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陰派。
幽暗的密室裡傳來陣陣聲響,伴隨着一股股強烈的真氣,所到之處,威力巨大。那是幾顆閃閃發光的珠子,在內力的催動下,不停變換交織,四處橫飛。珠子在室內幾個翻轉來回,最後在引線的拉動下,回到主人手中。
鄢商慈將四顆夜明珠收入懷中,露出了許久未見的滿意笑容。長達八個多月的時間,她終於學得一身傲人的本領,並且將夜明珠融會貫通,練得純火爐青。如今的她,雖遠不及當年的邪帝,卻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走出密室,迫不及待地去見商羽落。
商羽落見了出關的鄢商慈,甚是欣喜,道:“看來你已功成了。”
“還要多謝商姐姐這幾個月來的相助。”鄢商慈牽着商羽落的手,迫切地問道:“姐姐,傳情怎麼樣了?這段時間,我閉關練武,未曾關注過外面的事,也不知道傳情的消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商羽落沉吟片刻,道:“孟兄弟目前身在武林莊。”
“武林莊?”鄢商慈微微一愣,“他還在那裡?”心想:經歷了那樣的事,武林莊還容得下他嗎?
商羽落輕笑一聲,卻什麼也沒說。鄢商慈放開了她的手,道:“那我回武林莊,我要去找傳情。”
鄢商慈說走就走,當下就收拾包袱,和弒神告別之後,匆匆離開了邪陰派。
飛花很是不解,在鄢商慈離開後問商羽落:“姐姐,爲什麼不告訴她孟傳情被弒神重傷的事?”
商羽落意味深長道:“弒神算得上是商慈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兩人久別重逢,喜悅之情尚未退散。倘若這個時候,知道弒神傷了她最愛的人,定會讓她陷入兩難之中。極致的矛盾,會讓她所有的修爲功虧一簣的,甚至有可能走火入魔。”
飛花道:“可如今孟傳情還躺在牀上,生死未卜,她回去了也還是會知道的。”
商羽落輕聲嘆道:“倘若孟兄弟生死未卜,就算商慈回去了,也不會知道是誰傷了他。如若孟兄弟醒了,就算商慈知道了真相又能怎麼樣呢?無非就是和弒神大吵一架,不了了之而已,不是嗎?”
飛花欽佩不已,嘖嘖道:“姐姐,還是你想的周到。”
糊塗堂。
莊伏樓被江才情帶回了糊塗堂的秘密之地,位於驪山腳下鎮中的白府。在勞桑心的叮囑下,江才情並沒有過多的爲難於他,只是把他當客人一般請回家做客。
第一次來這個地方,莊伏樓眼中充滿了好奇和疑惑。他想不到,一個組織竟然會以府邸做總部,極盡奢華的裝飾和樓園風景,印證了主人是個富貴人家。他疑惑的是,一個富貴明亮的府邸,竟然充滿了陰暗冷冽,死氣沉沉,無一絲活力,亦無人跡。從進門之後,他只看到了一個人,夏星辰。
夏星辰見了莊伏樓,微微一愣,來不及說什麼,就聽江才情問道:“未央怎麼樣了?”
“目前還好,沒有發作。”夏星辰道。
八個多月未見,莊伏樓明顯感受到了夏星辰的變化。之前那個傲氣的女子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柔情百轉的少女。或許是因爲,她已經找到了心目中那個最強的人,她要追隨的不僅僅是那個人,還有那個人的心。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江才情的身上,縱然那個人沒有正眼瞧過她半分。
似乎自始至終,沒有變化的只有莊伏樓自己。他心中感慨萬千,嘆世事的無常,嘆命運的捉弄。當他隨江才情和夏星辰進了屋去,才明白那份死氣沉沉來源於何。一切,都源自屋中的那個人,瀕臨生死邊緣的夜未央。
從靈淵閣歸來後不久,夜未央就從糊塗堂轉移到了這裡,一來便於請丫鬟照看,二來便於江才情和農秋音借住鎮上的藥物調息。糊塗堂一衆人物都在外尋找神醫,冉弄衣留守糊塗堂總部,如今白府之內,除了夏星辰和農秋音,僅有一個丫鬟做飯打掃,可謂是人丁凋零。
莊伏樓進屋時,夜未央正背對着躺在牀上,似是睡着了。牀邊不遠處的軟榻之上,農秋音正在調息。昔日歡快的少女,如今眉頭緊蹙,面無血色。見了莊伏樓,她甚至都沒力氣再打招呼,只是衝對方笑笑,繼續閉目調息。
江才情走向牀邊,喚了一聲夜未央,後者猛然睜眼醒了過來,轉臉,強笑。莊伏樓卻被那樣的容顏深深震撼。
那還能稱之爲一個活生生的人嗎?面色蒼白,無一絲血色,瘦如干柴,幾乎能看到他臉上的每一根青筋。原本烏黑的披肩長髮,如今暗黃乾燥,幾乎掉落了大半。昔日容光煥發,如今竟像殭屍一般,令人看了都不禁作嘔。
莊伏樓睜大了眼睛看着牀上的人,眼中有些不相信。他無法想象,這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麼,才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又是怎樣支撐到今日的?難怪勞桑心一心要帶走師妹,直到此時,他才稍微理解了勞桑心的心情。
“未央,對不起,我沒能帶回神醫。”江才情低聲道。
夜未央轉臉看到了莊伏樓,在夏星辰的攙扶下勉強坐了起來,嘶啞着聲音道:“她先救孟傳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他們的感情要比我們深厚。不過,我相信,有劍神在這裡,她一定會來的。”
夜未央就是夜未央,縱是已落到如此地步,頭腦依然清醒。一見莊伏樓,他就明白了事件的大致經過。“所以,要委屈劍神在我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只要不出大門,白府任你穿行。”
莊伏樓道:“你們放心,既然我來了,就不會逃走的。”此時,他是真心相待,希望這個可憐的人能夠得到救治。
夜未央乾裂着嘴脣,開口道:“如此甚好……咳咳……”他擡眸看向江才情,“水……”僅是一聲輕咳,一個動作,便嚇得身旁人的心緊緊一懸。夏星辰慌忙轉身,倒了碗水,遞給夜未央。
夜未央伸手接過,彷彿碗有千金重,胳膊竟有些顫抖,碗中的水都灑了出來。江才情趕緊一把奪過,遞到夜未央的嘴邊,喂他喝了下去。眼看碗中的水就要喝完了,夜未央突然擡手一揮,將碗摔碎在地,同時表情變幻,捂着胸口哀嚎着。
這突發的變故讓莊伏樓微微一愣,還未反應過來,軟榻上的農秋音已一個箭步衝向了牀邊,和江才情一左一右,雙雙運功,抵制夜未央體內的劍氣。這段時間以來,夜未央體內的劍氣頻頻發作,兩人輪流以內力剋制,至今日,已消耗太多真氣。憑一人之力,已難以剋制,所以,二人只能聯手。
夜未央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兩人剋制劍氣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有時尚未調息完畢,劍氣便又擴散了。如勞桑心所說,若夜未央再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這二人就會耗盡真氣,與他一同陪葬了。
片刻後,兩人成功剋制住劍氣,一同收手。夜未央臉上的表情漸漸緩和,向後一仰,昏倒在牀上。農秋音卻在此時猛吐一口鮮血,也倒了下去。江才情看了她一眼,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面前得一切也變得很模糊,相繼暈倒在了夜未央身邊。
這一幕,可嚇壞了夏星辰,“哎!怎麼都倒下了?”正自奇怪,莊伏樓已然來到牀邊,伸手抓向江才情。她一驚,大喝道:“莊伏樓,你幹什麼!不許你傷害他!”
莊伏樓未曾理會夏星辰,查看了一下牀上的三人,道:“他功力深厚,並無大礙,只是太累了,休息片刻就會醒來。但是,農兒快耗盡真氣,我必須給她療傷,不然,她會死的。”也不管夏星辰同不同意,扶起農秋音,爲其療傷。
夏星辰放下心來,看着莊伏樓爲農秋音療完傷後,又助江才情調息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莊伏樓,你爲什麼要幫助他們?”他們不應該是敵對的嗎?
莊伏樓道:“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事實上,親眼見到了夜未央的情況,他的心裡開始有了一絲動搖,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對與錯,也沒有該死和不該死之人,哪怕是敵對的人,只要還有一絲存活的希望,都不能放棄救治。或許,這纔是世上最大的善心吧!
武林莊。
對於鄢商慈的突然歸來,莊裡的人都有些驚訝。最激動的,莫過於孟傳聞,直接上前抱住了她,“商慈,你回來了,擔心死我們了。”
鄢商慈微微一愣,雖說她與孟傳聞已然結爲夫妻,但從未有過過多的肢體交流,彼此都是中規中矩,相敬如賓。此時孟傳聞的舉動,倒令她有些驚訝,想來也是因爲太過擔心於她,一時忘了禮數。她沒有將此放在心上,慢慢推開孟傳聞,道:“傳聞,我沒事。”
孟傳聞在衆人的注視下恢復了冷靜,問道:“商慈,你這些日子去哪了?”
鄢商慈道:“我只是心情不太好,出去散心了。”她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孟凡塵的臉上,“我聽說傳情他還在武林莊,是嗎?”
衆人沒有回答,鄢商慈又問道:“爲什麼不告訴我,傳情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孟傳聞斟酌片刻後,道:“商慈,傳情在自己的房間裡,我帶你去看他。”
房中,孟傳情依舊躺在牀上,毫無知覺。水連環坐在桌邊,錘着藥草。鄢商慈,孟傳聞,桑幼憂,孟凡塵幾人魚貫而入,打斷了她手中的動作,起身看着幾人,靜默不語。
鄢商慈看着牀上的孟傳情,不解,“他怎麼呢?”
孟傳聞如實相告:“幾個月前,他被人重傷,偷偷送了回來,一直無法療傷。幸得神醫相救,已有好轉。”
Wшw▲ ttkan▲ C O
“重傷?”鄢商慈慢慢走向牀邊,“怎麼會這樣?是誰傷了他?”
孟傳聞道:“不知道是誰傷了他,只能等他醒來後才知道了。”
這時,孟凡塵看向水連環,問道:“他怎麼樣了?”
水連環淡淡道:“已有好轉,你們放心,我會治好他的。”
鄢商慈皺了皺眉頭,忽然道:“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見冉必之和勞桑心坐在莊外,不知道跟他們有沒有關係……”雖然只是匆匆一瞥,她還是看見了那兩人,因爲心繫孟傳情,她就沒有在意,此時想想,倒令人有些懷疑。
他們兩個,難道還在等我?水連環聽到這裡,心裡一個咯噔。怎麼辦?雪蓮已經用完了,不可能再救夜未央了,她要怎麼跟他們說。此時,她心裡覺得非常的亂,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助。
孟凡塵聽到鄢商慈的話,眼神一變,掃了衆人一眼,見沒人注意自己,便悄悄退了出去。
孟傳聞沉思片刻,道:“他們兩人,應該沒這個本事,他們的堂主,可就說不定了。”
衆人正說着話,忽然,牀上的孟傳情輕哼道:“冷……好冷……”他背對着衆人,蜷縮着身體,渾身發抖,卻依舊是渾渾噩噩的。一股寒氣自他身上飄散出來,令衆人都不禁退後了一步。
“他怎麼呢?”鄢商慈臉上有些驚慌,急忙問道。
水連環看着不忍,依舊答道:“這是正常現象,雪蓮正在浸入心脈,只要熬過了所有寒氣的入侵,他就能康復了。”
“可是,他的樣子很難受……給他加牀被子。”鄢商慈焦急地道。
水連環道:“不行,加被子會阻絕寒氣的擴散,這樣他會被凍死的。”
“冷……我好冷……火……救我……”
孟傳情痛苦的聲音,衝擊着鄢商慈的心靈。沒有多想,她脫掉鞋子,翻身上牀,在孟傳情身邊躺下,緊緊貼着他的後背。
鄢商慈這一親密舉動,讓房中之人無不驚訝,孟傳聞更是當場變色。他早知商慈不是那種看重世俗禮俗的人,但當着他的面如此輕浮,他還是有一絲絲無法忍受。別過臉去,不願再看。
桑幼憂也有些吃驚,叫道:“商慈姐,你幹什麼?神醫說……”
鄢商慈閉着眼睛道:“我無法眼睜睜地看着他這麼痛苦,要冷,我陪他一起冷,至少可以吸收一些寒氣,讓他不再那麼難受。”
“可是……”桑幼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一直以爲,自己爲孟傳情付出的是最多的,可是,每每鄢商慈的舉動,都會打破她的信念,讓她不戰而敗。這個女子,她永遠也比不過,因爲,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勇敢。
水連環看着牀上相擁的兩人,心中百味陳雜,半晌,對桑幼憂和孟凡塵道:“她說的沒錯,這樣做,的確可以幫小孟吸收一些寒氣。我們走吧,她吃過無花果,可以抵禦寒氣,不用擔心她。”
在鄢商慈的幫助下,孟傳情果然好了很多,不再喊冷了。兩人萎縮在牀上,任誰也無法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