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往北十五里左右,便是聞名全國的浙江大學。夜幕降臨後,大學四周的街道上人潮如流,如當年日本飛機轟炸重慶一樣,所有人都擠在路上,有些人坐在路邊的燒烤攤和啤酒攤上,人聲如錢塘江的潮水,一米之外,只見人的嘴動,如同水庫裡缺氧的魚,魚嘴一開一合,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高警官獨自走在德勝路上,路燈暗淡。
高警官來到一處賣草藥的地攤前,彎下腰來,看着賣藥的年青男子,說道:“你賣這些假藥,不怕別人來找你算賬?如果死了人,你打算以命抵命還是逃之夭夭?”
年青男子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在這裡賣了三年,從來沒出現過你說的事,我的藥,都是將軍山、美女山和壽星頭上採的,貨真價實,我看你眼袋如蠶,脾虛胃寒,消化功能萎縮,喏,這棵陰香,用水煎服,三天便可見效。一把本來賣三十,我看你是個好人,二十五一把,賣給你了。”
高警官笑咪咪,認真聽完年青男子的話,伸手從錢包裡掏出五十塊錢,丟給他,然後說道:“你幫我包好,剩下的不用補了,我請你去那邊涼茶店喝幾杯涼茶。”
年青人迅速地包好一叢陰香,找了二十五塊錢,一起遞給高警官,笑道:“我如果是美女,一定接受你的邀請,老闆,好走。”
高警官正想拒絕,突然旁邊衝過來一個肥大的男子,後背拎着一個黃色的塑料包,來到年青人面前,把包往那些草藥上一扔,把一個藥攤全壓在下面。
年青人突然站起來,頭頂只到那肥胖男子的肩膀,象是孩子和父親站在一起。高警官也站了起來,象是孫子和父親爺爺站在一起。
肥胖男子伸手一掀年青人的脖子,大吼一聲:“你是想死還是什麼着?不讓你在我佔的地盆上賣,你還賣,今晚我大肥可不客氣了,去死吧!”他話一說完,就單手把年青人舉了起來,一條手臂如一隻牛腿。
年青人氣道:“放下我,死肥豬,放下,我走還不行嗎?”
高警官退到一邊,笑嘻嘻地看着。
大肥突然一揮手,將年青人往路邊的水溝一擲,年青人即將落地時,突然來了個空翻三週半,穩穩落在地上,在落地的瞬間,假裝啊一聲,側身倒在水溝邊上。
大肥蹬蹬衝過去,飛起一腳,踢向年青人,罵道:“周志高,你搶我的攤,還搶我女朋友,欺人太甚!”
高警官知道這大肥要吃虧了,忍不住說道:“大肥佬,小心了。”
大肥瞪了高警官一眼,繼續踢向年青人。
年青人哎呀一聲,突然如泥鰍一樣轉到大肥身後,順勢一掌打在大肥後背,大肥啊一聲慘叫,撲到水溝裡。
年青人急忙跑回來收拾地上的藥,捲成一堆,放進一個紅白相間的包裡,拔腿就跑。突然又一停,回身將五十塊錢和那一叢陰香丟給高警官,急急說道:“送你了。”一轉眼,從一條小路溜走了。
高警官急忙追上去。
這條小路上全是燒烤攤,魷魚絲絲地冒着香味,一竄竄還在掙扎的河蝦放上烤爐上,發出絕望的吶喊。韭菜、茄子、牛肉、羊肉、還有被鐵夾壓成兩面的羅非魚、、、、、、
高警官已經確認此人就是他此行要找的周志高,他得到的信息完全正確。他本來想馬上亮出自己的身份,但又想看看這個年青人到底還想幹什麼?
只見周志高來到一個“非蝴蝶”燒烤攤前,向攤主笑笑,然後轉到後面,放下手中的藥材,戴上一個白帽子,洗了洗手,便來到烤爐前幫忙,臉上笑嘻嘻的,和老闆相談甚歡。
高警官便來到“非蝴蝶”燒烤攤上,找一個空位置坐下,叫道:“老闆,牛肉一打,河蝦一串,再要韭菜兩串,不加鹽。”
周志高急忙應答一聲,叫道:“23號桌牛肉一打,河蝦一串,再要韭菜兩串,不加鹽。”
一陣陣煙火沖天而起。
周志高送來一串牛肉,突然咦一聲,笑道:“是你啊?”
高警官故意也驚訝地笑道:“怎麼是你?你
不是那個、、、”。
周志高急忙噓一聲,回頭看了燒烤老闆一眼,小聲說道:“生活所迫,理解萬歲。”
高警官嘻嘻一笑,說道:“除非你答應我,下班後跟我喝一杯!”
周志高眼睛一眨,仔細看了看高警官,小聲問道:“老闆貴姓?”
高警官咬一口牛肉,含糊說道:“高。”
周志高驚異地看着他,面色一變,說道:“你認得我?怎麼知道我叫阿高?”
高警官這才意識到,兩人都有一個“高”字,心想,這實在是有趣得很,一個是前“高”,一個是後“高”。
高警官嚼咬着牛肉串,笑道:“你叫阿高?那我們倆更應該喝一杯了,我姓高!”
周志高啊一聲,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我下班時已經是凌晨兩點,恐怕你是等不了了。”
高警官搖搖頭,說道:“沒事,我沒事,我等你。”
周志高估計此人是個“同志”,轉身做了一個噁心的表情,便不再理會,繼續工作。
高警官發了一個信息出去,然後自得其樂地開始喝啤酒,吃燒烤,這種閒情,他已經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有享受到了,因此,他每咬一口,都反覆品味,每喝一口,又如水牛吃草一般讓酒在口腔中來回動盪,讓味覺充分體會到啤酒那種微苦微酸微冰微烈的感覺,然後再慢慢讓它們依依不捨地流入食管,進入充滿期待的胃裡,滿足身體的渴望。
高警官看着這熙熙攘攘的人流,安全,寧靜,詳和,自得其樂,也有他高警官的一份功勞,“乾杯。”他想到此,自己舉起杯子,自飲而盡。
突然燒烤爐前傳來一聲嬌喝:“周志高,你化成灰我也能找到你!”
高警官一看,卻是一個大美女:身材高挑,衣着講究,波浪捲髮,膚色白皙,手中的皮包一看就知道是意大利的LC。高警官見過美女無數,卻極少能見到這種集智慧美貌氣質財富於一身的女子。此生若能遇到,已是福氣,若還能成爲朋友,卻是蒼天有眼,如果還能娶她爲妻,那就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想到自己家中的老婆,高警官不禁心中悲苦,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周志高看到這個女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慌,手中的魷魚串冒起一團白煙,急忙翻轉過來,卻是燒焦了。
老闆氣道:“什麼搞的,能不能幹,不能幹就給我滾!”
周志高盯住老闆,眼裡冒出火來,突然將手中一排魷魚往火爐裡一塞,一陣濃煙滾滾而起。
老闆一愣,繼而捉起那一排魷魚,卻哪裡還能吃?他氣得一抓週志高的衣領,揮起拳頭,大罵道:“一個窮學生,敢囂張!”,一拳打在周志高左臉上。
高警官一驚,本來想上前阻攔,卻見那美女突然揮起手中的皮包,狠狠打向那個老闆,嘴裡說道:“你說什麼?你敢打人?你敢打我的男人?!老孃可不答應!”
周志高一捉老闆的手腕,輕輕一折,老闆嗷嗷叫起來,頭上又被那美女的皮包打中,十分狼狽。
本來坐着吃喝的客人頓時紛紛起身,故意尖叫着跑開,有些本來還坐得穩穩的人突然醒悟過來,也起身跟着一鬨而散,一下子,除了高警官還穩如泰山般坐着,幾十人全跑光了。
廚房裡頓時衝出兩個漢子,手中握着菜刀,衝向周志高和那個美女。
美女一看,突然往前一站,伸出雙手,擋在周志高前面,面對那兩個漢子,喝道:“幹什麼?幹什麼?”
周志高放開那個老闆,走到那美女面前,對她說道:“任雪,你先回學校,我的事,我自己處理。”然後對那個老闆說道:“你可以不要我,甚至可以不發我工資,但你絕不能污辱我!”
那兩個漢子揚了揚刀,喊叫道:“老闆,所有客人都跑光了,虧大了。”
老闆面色一變,生氣地看着周志高和他身邊漂亮的美女,哼一聲,說道:“我就這樣,你就是一個打工仔,一個窮得要求我給你工作的打——工——仔!還是什麼大學生,我小學沒畢業,不一樣比你
強?!”
兩個漢子打斷老闆的話,說道:“老闆,客人跑了,與我們無關啊,不能扣我們的工資啊!”
老闆轉頭對那兩人罵道:“可以,但你們得幫我解決這兩個狗男女,解決好了,不扣你們,扣他們,解決不好,全扣你們!”
兩個漢子對視一眼,頓時扔掉手中的刀,脫下衣帽,摔到地上,昂然說道:“他是浙江大學的大學生,是我們的師弟,我們決不會對自己師弟下手!”
周志高大吃一驚,他已經見這兩個漢子在此工作了兩年,沒想到也是浙江大學的大學生。頓時是感慨萬千,三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竟然爲一個小學沒畢業的老闆打工。這個臉丟大了。
老闆大罵道:“好得很,師弟,師弟比老闆份量重,是不是?那你們三個大學生一起來陪我的損失,否則,我就報警了!”
高警官靜靜地看着,突然用啤酒瓶敲打桌面,叫道:“拿酒來!”
五個人一起望向他,面面相覷,心裡都在說,原來還有一個不怕死的!
周志高急忙拿一瓶酒過去,向高警官一鞠躬,道歉道:“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
高警官笑道:“小兄弟,別怕,有我在呢。”
周志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到老闆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堆零零碎碎的錢來,放在桌面上,認真數起來。
那美女突然走過來,從包裡拿出一沓百元人民幣,扔到桌面上,對老闆說道:“一萬塊,夠了嗎?”
老闆急忙滿臉堆笑,伸手去要那一沓錢。
周志高感覺那一沓錢不是錢,而是鐵鉈,狠狠地砸在他心上,幾乎把心絃砸斷了。他伸手狠狠地打在老闆伸過來的手上,罵道:“任雪,我警告你,我周志高與你沒有任何瓜葛,只是同學而已,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雖然沒有錢,但我絕不會授受你的施捨!”
任雪生氣地盯着周志高看,眼中的淚水不停打轉,終於流下來,拿起那一沓錢,放進包裡,咬牙切齒道:“現在,你想怎樣解決這個問題?賣身嗎?”
周志高看着老闆,說道:“我來賠你,你說個數。”
老闆想都沒想,便說道:“一萬!”
周志高目瞪口呆,氣得把錢收起來,放進口袋裡,說道:“你拿把刀來,把我殺了吧。”
老闆看了一眼任雪,冷笑一聲,說道:“我殺你,我傻呀,你讓她先幫你出!”
周志高看了一眼任雪,氣道:“你看見了吧,你這是在害我!你有錢是你的,跟我無關,別總是在我面前充大頭!”
任雪突然轉向老闆,說道:“你如果能讓他賠你一萬,我便賠你睡一個晚上。”
此言一出,幾個男人都是大吃一驚。就連老闆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眼前這個大美女,吞了一下口水,激動地叫道:“好,一言爲定,小子,一萬塊,聽見沒有,一分不少!”
周志高看着得意的任雪,破口大罵:“下賤,無恥!滾!”
任雪突然伸手一挽老闆,站到他身邊,嬌媚地說道:“老闆,你看,你竟然容許他這樣罵我!如果你能打傷了他,我就嫁給你。”
高警官聽罷,嘻嘻笑起來,覺得這個女人當真不簡單。
老闆突然從地上撿起菜刀,在空中一揮,威脅道:“拿錢來,否則,哼!”
周志高突然哈哈大笑,指着任雪,不停搖頭,突然搶過老闆手中的菜刀,左手放在桌面上,揮刀一砍。
一根大拇指如一根香腸一樣在桌面上滾動兩下,一股鮮紅色的血噴射而出。
任雪尖叫起來,撲過來,驚惶失措。
老闆呆了。
兩個漢子呆了。
高警官呆了。
對面有一個男子對着高警官偷偷拍照。第二天,西湖公安局以玩忽職守,應急不力,冷漠無情的理由撤掉高警官的職務,貶爲科員。
高警官從此不知所蹤。
而吳晴莨的案件以半夜潛水不慎溺亡的理由向上報告,並即時結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