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前廳笙歌曼舞不減,納涼亭裡,星空煙花陣陣。
煙花之下,有一座同處於陰影的樓宇,湘妃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湘君之禁,唯有以身試險了……
凌晨,是看守最鬆懈之時,我命玉階在牆外放火,混淆視聽,自己趁亂翻牆跳入樓內一探究竟。
“妹妹,救我,救我!”湘君從榻上坐起,黃皮寡瘦,滿面羸弱,膚上紅疹非但未消,反一連十,十連百,化膿破皮,慘不忍睹。
“姐姐可曾服藥,爲何一點起色也無?”
“此事必是薛桂芝所爲,我怎敢服藥?她分明是想借此除掉我!”
是啊,以薛桂芝之才貌,一個小小的柳秋娘不足爲懼,但色藝極佳的湘君,足以擊潰千里之堤,必除之而後快!雖然身上滿布紅疹,臉上卻沒有,若真是惡疾,將染遍全身,臉龐怎能倖免?
“你們快把衣服脫下來,衣上或有毒!”顧不上那麼多了,我扯下簾幕披在她們身上,將裙衫統統丟入大鍋,架起柴草烹煮,突然,玉姜冷不丁闖進來,厲聲喝止,我順手將袖內響箭放上天空,外面的靈姒只要收到信號,即會稟明阿姨,湘妃閣內有異動。
玉姜始料不及,吵嚷着喊人進來,我躲入內室反鎖房門,直到阿姨駕臨纔敢現身。
“啓稟阿姨,奴婢發現柳驀秋形跡可疑,故請她離開,誰知她暴力抗拒,不僅抓傷奴婢,還教唆主子鬧事,極其鬼祟!”玉姜一改囂張。
柴火健旺,鍋內衣衫緩緩沸騰,不久,一層白花花的粉末漸漸析出,將清澈的水染成白色,這一定是癥結所在!舀起一勺白湯,供坊醫檢視,驗出是五毒根粉末。
五毒根,學名北烏頭,花呈絳紫,形同頭盔,然劇毒無比,不幸服用,當即斃命,塊根尤甚。接觸其汁液,易有瘙癢紅腫之感,時間一久,演變爲過敏性皮炎,遍佈一身。
湘君的衣物,便是在盥洗之時,混入北烏頭汁粉,引發瘙癢,而非疥蟎麻疹!
阿姨盛宴大怒,揪出一衆丫頭審問,玉姜卻答:“之前小姐的衣物,皆由玉珠盥洗,玉珠死後,才由我負責。”
“混賬,玉珠都仙逝半月了,這半月以來,你一件衣服沒洗過?東窗事發,就拿一個死人出來頂包,你好大膽子!”
死到臨頭,玉姜猶在嘴硬,阿姨大喝一聲,揮手命人將之拖下去杖殺,玉姜見勢不妙,矢口喊道:“姑姑救我,薛小姐救我!”
湘君裹着簾幕上前,乞求阿姨徹查此事,玉姜一介奴僕,怎通下毒之理?必有人暗中唆擺,而那個人,正在殿內!
阿姨卻擺手示意,“你身子未愈,不宜勞煩,好好歇着,阿姨不會虧待你!”
“阿姨統籌全局,自然從大局出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來日方長,姐姐切勿意氣用事!”我一件一件燒掉湘君的羅裳,低聲撫慰。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午後,斜陽媚媚,我在窗下練字,煦風捲起宣紙一角,一個字又寫歪了。
“寫什麼呢?”秉獻從外走來,蘸墨相作;
《蘇幕遮·冰肌雪骨》
十指殷紅,一層鳳仙,春削冰薄,梅花三弄。
綿雨霏霏,屋檐聽雨,冰肌雪骨,詠絮難敵。
玉落垢塵,蓮出淤泥,不染媚豔,不妖清漣。
柳眉彎彎,頻回眄睞,佩玉將將,出閨遲遲。
“這是……”心跳不覺加快,“少侯……”
“這是詠頌你的詞,包含屋檐聽雨、梅花三弄、深陷淖泥、秋水凝凝四段,最後一句,更是點題,你年過十九,幾時才能出閨,飛入侯爵府呢?”
“討厭!”我撂下筆跑出門,隔簾答道:“這您得問阿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