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引客棧,風雲變幻。
孟傳情爲了能更好地隱藏在客棧裡,在南無詩的安排下,獲得了一個新的身份——掌櫃老齊的侄兒,齊孟。當然,南無詩依然稱他爲小孟。
半個月前,和冉必之在樹林大戰時,他被識破了陵城少主的身份。爲了穩妥方便,他粘上了另外一張人皮面具。當初,在神醫的芳草閣裡,他拿了兩張,如今剛好派上用場。
重新換的這張臉,比以前那張要年輕許多,皮膚蒼白,暗淡無光。粘上之後,顯得有些病態。這次,爲了更隱秘,他兩隻手都戴了手套。
這天,孟傳情感覺有些悶,便打算下樓去散散心。當他下樓後,才發現,原來南無詩所招的廚娘竟是勞桑心。
看着廚房裡那個忙碌的身影,孟傳情的大腦飛速地運轉着:她來這裡,一定是奉了夜未央之命,莫非夜未央已經識破了南無詩的身份?那她潛伏在這裡又是爲了什麼?是在等待什麼嗎?
“哎!你就是齊叔的侄兒?”一個聲音將孟傳情的思路打斷。
孟傳情看向身側的年輕人,個頭跟他差不多大,年紀大約十九歲,俊朗的臉上始終帶着笑容。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手中拿着一塊抹布。
這個人,就是南無詩新招的夥計?他表情未變,點了點頭,道:“嗯,是。我下來找點水喝。”
“聽說你生病了,趕緊回去歇着吧,我等下給你送上去。”夥計拔腿就跑向了廚房。
是個熱心殷勤的夥計,不過……孟傳情走了幾步忽又停了下來,他感受到了那夥計跑過去時,留下來的那陣風。竟然也身懷武功?側頭向廚房看去,見那夥計正跟勞桑心說着什麼,心中詫異:難道他們是一夥的?
帶着這許多疑問,孟傳情去找了南無詩。
南無詩對這兩人的身份卻毫不在意,淡淡道:“你說那夥計和廚娘?他們有什麼好懷疑的?”
孟傳情不以爲然,道:“那個勞桑心可是殘陽劍主,她說不定就是衝着你來的,至於那個夥計,有可能是跟她一夥的。兩個人潛伏在客棧裡,一定是別有目的。”
南無詩笑道:“那個勞桑心,我不敢肯定她有什麼目的。但那個夥計,整個武陵鎮的人都認識他,不可能跟殘陽劍主是一夥的。他只是喜歡那個姑娘,在追求她罷了。”
見孟傳情還是有些懷疑,她只好將霍春秋的身份詳細道來,“他叫霍春秋,是這武陵鎮首富霍金山的寶貝兒子,乃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跟江湖是沾不上半點邊的。”
“這麼說他是個富二代?”孟傳情好奇,“這樣的人,怎麼會屈居你這裡做夥計?”
南無詩陰險一笑,道:“我自有我的手段。”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他有些三腳貓的功夫,現在的富家子弟,家家都有護院,自己學點防身功夫也是很正常的事。至於那個什麼殘陽劍主……管她有什麼目的。在我的地盤,還想掀起什麼風浪?”她對勞桑心的身份和目的,似乎毫不在意。
孟傳情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一時半會兒也猜不到勞桑心的意圖,只得作罷。想着勞桑心也是精明無比的人,不敢大意,只能極力僞裝,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人。
幾日來,孟傳情一直沒有正面與勞桑心相對,反倒是與熱情的霍春秋熟絡了。這個富家公子哥,雖然有時候愛充充面子,但爲人卻很接地氣,跟誰都能自來熟。而且,雖然生於富貴之家,但這位公子哥卻一點也不嬌生慣養,縱然是被南無詩耍詐留下來的,卻是挺盡心的。
按照南無詩的說話,這小子如此盡心,除了性格使然,還因爲他懼怕自己的母親。南無詩動不動就拿他的母親威脅他,他不得不乖乖聽話。
“怕孃的孩子,應該很幸福吧?”孟傳情瞧着霍春秋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暗想。怕,是因爲在乎,彼此在乎,所以才怕。
這日,孟傳情在房中調息片刻後,又下了樓。很不巧,剛好在樓梯口與從廚房出來的勞桑心撞見了。勞桑心盯着他看了會兒,招呼也不打,擦身就走了。依然是那副神態,和陌生人不多說半句話。
孟傳情倒沒有多在意,一邊幫霍春秋收拾着碗筷,一邊和他聊着天。
“哎,小孟,你說,我要怎樣才能討得一個女孩子的歡心呢?”霍春秋問。
孟傳情知道他說的是勞桑心,心想:這個女孩子的歡心,只怕你討不來。雖然如此,他還是幫霍春秋出謀劃策,“儘自己所能,逗她笑。”
“怎麼逗啊?”霍春秋看着他,一副求教的表情。
孟傳情道:“裝怪也好,扮醜也好,讓她感動也好,總之讓她把你深深地印在腦海裡就行了。”追求女孩子,他沒有經驗,不過,按照這種方法,應該能逗那個冷冰冰的女人歡心吧。
霍春秋聽了他的話,飛快地跑了出去。孟傳情望着他的背影,心想:“這個勞桑心可不是省油的燈,霍春秋可有苦頭吃了。”
勞桑心提着菜籃走在熙攘的大街上,神態有些異常。這一路走來,她已經甩了好幾條尾巴,不過,後面這兩條不知是誰派來的,倒有些底子,怎麼也甩不掉。不得已,她只好來到一家水果攤前。
勞桑心掂起一個西瓜,在老闆驚訝的目光中,將西瓜擲向不遠處的兩人。西瓜去勢猛烈,勁風忽起,直逼兩人身前。正在此時,人羣中突然竄出一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剛好站在了兩人身前,西瓜直擊那人的面門。
勞桑心忍不住一聲驚呼,看着那人緩緩倒地,急忙奔上前去查看。
那個不幸被西瓜砸中的人,正是霍春秋。他找到了勞桑心,一時欣喜,沒有防備這突來之物,做了那兩個跟蹤者的替死鬼。
勞桑心上前一看,地上那人一動不動,鮮紅的西瓜仁糊了他一臉,不禁皺眉,有些厭惡。但她還是蹲下身探了探霍春秋鼻息。
顯然對方已然昏死了過去,勞桑心站起身,不禁冷笑:“挺會裝的。”一個商人的兒子竟然會武功,以他的家財和本事,想要離開客棧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何苦屈尊這裡?他爲了什麼呢?
這個武陵鎮果然有很多秘密,難怪領主會讓我來這裡。既然這傢伙如此纏我,我何不借機再仔細查查他家人的底細。如此想着,勞桑心用腳踢醒了霍春秋。
“桑心,嘿嘿。”霍春秋爬起來,笑呵呵地看着她,“真好,你還請我吃西瓜。”
有點潔癖的勞桑心對他滿臉的西瓜醬還是有些反感,提起魚攤前的一桶水,二話不說,直接潑到霍春秋的臉上。這樣的舉動,讓路邊不少的行人都停下腳來,好奇圍觀。
霍春秋抹掉臉上的水,傻傻地看着勞桑心,說了一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好涼快。”
“這樣就順眼多了。”勞桑心說着,丟給攤主一粒碎銀,然後提起菜籃就走。她可沒忘剛纔那兩個跟蹤她的人,被霍春秋這麼一擋,那兩人已趁機離開了。若想知道是何人在跟蹤她,只需反跟蹤這兩人,便可知道答案。
對於跟蹤,勞桑心雖不及專幹這一行的南華,卻也算是個中好手。夜未央可是什麼都教給她了,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兩人。遠遠地看見他們走到一家小酒館之外。
正巧此時,酒館裡一陣鬨鬧,一小二憤憤道:“沒錢還敢來喝酒!”吩咐幾人從裡面擡出一人,拋向大街,險些撞到那兩個跟蹤者。兩人看向地上的醉漢,對望一眼,從懷裡掏出幾張畫像,一一比對。
勞桑心在遠處看的真切,那兩人手上依次打開的畫像,正是孟傳情,樓鬱殊,農秋音以及莊伏樓和自己。而地上那醉漢,雖然一身破舊衣衫,滿臉鬍渣,但那張臉她可不會認錯,不就是被江湖盛傳的劍神莊伏樓嗎?
“莊伏樓?他怎會淪落至此啊?”勞桑心不解,同時也猜測出了那兩人的幕後主使。能夠同時認識他們五人的,恐怕也只有那個僞盟主了吧。
勞桑心想了想,決定上前探個究竟。
莊伏樓淪落至此,真乃天意弄人。
當年,他因爲師妹水連環的事情,與雪碧淵鬧僵,憤然離開了靈淵閣,自此不再與閣中任何一人聯繫。那日,他從師弟口中得知,在這兩年裡,少閣主曾幾次三番救他,對他情義不減,他已然有愧,不知如何面對,而後又誤殺聶鬆胤,更是讓他無法承受。
意志消沉的他,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直到來到此地,盤纏用盡,受人白眼。
看到勞桑心,莊伏樓暗淡的眼神終於泛起了一陣光,卻只是瞬間。他站起身,緩緩鑽進了人羣之中。
“莊伏樓!”勞桑心叫住了他,“你的瀝血劍呢?”一個劍客,最放不下的就是劍,而莊伏樓竟然兩手空空。
“心已死,要劍何用?”莊伏樓滿目淒涼,漸行漸遠。
瀝血劍殺死聶鬆胤時,劍身插在他的腹中,莊伏樓悲痛之下,愴然離去,並未拔劍。待他冷靜下來之後,纔想回去埋葬師弟,卻發現師弟的屍體不見了,瀝血劍也就此失去蹤跡。
靈淵閣觀星臺。
雪碧淵望着無數繁星齊聚一方,眼含悲傷。
“少閣主,聶師兄的屍體帶回來了,他身上還插着大師兄的劍。”貼身女婢上前回稟。
“朱顏,把劍先收起來,一個月後再給他送過去。”
“少閣主,爲何要等一個月?”
“因爲那時,他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