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湖怔怔地看着霍嫣華傷心離去的背景,心中甚是不解:四嫂這是怎麼呢?
“喂!小子,給你一個建議,你最好將海蔘親自送到她府上。”夜未央睜眼,看向龍湖,緩緩道:“以海蔘爲藉口來看我,回去若是打空手,可是會惹人懷疑的。”
龍湖盯着夜未央瞧了一會兒,問:“你剛纔爲什麼要對四嫂說那麼難聽的話?”
夜未央眯着眼睛斜視了他一眼,涼涼地道:“難道你希望我對她說些特別好聽的話,然後讓她感動的投進我的懷抱,給你四哥戴綠帽?”
龍湖搖了搖頭,忽又眨了眨眼,認認真真地問:“什麼是綠帽?”
夜未央瞪了他一眼,“小屁孩,問那麼多,等你有老婆了再告訴你。”他頓了頓,認真道:“聽着,你若真心想幫你四嫂,這裡以後就不要讓她來了。”
龍湖瞧着夜未央,心中對是非對錯又多了一層矛盾。他有些分不清,這個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了。回想着他剛纔所說的每一句話,看似句句毒蛇,卻又沒一句不是在爲他人着想。他心中第一次對一個人難以做出判斷。他一向都是遇善爲善,遇惡爲惡,面對夜未央,他不知是該惡還是該善。
見夜未央似乎有些累,但他眼中的光芒始終未曾退散,他的心始終沒有死,哪怕今日淪爲階下囚,受盡折磨,依然咬着牙,挺着身子骨,苟且頑強地活着。這或許就是他的江湖道吧。
龍湖不禁上前,將夜未央放了下來,帶進了另一間空着的鋪着稻草的牢房。
霍嫣華紅着眼睛回到邱府,不幸被下人們撞見了。很快,府中就傳開了。邱楓正在書房處理事情,得知消息,趕快前去相見。不過,無論他怎麼詢問,霍嫣華都是三緘其口,不肯告訴他緣由。
正在這時,有下人通報,龍湖來了。
龍湖聽從了夜未央的話,親自將海蔘送到了邱楓的府上。他還給霍嫣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說辭:“四哥,真是對不起,我其實是過來跟你道歉的。都是我不好,不該一直拉着四嫂說話,戳到了她的傷心處,忘了四嫂的父親已經離世了……四嫂一傷心就哭着跑了,連海蔘都忘了拿。”
霍嫣華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激地看了龍湖一眼,她印象中,龍湖應該沒有這個高的情商,向來不善言辭,此時,怎麼如此精明?說的好像真的一樣,連她都不由得有些相信了。她卻不知,這些話,不過都是夜未央教龍湖說的罷了。
邱楓自是信了龍湖的話,除了安慰霍嫣華,也沒有過多的言語。
龍湖離開後,霍嫣華也回房去看孩子了。邱楓收到十大富商的消息,去了牢房。
瞧見夜未央躺在另一間牢房,邱楓有些吃驚,問:“誰把他帶這邊來了?”
衆人面面相覷。這時,龍湖緩緩舉起小手,道:“四哥,是我。”
邱楓頗感意外,還未做聲,聽常青道:“龍湖,你這是幹什麼?不知道他是你四哥的仇人嗎?”
龍湖似是有些害怕常青,往邱楓身後躲了躲,道:“我知道啊,我不是怕他死了嗎?你們不是說要折磨他……”
薛離嘆了口氣,道:“我看啊,龍湖就是太心善了,見不得別人受苦。”
“你這孩子,對待敵人,絕不能手軟。”常青將手中的鞭子遞給龍湖,“今日你來抽鞭子,要使勁抽!”
說話間,夜未央已被人吊了起來。龍湖瞅了瞅夜未央,又瞅了瞅眼前的幾位伯伯,直直搖頭,“我不……”邊說邊往後退。
“你這孩子,早晚都要……”常青有些不悅,抓住龍湖。
“七叔!”邱楓看着龍湖,想起了自己似他這般大時,也同樣被逼迫着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心中頓時有些不忍,上前一步,接過鞭子,道:“我來!”
在幾人的監督下,邱楓狠狠地抽了夜未央一頓。此時的夜未央,早已不省人事,身上的衣服早就抽爛了,露出來的地方,血肉模糊。明哲看着夜未央,嘆道:“這小子還挺有骨氣的,撐到現在還不肯求饒。”
葉落冷哼一聲,“同樣也夠狠的,老九算是徹底的廢了。”
邱楓聞言,問道:“九叔怎麼樣了?”
高樓道:“他那一腳把老九的下半身直接廢了,老九現在下牀還有些不方便,他若能行動了,說不準還怎麼折磨這小子呢。”
“活該!”常青呸了一聲,也不知這句活該說的是夜未央還是秦赫。他擺擺手,對兩名守衛道:“鹽水準備好了嗎?把他丟進去。”
被鹽水一蜇,夜未央頓時就醒了,低聲哀嚎着。十大富商瞧着他痛苦的模樣,各自得意,隨後一同離開了地底。
剛到大廳,一個人匆匆跑進來,在邱楓耳邊低語幾句。邱楓聽後,突然變了臉色。
高樓見此,問道:“楓兒,怎麼呢?”
邱楓組織了一下言語,對幾人道:“我留在武陵鎮霍家的人,都被發現了,已經被趕了回來。”
那下人接着對幾人道:“少爺臨走時,讓我等幾人留在武陵鎮,暗中接管霍家的生意。原本我們已經一步步取得了霍家的信任,併成功接管兩間鋪子,但是霍家的那個丫鬟,將生意都搶了回去,還把我們都揪了出來。”
“一個丫鬟會有這種本事?”高樓有些不相信。
那下人道:“那丫鬟以前是跟着少夫人的,我們幾人以前都是跟着老爺,經驗都比她足,自問拿得住她。我們懷疑,她背後有高人指點,幾次跟蹤之後,發現原來是一位少年公子在幫助她。那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公子霧。”
“公子霧?”邱楓暗驚,看向其他幾人,道:“他可是商界的奇才,因爲身份神秘,似霧一般縹緲無蹤,才得此稱號。他怎麼會幫助霍家?”
下人道:“我們聽到了那丫鬟和他的談話,得知他與少夫人似乎有過患難之交,此番是受少夫人所託才幫忙的。他身邊有護衛,我們無法探聽到更多的消息,只能先回來向少爺稟報。”
薛離聽罷,嘆道:“楓兒,你這個夫人可不是泛泛之輩啊,臨走還下了一手好棋,將你一軍。可惜,這等才智魄力,不能爲你邱家所用。”
邱楓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他和霍嫣華,可以說是因一次意外而結緣,那時他被這個女子所吸引,於是便結了親。他不知道霍嫣華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但他對霍嫣華卻已愛入骨髓了。然而,因爲是個外來女子,加上之前霍金山就想將自己的生意擴展到蘇州城來,霍嫣華終究無法獲得其餘幾大富商的信任。
霍嫣華清楚自己的地位,也不信任這裡的每一個人,纔在孃家留下了暗棋。雙方彼此不信任,各自算計着,此時落敗了,大家才道一句可惜,倘若一早就接受對方,也不至於爲此事心煩了。
邱楓多想借這個機會讓十大富商接納霍嫣華,然而話到嘴邊,就被高樓打斷了,“管他什麼公子霧,也不過是一介商人,讓武師解決了他就是。”
“不,要留活口。”薛離道:“派武師將他綁過來,留着他還有些用處。”他看了一眼高樓,問:“聯盟的高手都到了吧?”
高樓道:“盟主派了一百二十個武師過來,今晚就到齊了,在這裡集合。”
當天下午,蘇州城多了許多持刀持劍的江湖人,他們三三兩兩的全都分散在東華客棧周圍。
入夜時分,十大富商召集了聯盟的一百二十個武師齊聚東華客棧院內。一陣商議過後,根據武師們的等級將他們分散開來。
五個白銀武師和五個黃金武師褪去了服裝,被當做囚犯押進了牢房,十個黃金武師去了地底牢房與守衛換了班,十個黃金武師與二十個白銀武師喬裝隱蔽在客棧內,五十個黃金武師和十個青銅武師去了客棧周圍、舞獅臺、莫邪塔附近,另有十個青銅武師散落在城中負責消息傳遞。
“楓兒,再折磨他兩日就將消息散發出去,棋子久不落盤,唯恐生變。”薛離對邱楓道。
邱楓點點頭,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早些了結敵人,他也能早些解脫。
十大富商將一切安排好後,匆匆散了,只等夜未央的救援者自投羅網。殊不知,一路尋找夜未央的農秋音瞧見大批的江湖客涌入蘇州城,便尾隨而至,已然抵達此地。她尋不到夜未央的蹤跡,只能在蘇州城溜達,四處打聽。
農秋音這幾日來,跑遍了無數個地方,幾番打聽之下,都沒有尋到夜未央的蹤跡。來到這繁華的蘇州城,她每遇見一個路人,便要詢問一番,路人對她的描述實在不理解,紛紛搖頭。
一個擺攤賣書畫的書生,瞧見她急切地向路人描述着夜未央的模樣,心中有些好笑,將農秋音喚了過來。“小姑娘,你到底要找什麼人?可否說的詳細些,我幫你畫出來可好?”
農秋音歡喜地點頭,“好啊!我要找未央哥哥,他有一頭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眼睛很大,特別明亮,雙眼皮,他看着人的時候,整個眼角都帶着笑……”
書生捏着筆飛速地在紙上畫着,完畢,目瞪口呆地看着農秋音,問:“額,姑娘,你確定你要找的是哥哥,不是姐姐?”
農秋音拿過畫像瞅着,歪着頭,開心地道:“好像啊!”
書生嘴角抽了抽。這絕對不是他畫工的問題,是這姑娘的表達能力和審美能力有問題。瞧着農秋音拿着畫高興地走了,他暗歎:你要是能找到纔怪呢!
因爲這幅畫的緣故,農秋音打探夜未央的消息,並沒有引起城中富商聯盟武師的注意。
次日,夜未央依舊被折磨的不省人事。邱楓令人將他扔在糟糠之上就隨常青,薛離,龍湖一同離開了大牢。剛返回客棧,兩個人扛着一個麻袋進來了。
“少爺,人帶回來了。”
邱楓微微一愣,“公子霧?”
“是他。”一人道:“此次同行的是兩個高手,抓住他不費吹灰之力。”
“把他帶進牢房,好好審審。”邱楓一聲吩咐,幾人又返回牢房。
麻袋打開,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下人將那人從麻袋裡拖出來,掐醒了他。
“公子霧”醒來,瞧見眼前幾人,微微一愣,質問道:“你們綁我來這裡做什麼?”
衆人沒有說話,薛離瞅着眼前的人,道:“這位公子瞧着有些眼熟……”話未說完,龍湖突然衝向“公子霧”,一把抓住對方的頭髮,輕輕一扯。頓時,“公子霧”的頭髮飄散開來,驚呆衆人。
龍湖指着“公子霧”,怪叫道:“原來是你,桑幼憂!”
桑幼憂勉強鎮定下來,理順頭髮,嘀咕道:“別人都沒看出來,就你知道。”顯然對龍湖拆穿她有些不滿。她瞞了那麼久,卻被這小傢伙一招拆穿了,怎能不氣?
龍湖有些得意,可能是桑幼憂給他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一見到這公子霧,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桑幼憂的那張臉,越想越覺得這兩人很像。
薛離嘆道:“原來是你,你爲何要幫助霍家?”
桑幼憂淡淡道:“我答應過嫣華,要幫她守住霍家的產業。”擡眼瞅着眼前這一波人,問道:“你們抓我來這裡,想必在背後動手腳的就是你們吧?”
邱楓幾人沒有說話,桑幼憂冷哼一聲,又道:“十大富商已經賺的盆滿鉢滿了,還要把根往外扎。而且,嫣華嫁到你們這裡來,你們不好好對她也就罷了,居然還覬覦她孃家的財產,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這番話,說得邱楓好一陣臉紅。他尷尬地瞅了瞅薛離幾人,對桑幼憂道:“嫣華嫁給我享盡清福,沒有任何人虧待她。霍家的生意一直由嫣華和岳父打理,如今岳父離世,兄長和岳母不懂得做生意,我們便幫助一下,何來覬覦霍家產業之說?”
桑幼憂瞥了邱楓一眼,道:“你就是邱楓,算計自己的妻子,算什麼男人?敢娶,你就敢負責,別做孬種!”
“你……”邱楓氣急,正欲反駁,卻被薛離打斷,“姑娘姓桑,可是江南人士?”
桑幼憂防備地看着幾人,道:“你想問什麼?”
薛離道:“你可認識桑淮?”
桑幼憂睫毛微顫,神色漸暗,輕聲道:“他是我爹。”
薛離眼中明光一閃,看向常青,常青也訝異地看着桑幼憂。
桑幼憂瞧見兩人的神情,問:“怎麼呢?你們認識他?”
薛離道:“他是我們富商聯盟的前任盟主。”
桑幼憂有些意外,聽薛離接着道:“桑淮是我們老盟主的徒弟,老盟主離世時將盟主之位傳給了他。他是個不錯的人,可惜天妒英才,僅做了幾年的盟主就離世了,他離世時,將盟主之位傳給了他人,你可知道?”
桑幼憂搖頭,道:“他離世時,我才幾歲,哪裡會知道?”
薛離沉吟片刻,又問:“莫邪大會期間,姑娘可去過莫邪塔三樓?”
桑幼憂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常青喝道:“問你話呢!”
桑幼憂冷聲道:“你以爲是官府審犯人麼?”
常青冷笑道:“你現在可不就是我們的階下囚嗎?我們隨時可以弄死你!”
桑幼憂道:“要弄死早就弄死了,何必費那麼大勁將我帶到這裡來,想必我還是有些用處的吧!”
薛離驚訝地看了桑幼憂一眼,嘆道:“這丫頭聰明的緊啊!”
桑幼憂別過頭去,想起了孟傳情,淡淡道:“近朱者赤,與聰明人待在一起,再笨也學的精明瞭。”
她只相信二表哥的一句話:有一種敵人,纔不會給你開口說話的機會,他會瞬間要了你的命。那些沒有第一時間要你命的敵人,要麼是想慢慢折磨你,要麼是覺得留着你還有些用處。
瞧見桑幼憂絲毫不服軟,薛離幾人也無可奈何,斟酌片刻後,對衆人道:“值此重要時刻,萬不可爲其他事分心,不妨先押着她,等處理了夜未央的事再來審問。”
幾大富商離開後,桑幼憂獨自一人待在牢房,帶着滿心的疑惑。
這蘇州城的人與夜未央又有什麼恩怨?
他們說父親是富商聯盟的前任盟主是真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唯一能夠傳位的人,就只有……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