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山深谷,惻惻西風。如輕佻的美女在你耳邊細細輕語。如深閨的少婦那幽怨的眼神,期待中欲語還羞。

偏偏這兩父子一條狗,明顯的不解這其中風情。山中人不解風情,山中人只爲生存。意境縱有柔情萬千,卻不能填飽肚子。況且,越來越重的危機,悄悄侵蝕着中年人和阿寶緊繃的身心。小毛孩也覺得有一股壓抑感在慢慢靠近,好玩的童心,被無知的緊張漸漸收起。

“嚶……哦……嚶……哦哦……”

跟着大腳印,不知不覺已到大山深處,按理來說,越入深,裡面的動物越兇猛。卻不見一隻動物。聽到了像少女歌唱的聲音,聲音極動聽悅耳,似清泉潺潺激湍,似春風輕撫翠竹,似晚霞映帶天際。中年人眉頭皺得更深了。這深山裡,還有人做這等古怪之事?就不怕野獸聞訊而來?

跟着主人捕獵多年的阿寶,也是一狗臉迷惑,只是動物的本能在告訴自己,很危險,很危險,不能靠近。卻還是慢慢走到了小毛孩身邊,做一副守護狀。

詭異的歌聲越來越近。

中年人吞了吞已經發澀的口水,握緊了手中的短刀。小毛孩卻是精神爍爍,興奮異常,村裡哪有過這麼好聽的歌聲,那些在節日裡祭祀的時候全身畫滿東西的怪人的聲音,現在一想想就覺得噁心。恨不得馬上現在就到那位“姐姐”的身邊,聽她唱一輩子的歌。

無奈的看了一下兒子,中年人想笑也笑不出來。阿寶則是更警惕的在少主身旁,寸步不離左右。

“這是?”

終於找到了會唱歌的姐姐麼?小毛孩一臉天真。眼中冒着幾顆星星期待的望去。

形狀像極世俗中的馬,卻是一匹巨馬。足有兩人來高,銀白色的頭,泛着幽光的碧綠雙眼如一對寶石般炯亮。除頭部以下,全身披着老虎身上的斑紋。身後一條火紅色的尾巴悠閒的晃着,如血般刺目。(注1)

震撼。震驚。中年人是村裡遠近聞名的獵手,村裡也就這麼大,三十九戶人家。卻從來沒見過聽過這等奇異的動物。

如少女般好聽的聲音,是它發出來的嗎?阿寶此時不知是不是在想這個問題,一狗臉的呆滯。想必是自從打狗胎以來,阿寶也是第一次見。

“好漂亮的馬兒!爹爹我去騎它。”

“回來!”

中年人才發現,緊握短刀的手,已是沁沁滴出了汗水。

阿寶隨着中年人的一聲猛喝,快速反映過來,主人這時候的語氣,讓阿寶也感覺到裡面的萬分擔心,高亮的犬吠一聲,往少主的方向衝了過去。

那隻奇異的動物,在說要騎它的時候,靈敏如它,也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好奇的看着小毛孩朝它跑來,卻不害怕。只是方纔晃動着的尾巴警覺的停了下來。

小毛孩高興壞了,左右開弓,不停的摸摸這,摸摸那。瞅瞅它那麼大的腳,比了比自己的腳。“哇,我十個腳加起來還不如你大!”阿寶背部狗毛全部豎起,兩隻前爪狠狠地抓着地面,雌牙裂嘴,挑釁着比它大了幾十倍不止的大馬。

“大馬兒,剛纔那個聲音是你發出來的嗎?真好聽,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大馬先是好奇,從未見過人類,看小毛孩對它似乎沒有敵意,也就稍微平靜下來,任由他去了。至於這條小得可憐的狗兒,確定不會對它造成什麼威脅之後,俯視中透露着一絲不屑與迫切。同時也暗暗警戒着站在較遠處的中年人。

村裡有個古老規矩,狩獵之前必須要到村裡的祠堂中祭拜一下獸神,聽說會得到獸神的庇佑。在狩獵途中也會平安無事。剛開始,還是有人祭拜的,聽說祭拜過獸神的人,獵到的動物也較多。祭拜獸神時需要一定數量的供品,且不能收回。奇怪的是,供品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就不翼而飛。剛開始村民們還是按照規矩,只是供品數量太大。久而久之的,村民們也就淡忘了這個規矩。只是每至逢年過節,村長叫上幾戶人家,輪流的供奉。現在祠堂在村民的心目中,只是一種形式上的象徵了。村裡也沒什麼廟宇,這種精神上的寄託,在這個小山村裡,很難發現。

中年人全身僵硬,忐忑如懷春女人,既怕被這隻大馬看出自己恐懼心理,又要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面孔。生出了臨走之前,爲什麼不去祠堂祭拜一下獸神的想法。只是後悔晚矣。自己的一時衝動,而直接導致現在的時局。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也恨那該死的面子作祟,只是現在,面子比命還值錢嗎?

阿寶收起了對大馬的對峙,站在這大馬腳下,一陣陣無力,它知道自己的渺小。渺小的甚至有些可笑,只是小主人的安危與自己的渺小之間,它想都沒想的選擇了前者。

“希望那個東西,不會傷害兒子。”中年人僥倖中帶點自我安慰的想着。“臭小子摸夠了沒有,還不趕快回來?那東西一腳指頭就能讓你立馬去見你死去的孃親。”嘴巴想喊,卻怕驚動了這東西。

趁那東西還未異變之前,得讓兒子回來。

忽的心生一計,轉身就走。

爲人父母,見自己子女立身險地,都會以身犯險,只求不傷到子女,置自身於不顧。天下父母,昭然若是。萬物有情,何嘗不外如此?

阿寶見主人說走就走,全然不顧少主的安危,倔強的眼中透露着少許絕望。“嗚……嗚”的悲吠着。

小毛孩雖然好奇,這麼大的動物,這麼好看的皮毛,摸着還這麼滑。腳還那麼的大。懼怕之心也是有的,畢竟也只是個孩子。聽到阿寶的叫聲,一擡頭,瞧見了爹爹離去的樣子,“爹爹,等我。”中年人邁出的每一腳都是那麼沉重,此刻聽到兒子一叫,心中一喜,連頭都不回,走得更快了。

“啊,這條尾巴真好看,比隔壁張家姐姐的紅花衣服還要好看!”

中年人連死的心都有了。但凡兇猛動物,尾巴都是它們的禁忌。摸其他部位尚可,摸它們的尾巴,就等於是侵犯了它們的威嚴,人與人之間也是,開些玩笑尚可,有些人卻不知輕重,那結果會如何?有實力的會爆打對方一頓,沒實力的會隱忍等着發作的一天。

動物不比人有智慧,但動物也有動物的尊嚴,更何況這麼巨大的體形,其心態比任何動物都高傲。這條火紅色的尾巴正是它的逆鱗。小毛孩不知危險已驟然降臨,在離開之前,最後摸一下那條紅得發亮的尾巴,回去之後又可以在同村小夥伴面前炫耀了。

一陣勁風迎面掃過,馬尾巴“啪嗒”一聲狠狠抽中了身體,小毛孩飛甩出去幾丈多遠,僅僅一條尾巴之力,就有如此力道,猛烈如斯,當真是駭人聽聞。

鹿蜀眼中幽光更盛,處於狂怒狀態,發出來的聲音還是嚶哦嚶哦,卻沒有之前的動聽悅耳,代之的只有動物的血性,本能的攻擊。欲滅之而後快,殺戳慾望在全身沸騰的血液中急續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