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分,有人來傳,歌舞正盛,需要伴奏。我淡理妝容,攜琴而去。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賓客之中有雅士對我的琴音大加褒獎,袁寧君冷哼一笑,尖聲鄙夷:“這算什麼?我們千紅樓有的是美女佳人,十有八九都遠超於她!”
“是麼?”那雅士眼前一亮,要她快快報上名來,袁寧君如數家珍,“神都七豔的美名,無須贅述,除此之外,還有四小花旦、四小青衣,各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好比劉煬禾,水汪汪的大眼睛燦若珍珠,明亮澄澈,還有崔豔豔,髮絲如墜,柳腰細頸,明眸皓齒,天生麗質,再有臧雯琪、許雯麗,都是如花一般標緻的美人!”
“既有如此佳人,還不快去請來!等一下,那個許雯麗就算了,抄襲他人詩集,偷龍轉鳳,叫人不齒!若在其他教坊,早被打死了,焉能活到現在?”
嘩啦一聲,門口傳來一陣聲響,扭頭一瞧,雯麗正立在門外,腳下一地碎瓷。
“雯麗姐姐……”袁寧君大驚失色,一臉錯愕,雯麗踢開腳下的碎瓷片,瘋也似的朝遠方跑去……
“要嘛就別抄襲,既然抄襲,還怕別人說?”
“若不偷雞摸狗,憑她哪能飛上枝頭?”
“幸虧阿姨英明,沒讓她得逞,否則天理何在?”
堂內,女孩們大加嘲笑,西風起,地上無一物倖免,渺小的我,怎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她們說的越難聽,我與許雯麗之間的嫌隙就更深一層!
須臾,玉簪請見,說玉池姐姐來了,叫我立刻回去。
我拜別衆人,提裙而出,一路上纖塵漫漫,吹進我的明眸。
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潛心向學,竟成了罪過。
或許我本不該來,那麼她們,就可以出盡風頭了。
欲加王冠,必受其重,欲坐寶座,必受其寒。
“柳小姐萬安。”
清雅閣,玉池嫋嫋而言:“您在中秋宴會上拔得頭彩,又兼用功讀書,是諸位女孩學習的榜樣,這些,是阿姨的嘉獎!”
言下之意,即是要我息事寧人,不了了之,鬧出那麼大的事,阿姨本該主持公道,但此事牽扯坊內女子的品行問題,公然審判,追根溯源,必鬧得滿城風雨,反叫外人看了笑話。爲了教坊的名譽、阿姨的苦心,我都願意,將真相爛在肚子裡,只希望一切能平淡褪去。
“晚輩也有一事勞煩玉池姐姐,希望您代爲轉達。那日在中秋晚宴上發生的怪事,因爲怪,所以不足向人道起。我與許雯麗撞詩,不論真相如何,都是家醜,家醜不可外揚,倒不如就此作罷,不必再提了!”
“那怎好意思呢!”玉池忍俊不禁,笑容中充滿驚喜,嘴上說着推脫,心裡卻喜不自禁。
“近來阿姨老毛病又犯了,神醫叮囑,此病不能動氣,氣滯之下,必大損軀體,所以許多事心有餘而力不足!柳小姐如此懂事,她老人家就放心了!她已下令,以後誰也不許再詠《落花集》內的詩,以免產生歧義,您才識過人,又何必在意那幾首詩,以您的才情,定能詠出更好的詩!”
“有勞玉池姐姐!”我起身送她出閣,靜觀她的腳步變得輕快,剛纔怕我不同意,她心中有憂,現在我應允下來,她自然鬆了一口氣。
“小姐體諒阿姨,將此事壓下來,只便宜那姓許的,沒把她噎死!”玉池走後,玉簪頗鳴不平。
玉階一邊收拾禮物,一邊勸道:“罷了罷了,小姐都不在意,咱們氣什麼!只是,以許雯麗的心性,現在都不敢出門了吧!坊內人人在傳,她偷竊詩集稍加改動,爲的就是取代小姐,現在弄巧成拙,栽了大跟頭!”
“栽了也是自找的,誰叫她天天嫌棄咱們是鄉下人?以爲自己有點姿色,就把自己尊若仙女,這種人,還不如我們!”
從前,每當聽到有人嘰嘰喳喳的嚼舌根,我都會出言制止,只因君子不屑齟齬,衆生皆貴,如今看來,我可以省省了,那些當面冷嘲熱諷的,背地裡還不知在說什麼,袒護,也該袒護值得之人,出力不討好的事,我不會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