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曦月樓,已是下半夜了。牀前的紅燭,蠟淚如水一般流淌。
虎體鵷斑公卿子
花根本豔將門女
平生抱負現沙場
畢生摯愛於大漠
此時木已成舟,身落侯門,怎會與大漠有緣?若說相師無能,怎能推算出我乃將門女?臥於寢榻,猶在思索此籤……
似水流年,萬象可替,暑去秋來,暮辭朝往,閒庭桂花落。
今年,傅夫人將中秋佳節繁瑣之事交予我,府中每日來往之人甚多,因而治安問題是首要,白天詢問時,衆人不約而同答無恙,是夜,我提燈入園巡邏,竟發現有人在值班期間打牌喝酒、偷運公物,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白天所言的安枕而臥就是這副場景?
“柳寵姬,您有所不知,這幾年我們一直怎麼當差,您全當沒看見,由我們去吧!”
被當場捉住,幾人猶不知悔,似乎自己玩忽職守理所應當,而我稍加勸阻,即是多管閒事。
“依你的意思,你們疏於職守毫無過錯,而我制止就不對了?傅夫人宅心仁厚,不忍管理,你們就欺主?”
“別拿夫人嚇我們,夫人與我們都是沾親帶故,你一個樂伎,還敢來太歲頭上動土?我們雖是下人,但也是有頭有臉的,容不得你來管!”
話不投機半句多,園中住滿女子,若縱容褻瀆職守放了外人進來,清譽不保!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不如交由傅夫人處理!
天亮後,傅夫人聽說昨夜之事,十分震驚,當即押了昨晚的婆子上來,嚴刑審問。婆子們呼天搶地,沒了昨日的氣焰,這起人,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們若誠心致歉,我樂意饒人一馬,只怕你們有恃無恐,無法無天!
只是她們玩忽職守必非一日兩日,爲什麼一直無人上報?正疑惑呢,俄頃,夢釀哭喊而來,求傅夫人放過她們,“姐姐,這是我的姨媽,她年紀大了,經不起打,您要打,就打我吧!”
君媛也一頭趴在一個婆子身上,說這是她姑姑,懇求網開一面。
傅夫人似有爲難之意,我立馬說此事不如就此罷了,小懲大誡,起個警示即可。
難怪她們聚衆賭錢無人敢管,原來是上頭有人,不過此次我揭發夢、君二人的孃家人,令之顏面掃地,以她們的脾氣,必不會善罷甘休。過門幾日,屢樹勁敵,看來日後,可得謹言慎行……
午後,斜陽滿壁,盛夏的絹扇與玉枕盡失了寵,取而代之的,是薄薄的蠶絲錦被,我半掩着窗浴光而寢,迷濛中,似有一人拾起地上之物,輕輕披在我懷。
秉獻……
“這幾日辛苦你了,你歇着,不必起來。”他柔情的語調響在耳畔,似一絲春風,盤旋繞樑迷人心醉。
“羽舟似着了魔,每日纏着我綿延子嗣,不過是一支卦,至於麼?”
我遮嘴一笑,“子嗣一事,您若不上心,誰上心?袁大師的卦文的確奇怪,我的摯愛,明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怎會在大漠?”
“大師神機妙算,算到你將來紅杏出牆,與人私奔去大漠,可不是畢生摯愛於大漠麼?”
獻又拿我做笑柄,我白眼一翻,“你才紅杏出牆呢!你三妻四妾,早就紅杏出牆了!”
徐徐桂香伴着熙風拂動無重簾幕,醉後,獻擁我步入桂花林,將一支冷月霜露桂花簪別在我的織雲交髻,簪上桂花金光閃閃,別緻靈現,雅美小巧,嬌倩不凡,芳容難見。
丁香之香,入鼻入腔,瀰漫喉嚨,撲面而來;
海棠之香,入肺入脾,縈繞肺腑,幽香習習;
桂花之香,入骨入髓,侵入肌骨,潤至骨髓;乃本侯心頭唯愛,故爲你築下這座魚秋桂苑,以示恩寵。
舉頭,獻的瞳仁在黑夜中愈顯動人,他垂頭微忖,含笑低吟:
蝶在花中舞,唯缺一縷香。
秋寒草木凋,唯我桂獨尊。
馥郁侵入骨,凝香深入髓。
欲執桂枝蕊,纏綿枕邊人。
“好詩,好詩!”我喜笑顏顏,擊節稱賞,他款款一笑,雙手一擡將我橫抱起來,我的髮絲纏繞其胸前,似那軟軟雲朵,一吹即散,又似那綿綿泡沫,一彈即破。
他的吻,炙熱如火,迷離沉醉,九蛤帳下,靡顏膩理的肌膚絲絲入扣的在觸碰,在交織,在繾綣,在陷落,只欲靈魂相伴,不眠不休……
一支前言不搭後語的籤文,或只是故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