禍福吉凶的功能,每逢家主遇難,就會滲出水,若主人死亡,樹枝就自然折斷。
3注朱厭:獸,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見則大兵。
有許多遺忘的事,被時間淡淡銘記。偶爾在朝陽裡重溫舊昔,有時去酒罈子尋找心碎,依稀聽聞被囚禁着的軀殼的吶喊,也抓不住呼吸中的彷徨……紅燭隱泣流思愁,殘霞映舊殤,輕煙下得悲歡合,惆悵也如歌。苒苒光陰,不留色彩的抹平天空的斑斕,浮生虛盈,只得半日便偷走了和微笑有染的魂靈……
歧山村,一位姓沙長者,爲躲避連年戰亂,帶着親人和隨從無意間走至一處水流潺潺,蔥蔥樹林的福地,滿心歡喜,就此落地生根,棲息繁衍。清閒如雲中鶴,平平淡淡不知過了多少歲月。長者發現這裡一山釦環一山,道路崎嶇難徒步,南北阡陌錯鱗相縱,地段獨闢另含蹊徑,於是乎,揮墨一灑,留下了“歧山”兩個大字,至今還懸掛在獸神祠堂的正中央。
以近臨冬,本是狩獵的最佳時機,和往年不同的是,山裡的人們,也雖外出,卻早早歸來,在狩獵中,似乎在尋找着什麼,也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是的,沙友綠和他的兒子失蹤了,連那條狗也沒見着。一連九天都不曾回來,深知他們狩獵作息的村民,隱隱爲他們擔憂。
傍晚,一個樵夫,哼着不知所云的山曲,經過村口笮橋,撇開背上滿滿一擔柴,“希裡嘩啦”地清洗着一天下來的勞累,水很寒,又有點鹹鹹的,帶着幾多的血腥氣?擦了擦額上的水珠,眼睛帶着疑惑找去,藉着許許霞色,一個血跡斑斑,衣衫凌亂的孩子,躺在笮橋的正下,連忙過去,抱起半截浸泡在冷水裡的身子,也不顧旁邊那擔柴,快步跑進了村子,一邊大聲喊着:“來人哪,來人哪,快來人哪!有個孩子……”來到了繫着鐵鈴的一株老愧樹下,還沒站穩,就撞了上去,“當”的一聲,震盪慢慢傳了出去。
村子不大,雞犬相聞。男女老小爭相走出,圍着樵夫,看着他手中的孩子,先是一會驚愕,後才發出一陣歡呼,孩子回來了,卻不見友綠,難道已經?吵雜的場面。有人問起,樵夫大聲說着發現小孩的經過。
“都靜一靜。靜一靜。”村民恭敬的讓出一條路,一個耄耋老者,在一個垂髻兒童的牽引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老者萎縮發黃的老手,略微顫抖地放在孩子胸口,心跳還在,卻微弱得可以,滿身傷痕,只因蓬頭垢面分不清顏容,:“靖兒,快過來看看。”
靖兒帶着希冀中的興奮,粗粗看了一下,發現輪廓不像昔日玩伴,好奇的將貼在他臉龐的幾縷頭髮分開,仔細端詳,突然失聲,“啊”,大叫了出來,原來是被他胸膛上的一道可見皚皚白骨的血淋淋的傷口嚇着。轉過頭,對着老者失望的搖了搖頭。
“太爺爺,我不認識他。”
老者眉頭深深內陷,似在思考一件極爲重大的事,沉默半餉:“誰願意收留下他?”
無人響應,靖兒拉了拉老者的衣角:“太爺爺,他的胸口有還在流血的……”
老者聞言,眼角一搐:“沙寒,快抱孩子去友綠家,小青,去家裡拿些金瘡藥來。快。”一個五十多歲的婆姨看了看自家老頭後,小跑着回家。山中人,打獵需要,各家都有自制的止血藥和金瘡藥,屬小青家裡的金瘡藥見效最快。
樵夫抱着孩子,飛奔着跑向沙友綠房間,被叫小青的婆姨,帶了金瘡藥,兜裡還攢着一些山中野果,追上了老者的腳步。“砰”得一聲,關上了木門。
此時屋外的村民衆說紛紜,有猜測孩子是被遺棄後不知什麼原因走到這裡,有懷疑這個孩子是被人追殺,一路逃至這裡,只聽一個粗獷漢子說道:“這孩子來路不明,萬一被他的仇家追蹤,那村子就大禍臨頭了,留不得,留不得。”衆人點頭符合。漢子旁邊的一人卻不同意,:“你看這孩子多可憐,現在還受傷了,再不救他,只怕過不了今天了。”也有少數人附和。最後村民們在收與不留的話題中爭執了開來。畢竟,這個村子從他們記事起,從來沒有跟山外接觸過,也從來沒有人從山外進來過。
房中,小青端來一盆水,褪去了破碎不堪的衣裳,清洗着身體和傷口,只見一條由左胸劃至右胸的劍痕,當真是觀之觸目驚心,聞之?在以後默默垂淚。“嘶”得一聲,奄奄一息的孩子被痛醒,老者趕緊上去按住了他的手腳,以爲他會掙扎,會哭叫。這樣很麻煩,也有危險。
“孩子,你要是痛,就大聲哭出來吧。”自家男人一點小痛小癢,就會大呼小叫,一個孩子,卻能忍住刻骨疼痛。小青眼中不禁有點溼潤。從兜裡拿出一個野果,在袖子上擦擦,塞到了孩子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