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城垣,霜悽萬樹,岑寂庭院黃鶯百喙。奏響箜篌,嫋嫋彈唱,依是那年,與吟環、海沁在花間譜寫的樂章。
楊柳春樓邊,車馬飛風煙。連娉烏孫伎,屬客單于氈。
雁聲不見書,蠶絲欲斷絃。欲持塞上蕊,試立將軍前。
那時的我們,彈彈唱唱,潑墨填詞,青春似水,奔流不息,時光如梭,馨香綿綿。
“餘音嫋嫋,朱弦三嘆,姐妹情深,風華正好。”來五子從榻上坐起,笑而讚歎。
“你聽得出我的絃音?”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年少之時,誰非雄心勃勃,滿腔熱血,我從軍那年,才十五歲,瞞着家人去從軍,初入沙場,受不了苦,動不動就打退堂鼓,好在熬過最艱難的時候,從一介無名小卒,擢升爲軍師,出人頭地,揚眉吐氣!”
此時,泉階二人從外走來,“大哥對周營忠心耿耿,卻落個被逐出營的下場,表面上看,是匡瀲茹在暗地構陷,其實,此事的罪魁禍首,是王孝傑。他自恃神勇,生怕您功高蓋主,奪其戰功,卻不敢明言,以免朝廷怪罪、兵將不服,匡瀲茹正是利用這一點,助其打壓功臣,誅除異己!”
一直以來,這都是王孝傑的心病。
來五子運籌帷幄,用兵如神,雖居軍師,然名氣遠高於他,他自恃甚高,豈會甘心矮人一截?但身爲將者,豈可嫉賢妒能,唯有假手於人,達到自己奪權之圖!區區一個匡瀲茹,亦不過一枚棋子,待到人老珠黃,也如秋之落葉,不復恩寵。
“聽說最近,吐蕃發動了數次偷襲,打得周營潰不成軍,沒了你,周營就如一具行屍走肉,不堪一擊!”
我有意提起馬前戰事,想戲謔一番,誰知來五子淺笑而應:“撫琴聽風雨,笑忘凡塵路,在其位謀其職,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已離營,何必關心勝敗?人生天地,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思多必憂,愛多必憎,既不能隨心所欲,不如淡看風雲,淡泊名利。”
“但願大哥真的能放下。”石泉眸光熠濯。
午時,廚房內炊煙習習,玉階如小貓似得聞香而來,驚呼:“好香呀!”
我舀了一勺湯與她,蓯蓉烏雞湯,補身的。
“誰有此殊榮得此高湯?鐵定不是給我的!莫非,是給病榻上那位?”
“這還用問,除了大哥,誰有這福分!咱們又沒教人家劍術搏擊格鬥兵法,也沒激發人家鳳凰涅槃蛻變重生,哪能跟人家的恩師相比呀?”石泉附和道,我臉一黑,撂下湯勺出去追他們,這倆蹄子,再胡說小心我敲破你們的頭!
“惱羞成怒了?哈哈哈!”倆人笑着跑遠了。
別叫我逮住你們!
落葉紛飛,秋來邊塞美景如帛。
來鴻纓執意要去百里之外的陰陽峽,大病初癒,爲何舟車勞頓?
“今日,是亡妻的忌日,她在時,我未曾盡心,死後,留她一人在深淵挨受風吹雨淋,良心難安,日夜牽掛。”
“弟子未曾聽說您已婚娶!”
“雖未婚娶,然在我心中,她是獨一無二的先妻。”
大峽谷邊,一座孤墳孑然挺立,撥開冗亂的雜草,愛妻青黛之墓。
是她。
“那年,藩軍將我們圍困於蘇拉木塔格山谷,兵臨城下,彈盡糧絕之際,我派她去送信,反被擒獲,敵軍用盡酷刑,未能令之投降,最後,將她的雙眼挖出,高掛於城樓,欲令其親眼目睹母國被滅,屍體則拋下萬丈深淵,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
一滴淚閃過他的眼角,晶沁如露。
火苗燃起,是他爲亡妻撰寫的祭文。
《陌上花 不是戀功名》
不是戀功名,總被恩怨誤。魂歸故里未必愁,不被七情累。
人去影無留,空餘一段憶。寒潭深淵冷如冰,化作心中玉。
“先夫人在天有靈,必不願見您鬱鬱寡歡,既是被擒,當血債血償,同受此刑!”
“可惜,我已非軍營中人,擒獲敵人,談何容易!”那滴淚飄然滾落。
這,或許纔是他難捨周營的原因。
一旦出營,單槍匹馬,何談制敵!
回來的路上,我靜靜坐在馬背,思緒紛飛。換做是我,能不能抵住千般酷刑?若能令心愛之人矢志銘記,爲他而死,又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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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方歸。
玉階出門迎我,驚問:“小姐爲何,失魂落魄的?”
“我今日聽了一個故事,深受感動。”我欲敷衍過去,卻被其一語戳穿,“過往聽過的故事再悽慘,也未見您如此落寞,知主莫若僕,您一定是在爲軍師傷心!”
“住口!”我不知從哪升起一團無名火,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恩師乃十分敬重之人,豈會存有私心!只是憐憫先夫人的遭遇!
“全世界都看得出您……小姐不願承認,就當我沒說過!”她擺擺頭,風也似得的走了。
全世界都看得出……卻唯有當局者在否認?
飛蛾撲火,引火上身。
袁大師的卦象,只測對了前三句,既無第四句之命,也莫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