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雪溪的交代,保公太就近調集了五十名隨太子出京的一等侍衛。可他之後的計劃,卻讓人非常驚訝!
聽他說讓太子高健回襄陽城,保公太立刻反對:“不成!高廉對太子已起殺心,再回去豈非等於羊入虎口?而就算他不會敢明目張膽向太子出手,但在襄陽城裡始終太過危險!太子萬金之軀,豈能輕易涉險?”
見高健也臉現懼色,雪溪微微一笑:“自古成大事者,無不經過千辛萬苦,死裡逃生更是家常便飯!怕死的人面對不怕死的敵人,又能有什麼勝算呢?”
“可是……”
“況且太子回襄陽完全不必提起遇刺的事,也根本不要對高廉表現出絲毫的芥蒂。到時候他找不到派出去的殺手,無法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又豈敢輕舉妄動?再說了,眼下事態不明,局勢混亂,誰先沉不住氣誰就會先露出馬腳。何況在我看來,對太子來說,天下間再也沒有比襄陽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保公太聽了不由皺眉問:“你這是什麼意思?太子現在最好是立刻回宮纔對。”
“哼!回宮?恕在下直言,太子在宮中如果有辦法,也就不至於親自出馬來調查襄陽王了。而皇上年老多病,朝中大權旁落。太子如果回宮,反而容易爲人所謀。倒是襄陽王跟前,他不能確定太子的心思,也就不敢輕舉妄動。同時我會加緊在江湖上的行動,他無法在太子面前隨意妄爲,卻又不得不對付我,這樣才能逼得他急躁犯錯,露出破綻……”
保公太雖然極爲擔心,可卻也覺得他所說很有道理。
不過太子顯然考慮的更深,畢竟事關性命!“雪公子之意,是想迫使高廉有所行動,而我便可以適時牽制他,最終讓他行動出現漏洞。到時候你我裡應外合,雙管齊下,才能讓他措手不及?”
笑了笑,雪溪點點頭:“太子說得對極了!官場中原本就是依靠風向而定,襄陽王或許真的根深蒂固。但如果他表露出不支之象,那些人也會採取觀望態度。而一旦到了襄陽王不得不破釜沉舟的時候,由太子出面表示可以對從犯既往不咎,便可以極大的消弱其勢力。而那個時候我也已經平定的江湖,他就更加無所依仗了……”
太子此時心情極其矛盾,他的確害怕回到襄陽的危險。但也正如雪溪所言,換個地方高廉恐怕會更加肆無忌憚的對付自己。而且目前看來,雪溪已經是自己唯一可以託付希望的人了。所以事實上,他已經別無選擇了!
“哎!雪公子所言句句有理,且見解通透確實,讓我非常佩服!”
“太子過獎!”
沉吟片刻,太子似有所希冀試問:“其實雪公子,我自幼長於深宮,雖說榮華富貴無窮無盡,但卻非常羨慕人世間那種真摯的情義!尤其是桃園結義的典故,實乃我平生最爲嚮往!只不過正如你所言,朝廷,官場皆見風使舵之徒,我又無法隨便行事。直到遇見你,或許是上天垂憐賜我福分,我對公子頗感一見如故。若是……”
看着他滿臉期待,保公太和童錦鳶都不由大爲詫異!
雪溪當然聽得出他這番情真意切的話是什麼意思,可雖然心裡不無感動,但卻絕不會真的當回事!他到不是懷疑太子的誠意,但也只是不懷疑目前他的誠意!
對雪溪來說,拋開身份地位不說,太子爲人還算是相當仁厚的。對自己,他如霍應清一樣都有些無法解釋清楚的親切感。但正因爲他的身份地位,註定了和自己的天差地遠。
不過目前可不是得罪太子的時候,予以些許的虛情假意,也是不得已了!
“蒙太子垂青,雪溪實在受寵若驚!太子既然如此的誠意,小弟也只好卻之不恭了!”
聽他答應,太子喜不自勝,滿臉激動的握着他雙手連連點頭:“好!太好了!我一生中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得到一位知己良朋。如今上天垂憐,賜我一位這麼好的義弟,我此生真是不枉了!好!太好了……”
雪溪表面敷衍,以自己二人皆非俗人爲由,免了太子什麼焚香告天之類的虛套。而太子想憑自己兄弟人物也的確不必太過刻板迂腐,繁文縟節免也就免了。不過……
遙望太子一行遠去,童錦鳶看向他問:“你是真心和太子結義兄弟的?”
“明知故問!”
“我以爲,你只對欺騙女子的感情有興趣……”
聽出她語氣的酸味,雪溪微微一笑:“我從來沒欺騙過任何人!喜歡我的人,從來不是我強求的。至於太子,我相信他的一腔熾誠,但只是現在而已!”
“什麼意思?”
“他還年輕,很多事還沒有真正的想明白!況且,他遲早一天會走到這世上的頂峰。而那個位置是不需要任何人間情義的,甚至於我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對那個位置的人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所以與其枉付情義,來日恩斷義絕,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深深凝視着他,童錦鳶不由感到愁苦滿懷:“爲什麼你總是這麼現實?當你把一切都已經看成了必然,又還能有什麼樂趣呢?而且人活一生,你難道就從來沒有過什麼期待嗎?”
看了她一眼,雪溪眺向遠方,良久沉吟道:“期待?如果我期待世上的人都可以不再那麼計較,放下仇恨,互相體諒!單以你而言,你可以放棄父仇不報嗎?”
“我……”
看着她滿臉的愁苦,雪溪微微一笑,徑自向前走去。
凝望着他的背影,童錦鳶心裡百味雜陳!誰都明白“冤冤相報無了時”的道理,可是誰又真的能放下仇恨?誰都知道貪婪最終只會釀成怨懟,可誰又停止得了貪婪?誰都知道只有人人互相無傷才能天下太平,但誰又能甘心放過見到的利益?
這就是人,由貪婪衍生出仇恨,繼而不斷延續、擴張,最終構成了這個世界!充其量在不同的領域會有不同的表現,但本質卻完全是如出一轍。
更可笑的是,不同圈子的人會去嘲笑對方的執迷,那其實只能對自己掩飾內心的彷徨而已!
對雪溪來說,他已經見過太多可笑、可悲的結局。所以與其傻傻的抱着希望投身地獄,他寧願做一個自在點的觀衆……!
雪溪事先囑咐過太子要在兩天之後纔回襄陽。而自己則帶着童錦鳶日夜兼程,跑出了一般時候要四五天才能到的距離,纔出現在一座城鎮。
看到童錦鳶臉上的倦意,卻仍舊強打精神,雪溪心裡也難免不忍。
思量着自己現在萬鬆門地盤上,不妨就近利用一下。於是兩人找了一間城裡最豪華的客棧,而雪溪只不過是因爲看到門口栽種的兩棵松樹纔會進來的。
在九大門派中,萬鬆門也許並不是最有聲望的,也不是勢力最強的,可一定是最有錢的。因爲萬鬆門的創派祖師,原本就是當時天下非常有名的富翁,資產極爲雄厚,足可稱得上富可敵國!後來因爲一身高強武功,纔在鄉里創建了萬鬆門。
藉以不俗武功,加上富甲天下的財力,百年中萬鬆門擠掉了終南、青城、點倉等武林名門躋身九大門派之列。可到了當代掌門古松風手上,此人驕奢成性,武功泛泛,卻好大喜功,以致萬鬆門在江湖上的聲望已經是一落千丈了。
但若非古松風愚不可及,嚴闊海也根本不會提攜他。只是話雖如此,雪溪並不小看萬鬆門,因爲他知道,古松風對萬鬆門只是個名義上的掌門而已!與上代掌門同輩的萬鬆三老,論武功、名氣皆不亞於昔日各派掌門。只不過是嚴闊海陰險狡詐,才迫使三老不得不攜門下弟子遠走。
所以,雪溪需要琢磨自己可以利用萬鬆門挑釁嚴闊海,但卻需要有分寸,以防無端惹來麻煩,難以收拾!
索性雪溪瞭解世態人情,他知道一個地帶稱作繁榮,必然是因爲百花齊放。而世上很多地方,在那裡會有一兩個出奇富貴的門第,而整個地方卻根本只是窮困潦倒。也正因如此,才更容易激化矛盾。
一連十天,城裡好幾處大倉庫意外失火,多家錢莊離奇遭竊。可是一些小糧站卻並沒有趁機坐地起價,反而降價惠民,連許多其他雜品店家也開始半賣半送一樣的做賠本生意。這些事的確是夠古怪,而有些人也看得出,那些倒黴的都是萬鬆門產業,只是並未觸及真正的核心。
官府對一切突發事件也無計可施,而且漸漸傳出消息。那些突然開始幹賠本買賣的人都是因爲意外得到了大筆銀兩,同時還有一封命令他們降價買賣的信件。只是肯定不會有人承認,更加沒人肯把意外得到的銀子拿出來。
這樣一來官府仍舊是毫無辦法,而早已囂張慣了的萬鬆門,對於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自然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一時間,萬鬆門的人到處惹是生非,可目標針對性也很明顯。就是那些自己倒黴,卻突然發跡的,讓自己眼紅的傢伙!
雪溪兩人漫步街頭,眼看萬鬆門一羣弟子瘋狗般到處惹事,心裡暗暗譏嘲!
不久,一切如雪溪所料,萬鬆門的囂張跋扈不僅令同城同業憤怒,連城裡以往飽受欺壓的百姓也皆忿忿不平。
亂子一天天擴大,甚至已經出現平民死於萬鬆門弟子之手的事。官府雖加以庇護,可也礙於衆怒難犯,不得不插手干預。但位列九大門派的萬鬆門豈會把區區一個衙門,以及那些怒火沖天的普通百姓放在眼裡?
而看他一副閒淡的神情,童錦鳶心裡難免傷感、不快!
“你高興了吧?搞這麼大,還死了無辜百姓,你一點都不後悔嗎?”
瞥了她一眼,雪溪淡然笑道:“我爲什麼要後悔?首先,萬鬆門欺行霸市,橫行鄉里,早該受點教訓了!可是人們因爲害怕不敢反抗,我不過是給了他們勇氣。另外,萬鬆門做生意向來貪婪蠻橫,其他商販早就苦不堪言,百姓更是家無餘糧。但現在你看看,大夥的日子不是都好起來了?”
“可那些死去的無辜的人呢?”
“他們啊!人們不是總喜歡講什麼捨己爲人,大公無私嗎?如果沒搞出人命,官府也不會被逼無奈約束萬鬆門。他們捨棄小我,成全大家,不也算是死得其所嗎……?”
童錦鳶被他說的又氣又恨,可愣是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一時心裡氣苦已極,竟忍不住伏桌痛哭出來。
看看她劇烈起伏的背脊,雪溪無奈輕嘆!他不否認自己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玩弄別人也只因爲自己擁有過人的本領。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可至少自己的做法不還是救了更多人嗎?
但想是這麼想,可他也明白,自己認爲的在別人眼中不過是“歪理”!但那也並不重要,因爲事實上更多的人會在心裡感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