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龍空名說大齊已是冬日,他住的幾日正值大霧,甚是寒冷。像他這種住慣了越國的熱男兒,自然覺得大齊冬日寒冷,可比起北魏與金國,卻是溫暖許多了。
江芊熠與陶棐啻說了抱養孩子,與不要夫妻之實的事,他一笑,後者可以緩緩,前者是斷然不行的,他們陶家的血脈必須是純正的貴族。
兩位姑娘出嫁,芍歡和香蝶沒有跟隨而去,因着她們適應了越國的炎熱,再者也要代她們照顧表兄,便就留下,成了龍空名的貼身侍婢。
書房中掛滿了無憂的畫像,每一幅皆是以琳荌的容貌畫就,只一幅不同,便就是瓊花美人,佼佼出色,世上最美唯此一人。那是他後來憑記憶所畫,當晚曼妙的美人,他只一眼便永記於心了……
龍空名只覺心下空寂,莫名感到一陣絞痛難忍,隨後便是紅了眼眶,這是平生第一次垂淚,原來淚水是鹹的……
記得第一次聽說自己生母已亡,當時他自然自立,只是淚水充盈了眼眶,不多時便開始爲生計和報仇籌謀。
而這次,他連籌謀奪回愛人的機會也無,那是他親手爲她籌謀的好出路……接下來的時間,他還要繼續與病魔、京城做鬥爭,爲了活下去、爲了讓琳荌和柔菡的身份有效,他必然安然。
“郡主與襄主要出發了,侯爺去送送嗎?”感受到一屋子的死氣沉沉,芍歡這才問道。
龍空名微微緊眉,“我不是說過了麼?不送了,反正幾天後又可以見了。”
她自然記得他這個吩咐,只是心下覺得他實在可悲,便又問了一次。見他還是一臉悲秋之色,她又勸道,“郡主他們似乎希望您送送他們。”
說着,這才注意到瓊花美人圖,心下一驚,指着那畫道,“何不送給郡主呢?郡主似乎不知您畫了這幅,她若是知曉了,許會歡喜若狂。”
他只睨了她一眼,隨後便是放空了眼神,癡癡一笑,“於她而言,這畫是困擾,如何歡喜?”
也不知怎麼,忽而幻想起來,總覺得無憂已經站在了書房門口,並告訴他,她不喜歡陶溫爾,希望能嫁給他。
可轉頭看看門口,又是什麼都沒有……他打心裡還是不希望無憂嫁給他的,一來沒有夫妻樂趣;二來他寄人籬下,連自己的生計都要一步步籌謀,如何保護愛人?
聽得外頭有馬的聲音,似乎往鎖沁宮而去,他心下一慌,很快又平靜下來,與其相見,還不如不見,藕斷絲連總是不好的……
無憂亦是清晰地聽到了馬車聲,停在鎖沁宮門口,心下忽而一空,關於越國的記憶,終也只成南柯一夢了……日後她是恨,還是懷念,都於他無關了。
看着江芊熠與陶棐啻如膠似漆,陶溫爾也黏上了無憂,環顧左右也不見龍空名,忙問道,“龍兄不來餞行麼?”
戚藝善最是明白龍空名的情感,只微微一笑,向他回道,“越侯許是捨不得兩位表妹,怕觸景傷情,便不來了吧!”
起碼也是對自己有恩的表兄,江芊熠拉起無憂的手,莞爾道,“既然表兄不來,便咱們去找他吧!”
無憂一愣,隨即一笑,極爲不自然的神態,“現下未過辰時,表兄許還在歇息吧,反正幾日後便能見了,不急於這一時,萬一耽擱了路程……
表兄爲了咱們的事,忙活了許久,今日便讓他多睡睡吧。”
陶溫爾一笑,“蕾兒說的是,成親的前兩日,會有專門的護送軍隊,護送龍兄等人去大齊京城,到時你們便能相見了,何苦計較這短暫的餞行呢?”
聽他倆這麼一說,江芊熠也只好作罷。
前前後後一共十輛馬車,包括兩位姑娘的嫁妝,一併出發。此處離大齊京城,約是三四日的路程,但最近開了水路,若是走水路,便只用兩日即可。
走水路要往囚地方向走,一大縱隊通過了囚地,才卸裝馬車,上了兩隻皇家專用的大船。
龍黎軒只知越國兩位姑娘出嫁,並不知是無憂,只怔怔然看着出嫁的隊伍,不禁想起幾年前,無憂自大齊嫁來,許也如此氣派吧!
幾年前,無憂自大齊嫁來北魏,當時路道未通,路程甚是遙遠,歷經諸事纔到了目的地,註定了她此嫁的坎坷……
幾年後,她又自北魏嫁回大齊,此時連水路都通了,一路順風連一陣小浪都不曾有,是否也註定了她此嫁的順利?
陶家五代同堂,陶老太君自其夫君逝世後,便自請出了京城,現居於皇家佛寺靜心庵內,終日吃齋唸佛,不與世人紛爭。
陶府面積甚大,並未只歸於一處府邸,而是多處。
第一處便是陶老爺子(太君之子)的府邸,與之妻妾同住。
第二處便是陶老爺子的十位子嗣,其中只三位嫡子,一子乃元配所生,後二子乃繼妻所生,分爲給了府邸,與其妻妾、兒女同住。
陶溫爾與陶棐啻的父親便是嫡三子,現居於秦晉府,依樣與其妻妾等同住。
陶家男子,或有恩賜府邸、或是成親生子(不管男女),皆可搬離父母,獨居自己府邸。
因着大齊男女平等的思想,陶家的榮耀也可由女子繼承,與男子一同,必要是嫡出千金,且其母在世,日後入贅夫君,兒女必要姓陶。
陶溫爾已封爲興侯,擴建後的府邸,自然換了匾額爲興侯府。
陶棐啻乃是厲侯,其府邸自然便是厲侯府。
若是侯位、爵位與官位衝突,以大齊的習慣,一般是以侯位爲府邸名稱。
兩日後到達大齊,離成親之日尚有七日,因此兩位姑娘不能馬上搬去夫君的府邸,而是同住在皇宮。正好蕾情宮空着,且原本就是無憂的宮所,慕容睿便直接下旨,將兩位姑娘接去了蕾情宮。
慕容睿尚有國事處理,沒法及時趕來看無憂,其他皇子帝姬卻是好奇地,紛紛來了蕾情宮。
早知道在大齊,所有女子、男子的夢想便是嫁入陶家,不管能不能謀到管家的位置,都能保證一生衣食無憂、平平安安,且有陶家做堅實後盾,基本無人敢刁難、欺負之,簡直就是理想境地。
幾年過去,諸多帝姬都已經出嫁,幾位皇子也有了封號、王侯位,便搬離了皇宮。於無憂而言,現下諸多面孔都是陌生的。
來的帝姬大多是及笈左右的年紀,來的皇子皆是及冠以下的年紀,皆是好奇兩位姑娘的容貌,皆圍在門口遙望着。
要說陶棐啻的眼光還真是獨特,竟看上了這麼個男人似的女子,從眉到腳,除了那矮個的身材,其他都與男子無異,且只是個襄主,有
什麼可迷戀的?
與之相比,陶溫爾的眼光便好了許多,起碼比以前看上“蕾情公主”好多了。但細看琳荌的容貌,亦是不如陶家美人,也不知道那倆兄弟中了什麼毒,竟看上這倆活寶!
何紓是跟着她們入住蕾情宮的,聽了這樣的流言,驟然暴怒,她的女兒國色天香,豈容他們侮辱?!
江芊熠無謂地笑笑,“他們要說便說,棐啻不會嫌棄我就行。”
無憂卻是無奈,“現下你曉得我往日的苦楚了吧?終日活在這些流言蜚語之下,明明忍受不了,還是要忍耐,只恐落個小家子氣的口實。”
本以爲大齊國風開放,不至於如北魏一般受悶氣,沒想到也是個污濁之地,流言遍佈,若不是忌憚陶家,他們估計就要正面衝突了。
何紓幾乎怒不可遏,“我還是第一次見如此明目張膽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須加快易容之術的學習!”
原是說好不學易容的,現下怎麼又要學了,江芊熠不情願地撇撇嘴,“琳荌要學,我可沒說要學。”
“不行!”何紓嚴詞道,“你沒聽見外頭人都是怎麼說你的麼?你起碼學點美顏術,把自己整得漂亮些。”
一聽她這蒼白之語,江芊熠頓時來了氣,“你不是一直說我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嗎?現下怎麼又……”見慣了她的無賴,好不容易要嫁人了,還要跟她耍無賴!
何紓這才反應過來,沒好氣地解釋道,“我是說,要你易容成他們口中的美人,起碼符合陶家美人的標準,也不必你改頭換面,只要改改眉毛、眼睛、厚脣就行了。”
這麼一說,江芊熠便更是來氣,“你不是說我的嘴脣不厚嘛?!娘你!不可理喻!你是不是騙了我十七年?!”
都是爲了她好,這孩子怎麼如此不懂事?!何紓也跟着怒了,“什麼騙了你十七年,打從你出生,我便跟你說了厚脣的事麼?是,在我看來,你的嘴脣確然不厚,但他們不這麼以爲呀!”
江芊熠更是振振有詞,“我是嫁給他們,還是嫁給棐啻?棐啻就喜歡我這個樣子,改了就不是我了!”
何紓也是絲毫不退讓,“世間男子,哪有不希望自己妻妾越來越美的?你不學也要學!試想一下,若是你老了,他嫌棄你人老色衰怎麼辦?到時再學美顏術?別傻了,你直接投江自刎算了,尚還能讓他憐惜你幾分!”
她的話是對的,只是說話方式太過,江芊熠亦是暴跳如雷,“你若是要我改頭換面,我現在便投江自刎,或許更受他憐惜了!”
“你!”何紓只覺腳底不穩,作勢要昏過去。
無憂忙起身扶住她,看着這倆母女吵架也挺有意思,同樣的倔強,都是牛脾氣,不過皆是耿直,這一點是難得的。
見她似是舊病復發,江芊熠這才鬆了口,上前扶住她,方纔的盛氣凌人也減了少許,質疑道,“你是不是又騙我?!是不是裝病?”
話罷,便見何紓緊捂住心口,作勢要口吐白沫的樣子,心下一急,忙敷衍道,“行了,我學還不成麼!”
就等她這句話了!何紓一瞬便恢復了常態,那點心臟舊病,怎麼可能難到她這個神醫?早十幾年前便治好了,只是江芊熠實在不好管教,便只好用這種老套的方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