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天空又開始飄揚着鵝毛大雪。街道上很快就被雪覆蓋住了,在這樣的深夜,人們都早早的進入夢鄉,可鳳仙鎮街道上卻仍然有睡不着的人飛檐走壁,迅速向一處民房奔去,有可能是屋脊上積着厚厚的雪,有幾人還不小心從屋脊上摔了下去,好在輕功了得,纔沒有出什麼大事。
那羣黑衣人迅速接近民房,在院子裡落了地,他們拿着寒光閃閃的劍,迅速圍攏一間客房,慕含煙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都睡不着,她望着外面被積雪映亮的院子,心裡煩躁不安,她坐了起來,剛要披上衣服,雪蓮就在旁邊咕噥:“含煙,你上哪去?要起夜麼,你等等,我穿好衣服跟你一起去。”
慕含煙就着那微弱的光線看見雪蓮還緊閉着雙眼。剛纔那番話想必還是下意識說的,她笑了笑,“雪蓮,你還是睡吧,我睡不着,出去走走。”說着將衣服穿好,然後披上披風,走到窗前,溼冷的空氣迎面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人寒噤,她將披風攏得緊了些,剛要合上窗,卻見院子裡黑影幢幢,她的手僵了一下,連忙回到牀邊去叫雪蓮。
“雪蓮,你醒醒,屋外有刺客。”慕含煙邊推雪蓮,邊小聲在她耳邊道,結果雪蓮一聽到刺客二字,整個人就蹦了起來,大聲道:“刺客,刺客在哪裡?含煙,你莫怕,有我保護你。”說着就要將慕含煙拉到自己身後護着。
慕含煙感動極了,沒想到雪蓮聽說有刺客的第一反應會是保護自己,她眼眶有些溼潤,她攥着雪蓮的手。感動的道:“雪蓮,你快穿好衣服。”話音剛落,門前已發出破裂聲,慕含煙暗道:“不好。”連忙用被子將雪蓮一裹,往牀側的櫃子裡一塞,等藏好了雪蓮,慕含煙這纔回頭,她見到一名蒙面人拿着劍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細長的眸子裡盛滿了冷酷的殺意,慕含煙連連向後退。
此時院子裡已經打成一片,刀劍聲和着哀嚎聲似要撕裂整個夜空,慕含煙心裡莫名涌起一股怯意,她見那人越來越近,而自己已經退到牀邊跌坐牀上,再也沒有後路可退,她戒備的盯着那人舉着劍要向自己砍來,而正在此時,有人破窗而入,舉着長劍直刺向那名蒙面人。
蒙面人沒想到有人這麼快突破重圍,他連忙舉劍格擋,被雲灝桀的劍勢逼得連連後退。待將蒙面人逼到角落裡,他才猛然退後,將慕含煙帶在身邊,他手中長劍直指着那名蒙面人,“說,誰派你們來的?若如實告之,或許我可以饒你一命。”
“哼,誰饒誰還說不一定呢,雲灝桀,今天我不取了慕含煙的性命,我誓不出此門。”那蒙面人囂張的道,然後舉劍便向雲灝桀刺來,雲灝桀一邊護着慕含煙,一邊與那蒙面人對打,那蒙面人的劍術相當詭異,總能在被逼到絕路又反手將對方逼向絕路。
幾十個回合下來,誰也討不了誰的便宜,雲灝桀想速戰速決的想法已經不可能實現了,他只好改變戰略,打游擊戰,等無痕跟景公子將外面的人都幹掉了再來對付他,此人劍術了得,帶着慕含煙,他的劍術無法完全施展出來,現在最重要的便是保護慕含煙,其他的都可以放一邊不管。
那蒙面人似乎也察覺了他的動機,招招刺向他的要害,就是要逼他防守,然後趁他不注意一劍了結了慕含煙。但云灝桀任他怎樣挑釁,都只守不攻,院子裡的打鬥聲漸漸小了,屋中的蒙面人聽不到外面同伴的聲音,自己心裡開始慌了,劍招也開始露出破綻,雲灝桀逮準機會開始向蒙面人猛攻。
一有句話叫氣勢輸了就輸了一半,而蒙面人正是輸了氣勢,劍招上也跟着混亂,以致於對雲灝桀的進攻束手無策,最後他實在沒有辦法,現在殺不了慕含煙,只能改天再找機會刺殺,這樣想着,他自懷裡掏出暗器,嚮慕含煙射去,雲灝桀大驚,連忙收回劍將暗器擋住,暗器直沒入房樑上,而那蒙面人見機飛身奔出客房,剛掠到院子裡,就被無痕與景公子攔住。
蒙面人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同伴,眼中閃過一抹痛色。他被無痕與景公子前後圍住,想逃是逃不出去了,他比着劍小心提防着兩人,一面趁兩人不注意時向其中一人射去暗器,景公子看着那暗器直向自己射來,他騰空而起,避開了暗器,而蒙面人絲毫不敢再作停留,飛身向房頂掠去。
景公子暗啐一口,提起氣就要去追,卻被無痕攔住了。“算了,我們先進去看看雪蓮跟羽兒有沒有事?”
“哼,敢使暗器,下次若讓我碰見,我非得剁了他的爪子。”景公子忿忿不平的道,氣死他了,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還從未遇到這樣的人。
屋裡,雲灝桀將慕含煙扶着坐到牀邊,剛想問她有沒有傷着,結果慕含煙卻星急火燎的跳起來,衝向牀側的櫃子裡,見雪蓮裹着被子正睡得香甜,她微微鬆了口氣,“嚇死我了,還好雪蓮沒事,灝桀,你幫我將她從櫃子裡抱出來吧,要不着涼了就難辦了。”
雲灝桀幾步走過去,瞧雪蓮仍睡得安祥,他笑了笑道:“雪蓮還真是好睡,這麼大的響動都沒能將她驚醒,看來着實是累着了。”說完就要伸手卻抱她,此時無痕跟景公子已經走進屋裡來,在牀上掃了一眼沒見到雪蓮,連忙走到他們身邊,看雪蓮兀自睡得香甜,他連忙阻止道:“不勞雲大少動手,我來抱就好。”說着彎腰將雪蓮小心翼翼的抱出來。
無痕掃了一眼破碎的窗子跟門,冷風嗍嗍的自外面颳了進來,他道:“這間屋子恐怕不能住人了,羽兒,你跟雪蓮就搬到我們房中卻暫時休息一晚,走吧。”
“等等,無痕公子,我跟你們住一起多有不妥,我還是睡這間屋子吧。現在差不多已經是三更天了,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我不礙事的。”慕含煙聽了他的話連忙道,開什麼玩笑,她纔不要跟他們睡一起呢,那到時候讓外人知道了成什麼話,再說了,她與無痕及景公子無親無故的,不落人閒話纔怪。
“含煙,這裡不能住人,你去我的屋子裡先睡一會兒,我剛纔打了一個盹,已經清醒很多了,我就在外間保護你,省得那些刺客又去而復返,殺我們個錯手不及。”雲灝桀想得要長遠些,而且他也非常不願意讓慕含煙住進無痕他們的房間裡。
“嗯,我看這個提議不錯,無痕公子,你還是快快將雪蓮抱回屋裡去,免得等一會着涼了。”慕含煙笑着催促無痕,無痕還想再爭辨幾句,可低頭瞧了一眼仍沉睡着的雪蓮,他道:“雲大少既然已經睡醒了,自然不介意房中多一個雪蓮吧,那我就將雪蓮抱進你屋子去,羽兒,你要好好照顧着她啊。”說完他與景公子同去了。
慕含煙無奈的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她嘆了口氣,這兩人難道就成了狗皮膏藥轟都轟不走了?“灝桀,我們也回去吧,這裡真是冷啊。”
“嗯,好的。”雲灝桀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大氅給慕含煙披上,將她包得嚴嚴實實才帶着她向隔壁屋裡走去,無痕早已經將雪蓮放在牀上,他與景公子在外間各據了一角坐着,也不管自己的行爲在他們眼中是怎麼的刺眼,自在的聊着天。
慕含煙滿頭黑線,就沒見過這麼不知趣的,她沒搭理兩人,徑直進了裡間,和衣躺在雪蓮身邊,她隱約能聽到外間的談話,“雲大少,依你看今晚的刺客都是什麼來頭?”
“來人的劍術非常詭異,是江湖中早已失傳的劍招,我之前曾與此人交過手,只是一時記不起在什麼地方交過手了。”雲灝桀細細的想了一下,還是沒能想起來。
無痕撐着下頷也跟着想,想了一下,他也覺得此人的身法非常熟悉,特別是他發射暗器,然後縱身掠向屋頂的身法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哦,他記起來了,“是他,那日在餛飩鋪子裡想取羽兒性命的人,原來是他,他竟然還沒死,看來追影上次並沒有讓他葬身火場。”
“對,我也記起來了,他爲什麼三番兩次要害煙兒,煙兒常年在府裡,與外界無仇無怨,到底是誰要置她於死地?”景公子想不通,按理說一個久居深閨的千金小姐,應該沒有機會得罪江湖中人,那到底是什麼人乾的?
“因爲她的身份,含煙是當今的長公主,亦是即將要與鳳淵和親的人,如果有人存心要讓兩國失和,便一定不會上含煙認祖歸宗,而且不讓含煙入宮的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陰謀。”雲灝桀分析道,“從我與含煙成親開始,她已經遇刺不下五回,幸好她命大,要不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雲灝桀,你的意思是說煙兒遇刺純粹是被長公主的身份拖累?怎麼可能,那些人明知道煙兒是長公主,又豈敢動手傷她,敢跟朝廷做對,難道他們活得不耐煩了?”景公子怒道,他一直以爲是雲灝桀在外面惹了禍,沒想到問題全出在煙兒的長公主身份上。
“只怕這些人爲達到目的是什麼都不怕,進京這段路我們一定要小心,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雲灝桀冷聲道,他一直沒能查出幕後指使者,雖然有懷疑對象,可是沒證據也只能是懷疑,而他們狗急跳牆來刺殺含煙,想必是邊關大捷讓他們着急了,很好,罪證他已經掌握在手,就等着回京後親自呈給皇上。
“嗯,憑我們三人的功夫自然不在話下,怕就怕對方用卑劣的手段,所以這幾日我們吃喝方面都要特別小心,且莫着了他們的道,景,他們既然知道羽兒的身份,肯定也知道你我的身份,他們連這個都不顧忌了,怕真是什麼都不怕了,所以我們要特別小心,一定要安安穩穩的回到京城,明日起,我們棄車改馬,爭取早一日到達京城,如此的話,羽兒也不能再去雲家了,否則要再出現意外,我們誰也不願意看到。”無痕藉着此事將慕含煙的行程給改了。
“這樣也好,明天一早我們便開始趕路,抄近路快馬加鞭的話傍晚便能到達京城,進了京就直接帶煙兒進宮,到時你跟雪蓮也一起進宮,住在驛館裡我不放心。”景公子擅自做了決定,總之都是要回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不怕暗藏着的危險勢力清除了,就是讓無痕與煙兒順利舉辦了婚禮,回國時也會遇到很多阻礙的。
慕含煙在屋裡聽着他們的計劃,忍不住起身走了出來,“景公子,我一定要回一趟雲家,不管怎麼樣,我都是雲家明媚正娶的孫媳,豈能不告而別?就算奶奶不在乎,我慕家也丟不起這個人,皇家也丟不起這個人。”慕含煙態度堅決的道,進了宮,她或許就再沒機會回雲家了,她一定要在進宮前回一次雲家。
“煙兒,你不能這樣固執,現在許多都想要你的命,你在宮外多停留一天危險就會加重幾分,我從京城離開來尋你就已經讓假長公主進了宮,爲的就是安衆人的心,此番你再次遇到刺殺,想來是假長公主的事被人識穿了,你且不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景公子連忙站起來勸說。
“景公子,我在做什麼我自己心裡明白,長公主的身份讓我受累太多,奶奶向來對我照顧有加,我若不回去親自向她磕別,以後我都不會心安的,還有菲兒,她爲了救我現在還生死不明,我豈能如此無情無義,走了都不跟她打聲招呼?”慕含煙有自己要堅持的原則。
“好,羽兒,既然你堅持要回去,那麼我一定要陪在你身邊,雲大少根本就沒辦法好好保護你,那就讓我保護你,在進宮前,我絕不能讓你出任何事。”無痕爽快的答應道,而且他突然想起一個計策,或許可以以此來誘敵深入,將刺客一網打盡。
“多謝無痕公子,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我拜別了奶奶跟菲兒就立即進宮。”慕含煙說完轉身回了內室,她剛在牀上坐下,身畔便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含煙,你別惱我皇兄跟景哥哥,他們也是爲了你好,你想想看,你待在雲府多一刻鐘,你的生命安全就多受一刻鐘的威脅,你就算不在乎你自己的命,那你也要爲雲家奶奶與那位菲兒姑娘着想啊,若刺客進去傷了她們可怎麼辦?”
慕含煙低垂下頭,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如果她不回雲家,以後是不是就沒有機會再回去了?“雪蓮,我也很矛盾,我知道回雲家會帶來的後果,但是我還想回去看看,那裡是我有生以來第二個待得很長的地方,我與灝然的誤會從那裡開始,與灝桀的相識從那裡開始,與菲兒的友情也是從那裡開始,雪蓮,你瞭解我的感覺嗎?我知道自己現在若不回去看看,進了宮就再也沒機會了,所以進宮前,我一定要去看看,我答應菲兒的事我還沒辦到,可是那件事,或許我今生都沒有辦法辦到了。”慕含煙惆悵的道。
雪蓮坐起身來,將被子一角搭在慕含煙肩上,然後將她也裹進被子裡,她拉着她的手幽幽的道:“含煙,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有一樁心事,我明知沒有路,可是仍然想去試試,哪怕拼儘自己的性命。”
慕含煙瞧雪蓮悲傷的樣子,她一時適應不過來,“雪蓮,你有什麼心事?說出來我替你分析分析?”
雪蓮卻搖了搖頭,“含煙,這件事除了我自己,誰也幫不了我,唉,其實你要回雲家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你想一下,我們拼死將你救回來,如果你不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豈不是浪費我們的心血,雲二少將全身的血都給了你,你就算不爲自己也該爲他好好活着。”
慕含煙震驚的望着雪蓮,她伸出手緊緊的抓住雪蓮的手腕,驚慌的問道:“雪蓮,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灝然,是他給我換的血?”
雪蓮意識到自己無意間說露了嘴,她捂着嘴一臉不安的望着慕含煙,心裡直罵自己怎麼說漏嘴了,她咬着脣道:“含煙,我剛纔什麼也沒說啊,你聽錯了。”
“我沒有聽錯,雪蓮,你剛纔明明就說灝然將全身的血都給了我,他怎麼樣了?他沒有云遊對吧,藍音爲了救我耗盡一生的功力,那麼灝桀必然也已經……,雪蓮,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灝然還活着對吧,他還活着是不是?”慕含煙緊緊的拽着雪蓮的胳膊,將她弄疼了也不自知。
雪蓮爲難的看着她,都怪她嘴快,“含煙,你先別激動,雲二少他沒事。”
“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問灝桀,我要去問灝桀。”慕含煙說完掙出被子裡,赤着腳狼狽的向外室奔去,獨留雪蓮在內暗自咒罵自己管不住自己這張壞事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