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羽落走後,夜未央也離開了城樓。他提着殘陽劍擠進了人羣中,那些專心觀戰的人竟莫名地爲他讓出了一條道。
身懷忘本和化心兩種獨特心法,不僅可以迷惑人心,更能隱藏本心。在與商羽落對戰時,他正是施展此心法掩蓋住了氣息,才能夠與其對打三百多招。與劍道第一高手的對決,三百招已是極限。
施施然走到舞獅臺最近的地方,夜未央靠在旁邊的一根天柱上,開始喃喃自語起來:“牽引之劍……這樣奇妙的劍法,究竟是什麼來歷呢?邪陰派掌門人,只是一個幌子吧?呵呵!商羽落,我對你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擺弄着手裡的殘陽劍,夜未央怎麼拿都覺得彆扭。雖然任何兵器到了他手中都能夠運用自如,但他卻沒有攜帶兵器的習慣,這些玩藝對他來說就像是累贅,能拋就拋。可惜,這是他好不容易纔爲六日弄來的殘陽劍,豈能說丟就丟,只好隨手插在了地上。
擡頭看向舞獅臺,勞桑心和楊誓正在激戰中,兩人見招拆招已鬥了不下十餘招,卻還看不出彼此的強弱,英俊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擔憂的神色,心道:小白,我們就賭賭天意吧!
莊伏樓下場之後,就輪到孟傳情和勞桑心比試了。兩人一聽秦赫說完比賽規則,都不禁開始咒罵起十大富商來。
“只要在規定的時間內,不使用任何兵器在對方身上取得物品,多者便算勝出。”這分明就是故意爲難他們嘛!在對方身上取物那是何等的容易,但兩根柱子中間隔着網,可就把難度大大提高了。
既然不能用任何兵器,就只能用手穿過網洞去與對方搏鬥,但網線鋒利無比,碰又碰不得,而柱子離網也有一段距離,只能雙腳勾柱,身體橫向對方,這樣以來就難以保持平衡。
別說能不能從對方身上取到東西,光是這兩個條件放眼整個江湖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勝出已不是關鍵,在比斗的同時還能夠保持身體平衡,也是一項本事呀!
咒罵歸咒罵,兩人這點自信心還是有的。瀟灑上臺,各選一柱,在盟主點燃最後一截香後,身體猛然向前傾斜。兩人皆有先見之明戴上了護腕,考慮到一般人都會將物品放在懷中,便伸手穿過網洞直取對方胸前。
然而,孟傳情的手卻停在半途——對方好像是個女的吧,這樣直接去探人家的胸部會不會太下流了?就在他猶豫時,胸前一緊,勞桑心的手臂已在他的懷中取出了一物,是那張糊塗堂的地形圖。
“糟糕!”暗罵的同時,又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將魔靈珠轉移,眼神一緊,急忙伸出另一隻手在勞桑心的手即將退回去時扯住了地圖一角,同時尚停在勞桑心胸前的手猛然一翻,重重地打在了她前頸處。勞桑心身體一震,也探出另一隻手扣住孟傳情的手腕處。
那是什麼?孟傳情瞧見勞桑心扣在他手腕處的手白如冬雪,眼睛一亮,那是剋制網線的白銀手套!她居然作弊!
孟傳情嘴角微揚,心中冷笑,既然你有取勝的資本,那我也不必憐香惜玉了。眼神一變,猛然翻轉被勞桑心所扣的手,和他玩起了互搏。
孟傳情知道這隻手撐不了多久,由於他的手臂是穿網而過,所以,爲了防止碰到網線,他的胳膊絕對不能動。而勞桑心卻不同,她的胳膊在自己那一方,可自由揮動,孟傳情縱然手法巧妙靈動,又哪裡抵得過一條手臂的力量。
於是,他扯住地圖的手一抖,勁氣灌注整個地圖,將其化爲碎片。然後在勞桑心的手要縮回去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其拉到了自己這邊。
兩人之間這些動作幾乎都是在眨眼間完成,快得讓人眼花,就彷彿他們已經過了無數招,直到此時,他們的動作才停下來,應該說不能不停下來。
孟傳情一手被勞桑心扣在胸前,而勞桑心一手也同樣被孟傳情所扣,兩人誰也不願先放開對方手的話,就這樣僵持着。
許久後,孟傳情突然道:“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勞桑心恨聲道:“沒什麼好商量的!放手!”
“真的沒商量?”孟傳情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可惜,那我們只能這樣耗下去了。不過,我要提醒你,那截香已經燒了大半,估計不用多久,盟主就會宣佈我們同輸……”
勞桑心聽到輸字,心底一震,脫口道:“你想怎樣?”
孟傳情眨眼道:“當然是一起作弊了,如果憑蠻力鬥下去的話,我們可能誰也無法過關。”
勞桑心眼睛瞪的老大,“你也會作弊?”這個人在裁縫鋪外坐了大半天的時間,還將領主的逃跑建議稱爲小人之徑,當時她還以爲他有多正直呢。但此時他居然告訴她,他要作弊!難道是她識人有誤?
孟傳情白眼一翻,“開什麼玩笑!我可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正人君子。關鍵時刻必須使用非常手段,借你老大一個詞,此時此刻,唯有作弊纔是明智之舉,明知不可勝卻還拼命的是傻子。你也看清形勢了,目前我們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同進或是同退。機會難得,幹不幹隨你!”
勞桑心沉默不語,心中開始盤算起來。同退,兩人皆輸,爭奪終寶便一成機會也沒有;同進,兩人皆贏,爭奪終寶的機會均是五成,卻不能將對手淘汰掉,在決賽中,他們還將一戰。而且,如果這一關不能將對手打倒,下一關就更難了。
勞桑心擡頭看了看東華客棧的城樓,先前還在激斗的兩人已停止了打鬥,齊排而立,正看向自己這邊。見夜未央齊肩的長髮在風中飄揚,恢復了以往形象,他就明白,領主的身份已被商羽落給拆穿了。
縱然隔了老遠,依然能夠觸到夜未央眼中的關心和激勵。勞桑心心中暗凜,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爲領主取到終寶,哪怕拼了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正視孟傳情的雙眼,勞桑心冷聲道:“好吧!我們同進,有機會總比沒機會的好。但是,在爭奪終寶時,我決不會對任何人妥協!終寶,我要定了!”
孟傳情道:“如此便好,爲顯示誠意,我數三聲,一同放手。”見勞桑心點頭默許,他口中輕吐:“一,二,三,放手!”他鬆開了勞桑心的手。
但是,勞桑心失信了,她沒有放開孟傳情的手,而是更進一步,抓在了他的脈門之上。
“你!”孟傳情不敢置信地看着勞桑心,面露詫異之色,“真卑鄙……就如此容不下我?”
勞桑心面露愧色,道:“對不起,這一戰,我不能輸,爲了拿到終寶,使什麼手段我都不在乎。只怪你太出色了,如果這一關不能將你淘汰掉,下一關就更沒有可能了。”
孟傳情平靜道:“何苦如此?違心做事,後悔莫及,你本不是這樣的小人。”
勞桑心淡淡道:“什麼也不用說了,把你腰間的玉佩給我,就當是我欠你的,今後我會還。”
孟傳情冷笑一聲,“你不怕我選擇玉石俱焚?”
勞桑心深邃的眼眸閃着淡淡的光芒,瞟了一眼舞獅臺下的鄢商慈幾人,輕聲道:“你不會的,那麼多紅顏知己,你捨得嗎?在終寶與紅顏之間,你還可以選擇紅顏,而我,什麼都沒得選……”
勞桑心的眼神漸漸變得暗淡,看得孟傳情一陣不忍,他終究還是不夠心狠,嘆了口氣,取下腰間的白色玉佩,向勞桑心仍了過去。
勞桑心接住玉佩,鬆開了扣在孟傳情脈門的手,道:“多謝!大會結束後我再還你。”
兩人之間的對話聲音極其細小,做的這些小動作在遠處也看不清楚,因此沒有人懷疑他們在作弊。當勞桑心拿着孟傳情的玉佩來到韓令風面前時,那截香剛好燃盡。
韓令風拿過玉佩隨便看了一眼,然後看向勞桑心身後的孟傳情——這東西一直掛在楊誓的腰間,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是不是戰利品,朝楊誓腰間一看便知。
看到孟傳情那張淡定的臉後,韓令風明顯一愣,隨即笑道:“我宣佈,這一組,兩人同勝。”
“同勝?”勞桑心詫異之極,回頭看向孟傳情,卻愣在了當場。
孟傳情滿臉笑意,手中把玩着一支短笛,不理會勞桑心的目瞪口呆,徑直走到韓令風的面前,將玉佩取回掛在了身上。
“你……什麼時候拿到手的?”勞桑心臉色蒼白,心中卻詫異之極,短笛是什麼時候離身的,對方又是用什麼方法取走的,這一切她竟毫無所覺。
孟傳情將短笛還給了她,解開了她心底的疑問:“在你離開柱子的那一刻。”
當勞桑心準備落地時,孟傳情毫不猶豫地用了和第一關同樣的手法,只是暗運內力招招手,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奪下了她腰間的短笛。
勞桑心一時大意,對此竟然毫無所覺,此時聽孟傳情說來,她更感驚訝,脫口道:“既然你如此輕鬆就能取到我身上的東西,爲何還要假裝不濟?”
孟傳情淡淡道:“你真不明白?”說完,不再理會她,轉身下臺,鑽進了人羣中。
勞桑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看着孟傳情的背影,她有些無地自容。自己真的是太小人了,這個人的心胸是如此的廣闊,人也是那麼的善良,他其實一早就勝了,藉口作弊只不過是爲了給自己一個勝出的機會。他是在幫自己,而自己呢,居然反咬他一口。
大會即將進入精彩部分,人們更關心的是第三關,它決定着終寶的去向。而這最關鍵的一關卻並沒有急着舉行,盟主宣佈休息半柱香時間,讓參賽者養精蓄銳。
縱然他沒有公佈進入決賽的人選,但大多數人都已明瞭,第一組勝出的舒玉,第三組勝出的莊伏樓,最後一組同勝的楊誓和勞桑心,這四人無疑已成爲風頭正勁的人物。
不少人都將眼光停留在幾人身上,更有甚者,還拿他們下賭注,而下注最多的竟是莊伏樓。畢竟這個男人夠狠,想要奪得終寶,必須靠這股狠勁,若是像楊誓那樣心存良善,對敵人一味的忍讓,終寶可就要在眼皮底下溜走了,難怪他不被人看好。
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勞桑心一眼就看到了夜未央,不是因爲他站的地方比較顯眼,而是,她憑直覺感應到了領主在那個方位。猶豫了片刻,她朝夜未央走去,心有點亂,她需要領主寬慰一下。
夜未央看着她,淡淡道:“你的心亂了,這是比武大忌。”
勞桑心心情有些低落,她不知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夜未央暗歎一聲,一手搭上勞桑心的肩頭,聲音之柔與以前的爽朗大有不同,“好了,盡力而爲吧,相信你自己,沒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暗運一絲內力注入勞桑心體內。這是他的獨門內功“化心”,能夠驅乏逐困,令人心情平和。
不過多時,勞桑心的氣色便已好轉,恢復了往日神采。
“聽着,最後一關要完全避開楊誓,把他留給別人對付,你的勝算纔會大一些。借力取力,巧拋一邊,纔是至勝關鍵。”夜未央沉聲叮囑,勞桑心暗記於心,默然點頭。
孟傳情遠遠地看着兩人,心底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總覺得夜未央有什麼一直吸引着自己,卻又彷彿不存在。他不知道,每當夜未央在附近運起化心心法時,他的心都有些震動。那是宿命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