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高從天牢一號出來後,飛快地回到西湖孤山下,此時的西湖,如一個沉睡的少婦,迷人中帶着絲絲渴望。
周志高遠遠看到家裡的燈亮着,窗口模糊的光線如希望的燈塔牽引他的目光,永遠不會熄滅的光亮如溫暖的港灣,令他心潮澎湃起伏,似乎已經離家一個世紀。
家,我回來了,爸,媽,雨菲,我回來了。
門口本來有一根掛着路燈的竹竿,那是自己小時候父親特意做的路燈,爲的就是照亮家門,讓周志高別隻顧着玩耍,記得回家的路。
竹竿還在,燈卻沒有了。
周志高伸手去摸竹竿,彷彿兒時的笑聲和父母遠望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上面,粗粗的斑駁的竹皮入手清涼,顯得暖暖的親切,引勾出如歌如曲如音如瑟的美好畫面,時光似乎回到了從前。
周志高依偎在竹竿上,看着家裡微弱的燈光暗暗地閃亮,似乎在召喚他的迴歸,心中感慨萬千。一想到父母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被警察帶走,雙雙情不自禁心急如焚的下跪的場面,周志高的淚水混混濁濁細細如水般流淌下來。
門口左邊的那棵巴西鐵樹,綠葉如劍般指向夜空,中間開着一朵已經枯萎的花,只剩下些黑色的花蕾。
周志高慢慢看着,聞到了家中熟悉的味道,酸菜味道,他忍不住吞下一大口口水,這是他最愛吃的酸菜,媽媽一直不停地自己醃,似乎要讓他能每天都吃,可以吃上一輩子。媽媽,兒子回來了,回來吃你煮的酸菜了。
周志高眼中帶淚,不敢敲門,想聽一聽,父母在說些什麼。
“雨菲,我們走了,你怎麼辦呢?”媽媽哭道。
“老婆子,雨菲這個樣子,活着也是受罪,不如讓她和我們一起走吧。”爸爸哽咽着,說道。
周志高一驚,爸爸媽媽想幹什麼?
他正想推門進去,突然聽到百米之外傳來一陣汽車剎車的聲音,還有許多嘈雜聲,仔細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一大羣警察已經將自己的家包圍起來,正一步步收攏。
是走還是進?
周志高擔心一進家,父母會再一次親眼目睹自己被警察帶走。這和直接拿刀子捅他們的心有什麼區別?可是,現在父母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妙,一定是他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必然會被槍斃了,想以死來解脫。周志高啊周志高,你把父母害成怎麼樣了?你究竟是爲了什麼?
既然回來了,就看父母一眼吧。
一個強烈的渴望在夜空中說道。
周志高猛然推開門。
他快速地掃了屋裡一眼,爸爸和媽媽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突然尖叫一聲,兩人雙雙伸出雙手,一起衝過來,象迎接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屁孩一樣衝過來。
媽媽不顧一切地抱住周志高,大聲叫喊着:“兒子,是你嗎,兒子,是真的嗎,你真的沒事了,你真的回來了嗎?”
媽媽輕輕推開周志高,定定地看着,用手顫抖着摸他的臉,他的手,眼神驚訝,突然又大哭道:“老頭子,這真是我們的兒子,真是,不是夢,對不對啊,兒子,你說話啊,你快告訴媽媽,媽媽沒有做夢,你說啊。”
周志高淚流滿面,哽咽着點點頭,說道:“媽,爸,我
是你們的兒子,我回來了。不是做夢,我真的,真的,回來了,媽。”
周爸爸自從醒過來後,只和兒子呆了幾天,當時說話一直沒有利索,因此,這八年來,幾乎沒能跟兒子好好溝通,甚至於兒子的聲音,他都有些不記得了。此時聽到兒子充滿渾厚的聲音,心中激動不已,他拉開周媽媽,站在兒子面前。兒子已經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長大了。
周志高何嘗不是這樣,他八年前因爲溺水害得父親變成了植物人,幸虧有了神水,讓父親恢復了正常,可是,自己對父親的記憶,還只是八年前的父親,如今看到他已經白髮蒼蒼,而自己整天東躲西藏,竟沒有好好的服侍他一次,心中倍感愧疚。
兩個男人就這樣相互對望,彼此搜尋着當年的記憶。
周志高終於雙膝一跪,雙手抱住父親的大腿,痛哭流涕,嚎哭着,說道:“爸,你受苦了,兒子,不孝,兒子,對不起你,兒子錯了,爸,我錯了,我想你,爸!”
周媽媽上去,抱住兒子大哭。一家人淚如雨下,哭聲震天,而姬雨菲卻悄悄地從三人身邊溜了出去,她看到周志高,想起了小時候和他捉迷藏的事,心想,哼,你終於回來了,你卻不看我一眼,難道,是想和我再捉迷藏嗎?
她現在幾乎不知道真情爲何物,感情爲何事,只知道自己想玩樂,心中無憂無慮,過得倒是快活如神仙一般。
所謂幸福,也許只需要變得呆傻一點便可得到了,根本不需要苦苦追尋。
姬雨菲走到外面,看到門口站着一羣穿着防彈衣戴着防彈帽的人,每人手中端着槍,槍管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着幽幽的光澤。
姬雨菲一把捉住槍管,大笑道:“譁,玩具槍,快來,志高哥哥,這裡有好多好多玩具槍啊!”
拿槍的警察剛想打昏姬雨菲,手被一個矮子捉住,冷冷說道:“你陪她玩,到遠處去玩。”
那個警察頓時心領神會,邊逗姬雨菲,邊往外走去。
矮子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T恤,如一個鄉鎮幹部模樣,他赤手空拳,獨自走了進去。
周爸爸首先看到這個鄉鎮幹部進來,一推周媽媽,周媽媽擡起頭,擦了擦眼淚,向矮子施了個禮,小聲問道:“你、、、是誰?”
矮子哈哈大笑,一把捉住周志高的手,把他拉起來,對周媽媽和周爸爸說道:“我和你們的兒子是好朋友,特地來找他喝酒的,對吧,志高?”
周志高不用看,早就知道是高警官,明白他的意思,當即裝作歡迎的樣子,一把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謝謝。”
高警官得意地笑道:“看你的表現了。”
周爸爸急忙說道:“好好,正好家裡有菜,今天,是志高媽媽的生日,我們加了點菜,買了一瓶酒,來來來,既然有朋友來,我們家是許多年沒有過的事,一起喝一杯。”
周志高一呆,天啊,今天是媽媽的五十歲生日,自己怎麼給忘記了呢?他轉頭看了高警官一眼,高警官哈哈大笑,從隨身的皮夾子裡抽出一沓錢,遞給周志高,說道:“你這個人,真不夠朋友,連阿姨的生日你也不告訴我,幸虧我還帶了些錢,拿去,算是我的賀禮了。”
周志高明知道他
在扮豬,卻只能接過來,還裝作十分熱情的樣子,緊緊抱了他一下,小聲說道:“再次謝謝。”
高警官笑道:“給你十分鐘,我在外面等你。”
周志高道:“不行,我爸已經邀請你一起喝酒了。”
周志高一拉高警官,一起走向桌子。
周媽媽突然咦一聲,說道:“雨菲呢?”
高警官急忙說道:“哦,我剛纔見她在外面,我有一個朋友正陪他玩,我司機。”
周媽媽急忙說道:“那就喊他一起進來吃個飯啊,難得這樣的日子。”說罷看了兒子一眼,眼中又涌起淚花來。
她已經記不清什麼時候一家人能這樣整整齊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一起吃過一餐飯了。想到這,心中悲苦,邊裝飯,邊流淚。
周爸爸倒出四杯酒,一一放在四人面前,十分驕傲地舉起杯子,大聲說道:“我周全一生悽苦,一生不幸,所幸有二,一是娶了一個好老婆,二是有一個好兒子,今天,是我們周家八年來最幸福,最開心的一天,既是老婆子的五十大壽,兒子又平安無事,來,爲這兩件幸事,乾杯!”
周志高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爸爸這樣充滿激情的話語了,當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飲而盡。
手中的杯子,卻遲遲不能放下來,他的淚水,他的淚水,從兩邊眼角滑落。他想用這個杯子來掩飾自己的淚水,卻哪裡掩飾得了。
“志高,怎麼了?”周爸爸問道。
周志高淚花如雨,哽咽道:“爸,媽,兒子,兒子、、、、”他想把實情告訴他們,卻害怕他們無法承受,可是,如果不告訴他們,等到一會兒警察再次給自己戴上手銬,豈不是更令他們傷心難過。
高警官急忙大笑起來,說道:“你看看,平時我叫你多回家,你就是東做西忙,來來來,再幹第二杯!”
周爸爸急忙笑道:“好,我就捨命陪君子!幹!”
周志高不敢看父母的眼睛,拿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怎麼辦?
怎麼辦?
高警官突然站起來,端起酒杯,向周爸爸和周媽媽說道:“兩位老哥老姐,雖然你們比我年長几歲,可我卻十分有幸成爲你們兒子的朋友,哈哈,沒關係,今天,我高中天十分開心,能參加老姐姐的生日,開心啊,我不勝酒力,但是,我一定要親自敬你老姐一杯,來,老姐,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先幹了!”
高警官一飲而盡,周志高看到他竟然是已經面紅耳赤,沒料到他竟然是個小酒量的人。
周媽媽輕輕一抿,放下杯子,笑道:“高老弟,不知道你在哪高就,一看你就象個幹部!”
高警官再倒一杯酒,對周爸爸說道:“周老哥,來,我今天豁出去了,我敬你!”
周爸爸大病初癒,哪裡喝得這許多酒,當即看了周志高一眼。
周志高急忙站起來,拿起爸爸的酒,說道:“來,高警官,我代我爸爸喝了這杯酒!”
突然,嘩啦一下,周媽媽面前的碗筷杯子全掉落在地上,周媽媽驚懼地站起來,指着高警官,看着周志高,顫抖着說道:“志高,你剛纔叫他什麼?”
周志高一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