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潮熱,榻上衾褥也潮漉漉的,湘君重振旗鼓,一口氣把那些礙眼的丫頭婆子統統攆走。
我暗暗記下這些人的姓名樣貌,秘密留意,細究可疑之處。
若玉珠不是自己投井,那便是被當時井邊的幾個女孩推下去的,她們受誰之命?此將是翻身的良機。絕不能任其從眼皮子底下溜走,錯失人證!
起初一段時間,一切無異。
靈蕉心知肚明,急於滅口反易招致懷疑,我耐着性子等,終於在一個晚上,玉屐將那些丫頭婆子聚到一處,準備了一頓很豐盛的晚宴款待,屋裡面歡聲笑語,到了下半夜,笑聲漸漸沉寂,不久,即有人推着一車麻袋出來,出了大門往郊外去了。
我暗中尾隨,等人走遠了,方敢靠近。
半晌,死人堆裡爬起一個身影,朝着遠方的樹林奔去,是玉恭,是你!
她警覺的後退,一聲不響。
咬人不露齒,表面柔柔弱弱的她,竟有如此智慧,猜到左靈蕉事成之後,必殺人滅口。可是看樣子,她不準備向我投誠,還欲遠走高飛,有多遠走多遠。
良禽擇佳木而棲,賢能擇明主而事,一定要留住她。
“你這一走,可有去處?據我所知,你無父無母,如此去了,隱姓埋名,也難逃伺候人的命運,若想從此改變命運,不如從了我,女兒家孤身一人闖蕩江湖,不若覓個賢主,尋個依靠。只要你願追隨我,我保你安然無恙。”
這一夜,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將她留下。
回頭再看其他人,七竅流血,藥石無效,嚥氣多時。
驥尾之蠅,平日諂上驕下,恃勢凌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算不到自己的命運,落個曝屍荒野的下場。
我將玉恭安置在秉獻的秘密雅居之中,未告知任何人。左靈蕉對賀家莊一清二楚,若將玉恭安置在那兒,保不齊全遭滅口。玉恭是翻身的一張王牌,我誓要用她,狠狠扳回一局。
澄旻的空氣清爽宜人,深吸一口,潤透心脾。
歸來許久,頭一次怎麼有成就感,左靈蕉,你一定想不到吧?你處心積慮要除掉的柳氏,背地裡已開始反擊,只要時機成熟,你謀殺玉珠嫁禍於我的罪行就能昭告天下!
大門的信箱裡,叔父的信件如約而至。
叔父自得知來六子於我有意,提議通過利用來六子,鴆殺來俊臣。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即使阮情珂因此遷怒,也不能手軟。叔父一心爲我,希望我速戰速決,早日抽身而退。
可是我不能。
來六子心存善念,與其父截然不同,我怎忍心?
若他與父同德,羅織罪名鑠金毀骨,我定當利用,可他不是。
他有一顆憐幼惜弱之心,當年張真建一案,他力排衆議,此恩此情,鐫骨銘心,如此男兒,怎能淪爲復仇的工具?
我不忍心,不忍心令之變成弒父之徒,不忍心令之遭徒欺騙,若因一己私慾傷害到他,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叔父啊,請您讓侄兒任性一次吧,仇必當報,另有法門!
淡淡蹙眉,頻頻淺嘆,重任在前,蒼白無力,只恨卑若螻蟻,渺若輕塵。
昨日,趁暮色下沉,我叩響婉珠的門,希望她爲我解惑。
玉撒與韓婆子,以及昔年玉簪、玉頌、玉墨之死,皆是悄無聲息,無人過問,同是侍女,爲什麼玉珠之死,能掀起軒然大波?玉撒曾是婉珠的貼身侍婢,婉珠必知一二。
“妹妹難道不知,私談教坊禁忌乃大罪?”婉珠擺擺手,下了逐客令。
“請恕妹妹唐突之罪。”
婉珠千仞無枝,高潔傲岸,阿姨若嚴禁談論,她必守口如瓶,此心至誠,令人體諒!
“姐姐,在想什麼呢?”窗外,纖迢忽的出現,嚇了我一跳。
“姐姐能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我!我猜,你一定在思念少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您是不是患上相思病了!”纖迢伸手要奪我手中的書信,反被我揪住細癢,她最怕癢了,沒等撓幾下就哈哈大笑。
“敢不敢了?再胡說小心我把你吊起來細癢!”
“人家不過實話實說,至於嘛?除非,說到了你的心坎裡,你惱羞成怒,不讓說!”纖迢掙脫掉,跑出去回嘴,我氣得面頰微紅,卻追不上這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