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討厭尤金!
這個男人簡直難以溝通!
“我都說了我不是瑟薇兒, 你就算報復我,你的父母也活不過來。”他到底要她說幾遍,“你如果明白就好好和我合作, 你現在是在神族的地盤, 萬事都要小心, 懂嗎?”
“我憑什麼相信你不會出賣我?”他凝着她生氣的小臉, “沒準你一出這個門就把我賣了。”
“我如果要賣你, 早就賣了!”她哪裡會等到現在,“我說了我只是去參加神族的例行祭典,等祭典結束, 我就送你回ZERO。在這之前麻煩你在我的房間乖乖等着。”
“我要和你一起去。”他仍然堅持要與她一起行動。
“我說你到底聽沒聽明白?”她有些無語地抱臂道,“你, 現在是在神族的母艦上, 不是在ZERO, 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招致危險。”
“我可以扮成你們神族人。”反正神族人都喜歡戴那種能遮住半張臉的面具,他捏着她的下巴擡高她的臉, “我正是因爲知道危險,纔要寸步不離你。”
“……”
她咬咬脣。
“我明白了。”她最終拗不過他,“我給你找神族的祭典服飾,你等會兒。”
她說着走進裡面的換衣間,而他跟着走了進去。
“原來這就是你的衣櫃。”他掃了一眼她換衣間的衣櫃。
“我都說讓你等會兒, 你怎麼跟着我進……”
她話還沒說完, 他就伸出手臂圈住她, 還以爲他要抱自己的她立刻紅了臉, 結果他只是伸手去拿她背後的衣服。
“這些衣服款式都很保守, 下次還是我帶你去買衣服吧。”他拿起一件她的衣服,不客氣地評價。
“不用你費心!”她奪回衣服, “我就喜歡穿這樣的衣服。”
“你爲什麼臉紅了?”他像才注意到她臉紅地問。
“你靠得太近了。”她試着推開他,卻發現推不動。
他明明長得比她還柔美,沒想到……
“我再怎麼說也是一個男人。”彷彿看穿她的心思,他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懷裡,“這一點你還沒有足夠深刻的體會麼?”
她仰視着他那張驚爲天人的俊顏,她承認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如果她不是神族,他不是暗族;如果她不是瑟薇兒的複製人,或許她會大大方方表示對他的好感,然而……
她和尤金註定只能是仇敵關係。
即使她有別的想法,也無法改變這一結果。
“你在想什麼?”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他有些不悅地眯了眯眼,誤以爲她還是不想帶他噗祭典,“怎麼祭典上會遇見你的老情人麼?”
回過神的她,略微焦急地申辯:“別胡說,我纔沒有什麼老情人。”
她一直被當作神族戰士培育、訓練,哪有時間找情人。
“哦?”她的回答令他柔和了表情,不過他嘴上還是一貫的輕嘲,“也對,沒幾個男人能受得了隨時丟命的風險。”
“喂!你什麼意思嘛!”他說得好像她很危險似的,“如果我真那麼恐怖,你離我這麼近,不怕丟命?”
“不怕。”他快速地答道,摟緊她的腰,無比認真的語氣說明着他並非說笑,“若我有個萬一,我會拉你一起下地獄。”
“你……”
望進他幽暗的眸底,她只覺得一陣心悸。
這個男人比她可怕多了!
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纔不會和你下地獄。”
她說着轉過身,從衣櫃裡拿出了神族參加祭典用的面具,塞進他的懷裡:“我也不會讓你有萬一。”
她的話讓他的雙眸閃起意味不明的光,不過他什麼也沒說,拿起她遞來的面具戴到了臉上。
她擡眸仰視着他,不得不說他天生麗質,即便戴着面具也無法遮掩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華貴氣質。
不愧是暗王后裔。她心想道。
神族祭典。
神族每年都會舉行一次祭典活動,這算是一向嚴於律己的神族難得放縱的一天。
不過說是放縱,其實就是今天允許飲酒、跳舞。
“你們神族也太壓抑了吧。”他握着酒杯,看着身邊的她。
“你應該把這個叫做脫離了低級趣味。”她糾正他的說法。
“既然都脫離了,又何必舉行祭典呢?”他的反問令她一時啞然。
他伸過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清脆的響聲使她恢復常態。
“你別胡說,祭典是爲了慶祝女神帶給我們神族的繁榮。”
“帶給神族繁榮的是你們這些戰士。”他語帶譏誚地說,“到處淨化星球、掠奪資源,在你們神族眼裡只有神族的繁榮纔是繁榮,別的種族毀滅了也無所謂……”
他原以爲她會反駁,卻不曾想她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便開口認同了他的話:“你說得對,所以這一現狀必須改變了。”
“你想怎麼改變?”
“從我開始改變。”她望着他面具後的眼睛,目光堅定地說。
“……”
尤金凝視着薇薇安,像在確認她的真心,又像因爲她的話感到心思複雜。
她是他的仇人,是瑟薇兒的複製人,她和瑟薇兒長着一模一樣的臉。
只要看着這張臉,他就想起那一日自己死去的父母。
尤金突如其來的沉默以及他複雜的目光讓薇薇安有些明瞭,他一定又是想起瑟薇兒了。
瑟薇兒就像橫在他與她之間溝壑,難以逾越。
她有一部分瑟薇兒的記憶,但不完整,她也不認爲自己是瑟薇兒,儘管她希望完成瑟薇兒能做到的事——彌補當年被操縱殺害暗王的錯誤,使暗族重歸和平的歲月。
和平。
並不輕巧的兩個字,她身爲神族的戰士無比清楚。
和平不是她說要就能要來的。和平有多難得到,她不敢說也不好說。
只靠單方面的祈求,別說和平了,在座除她以外的所有神族人估計都不會聽她說的一個字。
“爲什麼我們要戰鬥?”
她曾經與神使對話過。
“薇薇安,你這是在質疑自己的信仰麼?”神使危險地眯起眼。
“不,不是的,薇薇安不敢質疑神族的信仰。”那時候的她慌忙否認。
“我接過神使的棒子有些年了。”神使俯視着單膝跪地的薇薇安,“我曾經和你一樣是神族的戰士,我非常瞭解戰爭是什麼。”
“……”
“戰爭不是敵死就是我亡,別去同情你的敵人,在他們殺死你之前殺死他們,纔是你作爲一個戰士應該做的。”神使將手放在她的頭頂,“薇薇安你是優秀的神族戰士,別做錯事,我不想對你失望。”
失望麼。
她閉了閉眼睛,可她還是不知道爲了什麼而戰鬥。
“當然是因爲人族無可救藥。”
說這話的人是達摩,是級別比她高的神族人。
達摩對人族的憎恨之甚在神族裡都屬於少見的。
凡是落到他手裡的人族戰俘,他都會折磨他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對每個金髮的人族女人,總會露出又恨又複雜的神情。
這份好奇一直延續至她這次回來,聽其他人說,達摩受了重傷,一條胳膊都被炸沒了。
這種情況很少見,神族人尤其是戰士的戰鬥素養很高,基本不會給敵人近身的機會,更別說達摩這樣的高階戰士。
在達摩治療的時候,他的大腦也被連接上神族的數據庫,這意味着他的記憶數據也被上傳了。
她和尤金在數據庫裡找尋女神記憶時,她不小心碰觸到了達摩的記憶。
算巧合吧,她接觸到了達摩內心深處的秘密。
那個金髮的人族女人名叫莉莉絲,是達摩潛入人類戰艦時一起相處過的同僚。
關於莉莉絲的記憶,達摩藏在最深處,在打開這段記憶前,薇薇安是猶豫的,可她身邊的尤金卻毫不客氣地按下了讀取鍵。
“我倒想看看你們神族人心裡藏着什麼東西。”
兩個人瞬間出現在了達摩記憶裡的人類戰艦上。
“達摩。”
那個走向達摩的金髮女子應該就是莉莉絲。
“你怎麼不吃晚飯?”她關心地問。
“我沒胃口。”他冷淡地說,不過看得出來他的臉色不太好。
“是因爲今天你們外勤去了嗎?”莉莉絲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聽娜美說了,你們去了被神族摧毀的村莊。那裡很可怕嗎?”
“……”
達摩沒說什麼,而是抓住莉莉絲的手腕,將她拉進懷裡。
他下巴抵着莉莉絲的頭頂,輕輕地問:“你恨神族嗎?”
在旁邊圍觀這些記憶場景的薇薇安聽到達摩這一突如其來的問題,她下意識地轉向身側的尤金。
尤金的神情很冷靜,看不出什麼情緒。
覺察到她的視線,尤金朝她微微勾脣:“你也想問我一樣的問題?”
她還需要問嗎?
他的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麼?
所以達摩也應該清楚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可他還是問了莉莉絲。
“你在說什麼,在這裡哪個人不恨神族?我們的親人、朋友都被神族的戰士殺害了,他們還在威脅我們的安全,想徹底消滅我們……”
莉莉絲的話音猶如一併利劍扎進她的心窩。
她看向神色不明的達摩,他應該也和自己差不多吧?
因爲他也是神族人,還是一個潛伏進人類艦隊的神族人。
“薇薇安,我不知道你還有偷看別人記憶的癖好。”
達摩摟着莉莉絲,越過她的肩頭看向闖入自己記憶裡的薇薇安和尤金。
“神使還說你是一個優秀的神族戰士。”達摩的視線落在尤金身上,“結果你居然把暗族人帶進了我們神族的數據庫。”
“我這麼做有我的理由。”她下意識地將尤金護在身後,“達摩,我想知道我們必須戰鬥的理由,我想找到與暗族、人族和平共處的方法。”
“不可能的。”達摩呈現在記憶裡的數據影像將懷裡的莉莉絲轉過身來,“你知道我爲什麼會重傷嗎?就是這個女人,她想和我同歸於盡。”
原來達摩是這麼受傷的。
“薇薇安你明白了嗎,我們和這羣人是不可能和平相處……”
達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尤金打斷。
“爲什麼不讓我們看接下去的記憶?”尤金問得風輕雲淡,卻一針見血。
達摩突然沉默了。
“是因爲接下去的畫面不適合我們看麼?”尤金不緊不慢地繼續道,“這段記憶裡有什麼是我們不能知道的秘密?”
“尤金……”薇薇安看向尤金,“我們走吧。”
她和他本來也是在無意之中闖入達摩的腦數據中心,她並不想偷窺達摩的隱私。
尤金什麼也沒說,拉起她的手就準備退出登陸。
“等等。”反倒是達摩喊住了薇薇安和尤金。
“既然已經進來了,你們就看完吧。”達摩冷笑道,“那會讓你們明白,你們的努力有多麼無力。”
伴隨着達摩的話音,周圍的場景一轉,來到達摩在人族星艦上的房間。
那時候的達摩正利用加密通訊與神使對話中。
“達摩你今日聯繫我,是需要向我彙報人族戰艦的新動向麼?”
神使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們的神族戰士爲什麼要屠那個村莊?”
達摩開門見山地問。
“村莊,你是說人族的村莊?”神使似乎有點驚訝達摩的問題,因爲他從前並不關心這些。
“就三天前你派人攻打的村莊。”
神使好似想起來了達摩指的是哪個村莊,但語氣很無所謂:“哦,你是說那個村子,那不是屠戮,是淨化。”
神使的這種說辭,薇薇安也聽過。
像她這樣的神族戰士被灌輸了諸如這些戰爭是正義的,神族是爲了淨化這個星球才消滅這個星球上骯髒劣等的生命。
神族做的一切行爲都被正當化了,好像神族帶去的不是災難,而是救贖。
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達摩,你動搖了?”
神使的聲音再度傳入耳中。
“因爲那個人類女人麼?”神使就像對達摩的行動了若指掌般,“你和她走得太近了。”
“我只是利用她套取情報。”達摩說得冷漠,“我沒有動搖。”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神使別有深意地開口,“我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族人。”
神使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既是提醒亦是警告。
“是,達摩明白。”
達摩說完關掉了通訊。
看不出此刻的達摩在想些什麼,他一言不發地向後一仰,靠向椅背。交疊的兩手扣在自己的臉上,遮住了半張臉,他像在思考着什麼,又像什麼都沒想。
這時,他身後響起了輕輕的開門聲。
不用回頭,他就知道是莉莉絲,因爲他只把房卡給了她。
她好似像惡作劇嚇唬他,悄悄接近他的背後。
換作其他人像她這般接近他背後,早被他拿下了。
可他卻縱容着莉莉絲,任由她從背後忽地撲上來抱住自己的脖頸。
“真是的。”見他完全沒受到驚嚇,莉莉絲嬌嗔地抱怨,“我還想看看你被嚇到的樣子。”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他一把拽入懷中。
“莉莉絲。”他緊緊抱着她,聲音雖一如既往的冷靜但裡頭卻夾雜着不易覺察的深情以及一絲絲苦悶,“我們離開戰艦吧。”
“離開戰艦?”她不解地擡起頭,“爲什麼?”
“我厭倦這場戰爭了。”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我不想再當戰士了。”
“達摩……”莉莉絲揪着他的衣襟,仰視着他冷峻的臉,擔憂地問,“是不是你在那個村莊裡看見了什麼?”
見他不回答,她又道:“我們要不要去醫療室看一看?”
“不用。”他按住她擱在自己胸膛的手,“和那個村莊無關,我已經見過太多那樣的村莊了。”
“既然如此,你爲什麼想離開艦隊?”
“我找不到戰鬥的意義,我不明白我爲何站在這裡。”
他說完這句話,就看見她哭了。
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滾落,順着她的雙頰滑下。
“可我知道我爲什麼站在這裡,爲什麼跟隨布萊恩長官……”她抽噎着說,“達摩,我的家鄉也像那座村莊一樣沒了。”
“……”
她的哭訴頓時令他怔忡無言。
“我也想去一個沒有戰爭的地方,過着和平的日子,可如今哪裡還有這樣的地方?”她哭着說,“我們之所以要戰鬥,是因爲我們必須戰鬥,必須打敗神族趕走他們,否則我們永遠也無法和平地生活。”
他注視着懷裡的她,伸手拭去她的眼淚。
“我明白了。”他說。
畫面暫停在這一幕,達摩再度望向薇薇安:“所以你明白了嗎,薇薇安?”
“……”薇薇安握緊尤金的手,沒有回答。
“除非有一方徹底消失,否則這場戰爭不會結束,永遠也不會。”
他改變不了結局。
那一刻他情願自己沒有動搖,喜歡上一個他絕對不能喜歡上的女人。
後來達摩發現,恨莉莉絲比愛莉莉絲更容易。
只要憎恨她,憎恨人類,報復她比愛護她簡單多了。
他瘋了。
“我親手殺了莉莉絲。”達摩喃喃着看向自己的雙手,很快他的手就只剩下一隻。
“我還以爲我能和她一起死在爆炸中呢。”他笑出聲,神色有些癲狂,“爲什麼我沒有死呢?”
“達摩,你冷靜一些……”薇薇安注意到周圍的場景開始出現了波動,這是達摩精神狀態不穩定的表現。
“冷靜?我早就無法冷靜了。”達摩收起笑容,望向薇薇安與尤金,“殺了我,否則我就向神使告密。”
“達摩,你說什麼啊!”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達摩是認真的,“殺了我,否則我會向神使告發你。”
“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她不理解他想求死的願望,“是因爲莉莉絲嗎?”
“和她沒關係。”達摩面無表情地說,“我只是累了。”
他不想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
“達摩……”看着曾經受到許多神族人仰慕、欽佩的達摩,如今卻失去了往日的風發,只剩下無盡的落寞,薇薇安竟有一絲唏噓,她遲疑着要不要答應達摩。
但尤金卻比她先一步地問道。
“行,我們要怎麼做才能殺死你?”
***
從記憶回到祭典,薇薇安心情很複雜,她和尤金切斷了達摩的生命維護,送了他一程。
彷彿是她的錯覺,她看見躺在康復艙裡的達摩露出一絲笑。
他明明緊閉着雙眸,明明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她卻看見他笑了。
真不可思議。
但同時她也清楚,從這一刻開始達摩沒找到的答案、沒等到的結局,他已經永遠也找不到、等不到了。
薇薇安沉吟之際,尤金一直默默地凝視着她,直到另一個聲音響起——…
“薇薇安!神使大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