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魏聽白抱住阿寶,施展起凌厲步伐,幾乎是腳未落地,就已躍出幾尺之遠,後面不時傳來幾聲慘叫,馬兒“嗷……咴兒咴兒”的落水聲,冰塊“砢拉拉”的破裂聲,驚變中一陣混亂,卻不是戰場,異變中連自身都難保,更不可能在破裂的冰牀之上列起什麼什麼陣型了。

魏聽白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似魚穿水,如燕投抱,腳下呼呼生風,“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只因手中抱着阿寶,不然早就到河岸那塊石頭之上了。

“義父,把我……把我扔……推,推過去……”阿寶不想義父累着,本來想說把他丟掉,讓義父一個人更快些,望着義父雙眼濃濃的焦慮心中忽然一痛,也是歪打正着,想到了推出去,好減輕義父的負擔。

魏聽白一愣神,隨即想到了什麼,對着阿寶頭讚許的頭一點,重重把他推了出去,快速追到,又是重重在阿寶腳底下一送,河岸上的那塊石頭已然看見其中棱角。

“吱唧呱呱……吱唧呱呱,吱唧呱呱。”一隻飛在半空的大鳥,儼然出手。

“糟了,是鬿譽孽畜!”魏聽白一見這鳥,腳下一晃,差點失足摔倒,卻已然慢上了半分時間,那隻大鳥已然對着阿寶做起了最後的俯衝。

“噗嗤!”一聲,魏聽白痙攣地閉上了雙眼,一行老淚,從眼角緩緩流出……

1注鬿譽:鳥,其狀如巨雞而白首,鼠足而虎爪,亦食人。白腦袋的大雞,生有四肢,後腿像老鼠,前腿像老虎,還長着翅膀2注師魚:魚,殺人食之

“噗嗤!”一聲,魏聽白痙攣地閉上了雙眼,一行老淚,從眼角緩緩流出……

“魏大人。快……快來救……快來救少公子!”保凡的聲音,蒼白而又無力。

侍衛統領保凡,熟悉水中作戰與馳騁沙場的他,剛纔過冰河之時,忽然被一種莫名的危險強烈的激發出軍士的一種作戰本能,本能告訴他,有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正在緊緊盯着他們,於是在冰面上假裝一個不小心滑倒,眼角餘光看到了天空中一雙油綠眼睛,心中咯噔一下,突然出現師魚撕冰,更是混亂了衆人,上有鬿譽擇人而噬,下有師魚破冰而出。保凡趁着衆人混亂,丟棄了輦車,看似急忙忙的逃命,實則慢慢跟上了少公子他們。看着以往的衆兄弟一個又一個的掉入冰窟,心中雖痛,卻無暇分身,一心注意着魏大人和少公子的動向。魏聽白於他有知遇之嗯,早在保凡還是個小小侍衛時,就已經暗暗發誓,一身追隨魏大人,誓死保護魏大人。

那聲“噗嗤”卻是鬿譽的另一條前爪完全沒入了保凡的後背。

眼見義子已被保凡推開,腹部流下點點血跡,躺在一邊昏迷不醒,魏聽白快速抱起阿寶,放到了岸上那塊平石之上,大叫一聲“小凡!支持住!”

保凡拖住了鬿譽後腳,正和它扯打在一起“吱唧呱,吱唧呱呱”。憤怒的鳴叫,鬿譽如劍鋒般的前爪,銳利的鳥喙,對這個奪去它美味食物的人類展開猛烈攻擊,恨不得一口就將他吞下去,冰河映着紅紅血腥氣味,刺激了鬿譽的食人野性,邊緣破起一地冰渣,保凡一語不發,拼命抵抗鬿譽的千鈞之力,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道被割開的深入骨髓的傷口,消耗着本是一日一夜趕路下來的疲憊不堪的體力。

魏聽白急忙返回,腳下猛然又是一陣急劇的“砢。砢……砢砢。”冰牀裂開之聲。

卻是冰河下的師魚,嗅到了上面的血腥氣味,一羣匯攏,瘋狂地撕咬着冰塊,“砢。砢。砢拉拉……砢拉拉拉。”冰牀終於破碎。

“大……人,別……過……過來。”保凡如浴血戰神,抱住了翅膀急劇掙扎的鬿譽,艱難的回頭笑看了魏聽白一眼,被一羣如家狗般大小的漆黑師魚,悲壯的拖了下去。不一會兒,便傳來“咕咕咕咕咕”的咀嚼血肉聲,令人惡寒。

幾個死裡逃生的侍衛,站在河岸邊,悲痛欲絕,大聲喊着保凡統領,昨夜沒下的雪,在他們絲絲入骨的呼喚中,灰濛濛的天空下起了白茫茫的雪花,抖落在冰河之上,不時有幾條師魚從冰洞中跳起,滿是貪婪的看着岸上的幾個人。

“小……凡……”魏聽白站在河角,徒然生起一股蒼涼,陰沉的老臉潸然淚下。

“全體侍衛聽令!”魏聽白脫下自己的紫衫長袍。“卸甲丟劍,送保凡上路!”。

“撲……撲撲撲……”剩下的十九名侍衛紛紛跪下。

有些人,在別人眼中微不足道,若有若無,有時無意的施捨,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大的感嗯,永遠記在心裡,找到機會回報,乃至付出生命。侍衛統領保凡,亦是如此。

東鱗西爪的殘敗冰牀,先驅螻蟻的保凡捨命,額腕長嘆的寥寥侍衛,儘自昏迷的螟蛉義子,蓄鬚漂泊的銀銀雪飄,凍結了那些血紅痕跡,一滴一滴的感動在心中結疤,烙印。

一朵一朵的鵝毛大雪,被一陣帶有五彩絢麗的花雨覆蓋,香蕊幻化凝蝶,遠聞芬芳,絲帶飄霓裳絮,美輪美奐。

一個衣冠楚楚,面如玉琢的白衣少年,七個魏府侍衛,站在青色鵬鳥背上,徐徐降落在衆人之前。

“魏聽白見過師兄,不知師兄上下名諱?”魏聽白躬身問道。

“小弟姓伍,元菱家師聽聞魏兄遠道而來,特命詩云出山迎接,青鵬貪玩,耽誤了少許時間,卻不想……”看看滿地狼藉,見到了魏聽白懷中昏迷的孩子,歉疚說着,“不知這孩子?”

“無妨,無妨,師兄來的正是時候,魏某也沒準備厚禮,怠慢了師兄不說,還打擾家師清修了。”魏聽白一把遞過手中義子,詩云遲疑接過。

“青丘角象,千古以來並無這些俗禮,魏兄多慮了,”看了眼孩子,“這就是魏兄所收的螟蛉義子?魏阿寶?”

魏聽白跪地,悲聲說道:“望師兄替家師元菱尊人收下犬子,魏某感激不盡。”

詩云含笑扶起魏聽白:“魏兄,當年你家父救過尊師一命,尊師派小弟前來,意正如此,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伸手一點孩子額中,阿寶雙眉一展,沉沉睡去。

魏聽白暗自舒了一口氣,慌忙從懷中掏出一塊金鐵之物:“師兄,這……這是老夫的貴賓金令,木洞國中,持此令可通行無阻,”見詩云不欲拿起,靠近耳邊加了一句:“師兄,這個……拿上這個可以在木洞國中白吃……白喝,如果師兄還有興趣,還可以去香露樓……白……”

詩云一聽,雙眼一亮,正色說道:“那我就勉爲其難的收下了,多謝魏兄美意,下次……”不知有沒有下次,師父管得很嚴,一般情況下,只許在山內走動,就連這次出來,也是用抓鬮之法贏了四個師兄弟,才……

魏聽白勉強一笑:“如此甚好,日後還望師兄多多栽培小子,如有時間,帶上犬子來魏府探望探望我這把老骨頭……”言下漸生悲涼,保凡歸去,義子不知到何時才能相見。身心似乎又蒼老了一分。

詩云見魏聽白悽顏慘目,神識一掃周圍,明白了幾分,抱拳一別:“魏兄,那就各此分離,一路保重!”拋下一隻赤色葫蘆,“此葫名“赤昆”,遇山過山,逢水過水,只爲逃身避險之用。乃家師親自煉製,轉我託達,望魏兄好自爲之。”

“啾……”狂風升起帶雪塵泥,一淡淡的青華光影消失在另一地際。

魏聽白怔怔望着天際出神,山色皚皚,飛鳥無跡,對空長長嘆息,進入了“赤昆”葫蘆,和各侍衛愁容回府。

“小孩,你就是師尊說要收入名下的小師弟?”詩云捏了捏阿寶的臉蛋,不由一陣壞笑。“不過剛時還是挺出風頭的,那老頭看見幾朵花就一愣一愣的,旁邊那幾個嘴巴都可以塞進一隻雞……不是,兩隻雞……”

“小師弟,你說話是不是和你家老頭一樣?千萬不要啊,我警告你啊,說話要少,要簡單,就像我一樣……”

“師尊也真是的,平時嘴上老掛着清心寡慾,斷絕塵念。不就是那老頭的老頭救過你一命……原來師尊當年的“坐雲訣”比我還不如,還需要人救的……”。

“阿嚏!”

“嗯?這麼遠都能知道?不可能,我剛纔想起師尊時候的那種表情多恭敬,絕對不可能……”

“阿嚏阿嚏阿嚏!”

“師父,您……真是神機妙算,知道魏老頭不會跟來。還有……您……您的鬍子又長又細……正好襯托出您的英明神武……”

含霜菊花,彤闈流丹,槎階冕旒暉中霞,宜院幽深,別落有致,忽聞半月返星程,是中是殘,泛起琉璃光芒,引出闌珊碎燈點火。

“唔……嗯……”阿寶輕輕囈語,夢中,一個氣焰熏天,腳踏黑龍的青年潮鳴電掣,上藍下黃。一個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天馬行空,攫雲覆海,腳下巨虎拔山舉鼎。偉岸雄壯的兩個身影正在進行如火如荼的殊死搏鬥。

“下都,受死!”青年男子舉天震耳,腳下黑龍咆哮,日月無色。

“魔何,休想爾!”被叫下都的中年男子一聲怒喝,巨虎更是怒目圓睜,虎嘯天地,和那條黑龍斗的越發激烈。

漫天獸吼,魔何殺氣騰騰,手中一把長矛忽的刺出千龍吞日之擊,下都躲閃不及,正中左肩,一股血注油然噴發,卻是全部灑到了阿寶身上,腳下巨虎長嘯一聲,揹負主人卷尾而逃,魔何乘勢而追,偉岸身軀,咆哮獸吼,漸漸隱匿在迷迷的混沌中。

“小師弟,看見了沒有,這裡就是我們青丘角象宗,怎麼樣,夠氣派吧?你看看,你看看,這門是千年楠木用青雘注澆上去的,還有這臺階,嘖嘖……一塊白玉臺階在木洞國可以賣這個價錢……”他直起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差點摔倒,“對了,這塊石頭名叫‘龍鍾石’,師父平常碰都不讓我們碰,這可是他最喜愛的珍奇之一了。”一塊高達三丈,長有十丈的怪異石頭靜靜地看着伍詩云對懷中昏睡不醒的孩子喋喋不休。

“師父師父……我回來啦!”伍詩云半抱着孩子,高昂着腦袋,在門口大聲一喊。

“嗖。”

“小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