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武林莊後,鄢商慈換上了一身黑衣,面遮黑紗,在莫邪城外攔住了孟凡塵的去路。
僅憑那雙英氣逼人的眼睛,孟凡塵根本就無法認出鄢商慈,也猜不到她的身份,打量了她一眼,鎮定問道:“你是何人?”
鄢商慈語氣清冷,道:“今天,我就來取了你這個僞君子的狗命!”說完,玉手輕擺,向前一探,一顆夜明珠自袖中竄出,直接射向孟凡塵。
孟凡塵運功,欲擡手擋擊,卻在看見珠子的那一刻,驀然間怔住了。就這片刻間的功夫,夜明珠已穿過幾米的距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向他的腰際。
孟凡塵只感覺腰間一陣刺痛,以爲自己必將被夜明珠穿體而過,哪知夜明珠一觸碰到他的腰際,鄢商慈就扯動引線收回了。他頓時感覺不解,既然說要取自己的性命,爲何又突然罷手?剛纔那一擊,完全可以重傷自己。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會有夜明珠?”孟凡塵眉目微斂,問道。
鄢商慈被恨意衝昏頭腦,一時對孟凡塵動了殺心。可是,當夜明珠打向孟凡塵的那一刻,她的心裡忽然有一絲不捨,總覺得殺了他自己肯定會後悔莫及。她不明白這種不捨是因爲什麼,聽了孟凡塵的話,道:“你認得?”
孟凡塵道:“相傳夜明珠共有七顆,乃邪陰派的鎮派之寶,二十多年前就已消失不見,如今怎麼會在你的手上?你是如何得到它的?”他有些激動,不禁踏前一步,似是想看看夜明珠的模樣。
鄢商慈冷聲道:“老匹夫,今日先饒了你這條狗命,多做些善事吧,還能爲過往贖罪。”她有些心煩意亂,急欲離開。
見鄢商慈要走,孟凡塵急忙叫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邪帝傳人。”鄢商慈說完,施展輕功,緩緩飛走,留下孟凡塵一頭霧水。
邪帝傳人?她到底是誰?她爲什麼會有夜明珠?她與師父到底是什麼關係?
孟凡塵的心底有一連串的疑問,想了許久始終猜不透。最後,將手緩緩伸進懷中,掏出幾粒鵝蛋大小的珠子,盯着珠子,喃喃道:“原來七夜明珠還存在於世間嗎?”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些往事。
當年,孟凡塵與樓仲叢一戰,身受重傷,武功盡失。他一直以爲,夜明珠也隨着那場戰鬥銷燬了,爲此氣惱不已。他自小跟着師父,修習的就是夜明珠,那是他的絕技。一心想要恢復這門絕技的人,不停地尋找着可以代替夜明珠的東西。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孟凡塵得知異邦要進貢給中原一批奇珍異寶,其中就有一箱價值連城的明珠。爲了重新修煉七夜明珠,他便聯合當時著名的盜匪,盜取了整箱明珠。事後,他反將一軍,將那盜匪送上了斷頭臺。就是這一起案件,不僅獲得了重修武功的工具,也讓他一躍成名,奠下了成立武林莊的基礎。
儘管獲得了明珠和天山上尋得的天蠶絲,他還是無法滿足。這普通的明珠終究不及邪陰派的至寶威力大,它還不及夜明珠的三分之一大小,根本無法替代夜明珠助他練就高層的功法。如今十幾顆明珠,毀的毀,損的損,僅餘六顆。
此刻,親眼看見夜明珠重現江湖,孟凡塵的心中別提多震驚了。望着邪帝傳人離去的方向,心道:或許是師父重新收了個徒弟吧?
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邪帝,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邪陰派了,就算夜明珠曾經是屬於自己的武器,他也沒理由去要回來了。
孟凡塵看着手中的珠子,微微顫抖,此時,他忽然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前半生,他爲了名譽聲譽而活,曾經有一個深愛自己的妻子,自己卻從未放在心上,負了她的情,虧了自己的心。
後半生,他爲仇恨而活,抱來了樓仲叢的兒子,企圖折磨他一生,如今尚未如願,那人就死了。彷彿一瞬間,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沒有了生存的目標,內心忽然覺得很空洞。
可憐到了最後,他什麼也沒有得到。無論是他愛的人,還是他恨的人,到最後都化作了夢幻泡影。沒有長相廝守的愛情,也沒有報仇後的痛快淋漓,反而連唯一的家都失去了。
“呵呵呵……”孟凡塵狂笑幾聲,猛然用力,捏碎手中的明珠。明珠化爲齏粉,隨風吹散,一同吹走的,還有曾經的傲骨和仇恨。
懷着複雜的心情離開了此地,孟凡塵沒有發覺身後草叢裡潛伏着的人。不久之後,邪帝傳人現身江湖,這一小道消息,漸漸地散開了。
邪帝傳人現身武林,這一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江湖,一時間,整個江湖都炸開了鍋。
消失了二十多年的邪帝突然有了傳人,還帶着武林至寶夜明珠,爐火純青的功法重挫昔日的武林莊莊主。這一事件,成爲許多武林人士膾炙人口,茶餘飯後的話題。
一時間,邪帝傳人這個名號傳遍了****,對於她神秘的身份,人們猜測不一。傳言最多的就是,此女乃商羽落爲了隱藏身份而喬裝變換。
這個傳言傳到糊塗堂的時候,被夜未央一句話給駁回了。“商羽落別的不好說,就光明磊落這點,放眼整個江湖,可無人及得過她。”
糊塗堂的人都聚集在議會廳,夜未央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一衆屬下,東站一個,西坐一個,顯得毫無精神。個個都閒太久了,似乎很無聊。不過,在聽到邪帝傳人的事後,一個個又來了精神。
“爲什麼孟傳情才死去沒多久,又突然冒出來一個邪帝傳人?如果她不是商羽落的話,那究竟是誰?”冉必之顯然對此人的身份很感興趣。
夜未央想了想,道:“這個邪帝傳人,似乎是有意針對孟凡塵,卻又沒有取他性命,顯然是想給他一個教訓。可見她對孟凡塵過去的行徑是很不認可的。”擡頭看向勞桑心,問:“孟凡塵最近做了什麼很缺德,令江湖中人嗤之以鼻的事嗎?”
勞桑心道:“據說孟傳情的死跟他有很大的關係,他舉辦那場法會也別有用心,到底有什麼目的也不得而知。不過,他似乎是被桑幼憂攆出了武林莊。”
勞桑心最後一句話讓所有人一愣。
冉必之驚訝道:“那小丫頭本事那麼大?”
夏星辰也道:“萬萬沒想到,最後的贏家竟然是那個笨丫頭。”
夜未央心如明鏡,笑道:“那丫頭可不笨,她本來就是商人,精於算計,否則,何來那份財富。這種人,平時笑臉迎人,溫柔慈悲,一但觸及逆鱗,就像點了火藥一般猛烈爆炸,讓人猝不及防。孟傳情就是那丫頭心底的導火線,如今那人不在了,她便無所顧忌。看來,六日說的沒錯,孟凡塵跟孟傳情的死有直接的關係。之前讓你們查孟傳情的身份,可查出來了嗎?”
勞桑心搖頭道:“還不確定,孟凡塵在法會上說的賭徒,確有其人,不過我們查出,那賭徒的兒子已經死了。所以,孟傳情的身份,還有待查。”
夜未央想了想,道:“罷了,如今我們還是把重心放在活人身上吧。”
勞桑心突然道:“領主,孟傳情的衣冠冢建在武林莊後山。”
夜未央一愣,會心一笑:“知道了,有時間會去看他的。”果真,還是六日懂他的心思。
幾人又將話題轉到邪帝傳人身上。
“那邪帝傳人很有可能就是桑幼憂了?”冉弄衣隨口問了句。
夜未央搖頭,道:“不會是她,她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江南桑家的後人,是不會拜入邪帝門下的。”
勞桑心問:“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是專心對付孟凡塵還是……”
“不。”夜未央否決,緩緩道:“我只對邪帝傳人和她手上的夜明珠感興趣。邪陰派自邪帝死後,就漸漸沒落,僅靠其師弒神一人支撐着。許多年前,弒神忽然消失了,不知情的,都以爲他已經亡故,卻不知他一直被困在邪陰派內,無法踏出大門一步。”他頓了頓,又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邪帝傳人,必然是弒神極爲信任的人,否則,是不會把夜明珠傳給她的。那麼這個人一定很早就留在邪陰派了……”他突然住口,凝神看向遠方,似是在回想什麼。
半晌過後,夜未央似是想通了,微微一笑,道:“如果真是這樣,拿到夜明珠也不是太難的事。”
夏星辰入堂較晚,不明白夜未央的意圖,問道:“你要夜明珠做什麼?那不是人家的武器嗎?”
夜未央道:“眼下最緊要的事,就是集齊四大神珠,恢復我的武功。我可不想再受罪了。”
聽了這話,勞桑心幾人暗暗悶笑。
夜未央之前有武功的時候,那是何等的瀟灑,所到之處,都是一片清風。失去武功之後,變得跟弱雞似的,所到之處,落葉蕭條,受盡欺凌。經過莫天都的事,他死裡逃生一次之後,感覺到了死亡邊緣的痛苦,便開始珍視起自己的生命來。
恢復武功?夏星辰託着下巴想了想:似乎也不錯,如果恢復了夜未央的武功,江才情就不用天天跟在他身邊保護了,這樣,自己就多了些和江才情相處的機會。看來,要把夜未央從江才情身邊攆走,這是最好的方法。如此,積極一點又何妨?
想到這裡,夏星辰拍桌而起,叫道:“好,你說怎麼做?是偷還是搶?”
夜未央瞄了一眼夏星辰,不明白她何來那麼高的興致,淡淡道:“這世上,能夠把人長期困在同一個地方,終年不動,在場有誰能夠辦到?”
衆屬下齊刷刷地望向他:化心和忘本製造的幻境就可以辦到。
夜未央心虛,自己可沒那麼大本事。他緩緩看向夏星辰,輕吐三字:“機關術。”
衆人恍然大悟,紛紛看向夏星辰,眼神中不禁多了幾分敬佩。
夜未央輕笑一聲,道:“看來,星辰得和我一起去會會弒神了。”
勞桑心有些擔憂,道:“邪陰派可是商羽落的地方,我們要見弒神,恐怕沒那麼容易。”
夜未央笑道:“所以,得有計劃……”這時,“撲通”一聲,一個藍色人影從裡面摔了出來,倒在夜未央腳下。
衆人擡眼看向裡屋,江才情緩緩走了出來,冷漠的神情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農秋音。
夜未央站起身,道:“小白你幹什麼呢?我讓你指導農兒,可沒讓你虐待她。”扶起農秋音,“農兒,你沒事吧?”
農秋音揉着肩膀,心中喊痛,口中卻笑道:“未央哥哥,我沒事。”
農秋音自幫助夜未央之後,就一直留在糊塗堂。夜未央康復之後,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農秋音黏他黏的緊,於是,他以指導武功,提升武學修爲爲藉口,讓江才情去應付農秋音。
一遇到與武學有關的事,農秋音就很是興奮,她果真不再黏着夜未央,專心與江才情對招練武。可惜,江才情素來不懂得憐香惜玉,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就將農秋音打趴下了。
“她太弱了。”江才情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淡淡道。
夜未央沒好氣地道:“她要是夠強,還需要你指導嗎?你還瞧不起人家,也不想想,之前若不是有農兒的幫忙,你一個人能救活我嗎?”
江才情心中不服,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夜未央道:“農兒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下手別太重了,知道嗎?”
江才情冷聲道:“知道。”轉身在一旁坐下,閉目養神。
夜未央轉臉看着農秋音,問道:“農兒,過了多少招?”
農秋音有些泄氣,“我……還是打不過他。”
夜未央道:“這是自然,你與他的起跑線是一樣的,你變強,他也在變強,所以,你永遠也追不上他。等什麼時候他偷懶了,你纔有機會追上他。你只要保持,別退步就好了。”
農秋音點點頭,道:“我一定不會偷懶的。”
夜未央道:“那麼,農兒,就讓我看看你進步了多少吧,跟我一起去邪陰派。”
“啊?”農秋音尚未明白過來,夜未央已轉臉看向其他人,道:“這次行動的主要目的,就是讓我和星辰順利見到弒神。邪陰派位於江邊,周圍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被裡面的人察覺,想要偷偷潛進去是絕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擬定了兩個計劃。”
“計劃一,直接去找商羽落談判,讓她帶我們去找弒神。如果計劃一失敗的話,就啓用計劃二,硬闖。六日,必之,你們去引開門下的小囉囉,商羽落交給農兒去對付,我和星辰就可以直接去見弒神。”
“未央哥哥,你讓我去對付商姐姐?”農秋音眨着眼睛問。
夜未央寵溺地笑着,道:“對,你的武功雖然不錯,但與商羽落相比,還是有些差距。這次讓你與她對陣,也是想讓你認清自己的實力。答應我,一定要盡全力,千萬不能手軟。”
農秋音點頭,“嗯,我會的。”
夜未央交代完這一切,就感覺江才情陰森森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遂看向他,露出大大的笑臉:“小白,你和月亮看家。”
“爲什麼讓她去?商羽落我可以對付。”江才情不解。
夜未央道:“你懂什麼,我這麼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你,只適合殺人!”他掃了衆人一眼,最後交代一句:“記住,萬不可傷人性命,我暫時還不想與商羽落結太深的仇怨。”
於是,夜未央帶着衆人趕往邪陰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