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當多的人認爲現在雪溪已經完全掌控了局勢,嚴闊海表面雖然威風,可實際上已經被他逼得焦頭爛額了。可雪溪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一切行動,都源於從一開始就處於被動的立場。
正因爲無計可施,才只能不斷打草驚蛇。但那條蛇,背後的亂舞羣龍,又到底是什麼樣的?
而且雪溪也暗暗感到,即便嚴闊海被逼無奈有什麼行動,自己頂多抓住他勾結朝廷權貴的把柄。就算讓他爲武林同道所不恥,對真正的事情仍舊是沒什麼幫助。所以他決定回到原點,盡一切努力查出當初正邪交戰的真相。
這件事無疑一定要非常的小心謹慎,所以雪溪給一個身形和自己相仿的同門易容,囑咐衆人都不可泄露馬腳,而自己則趁夜脫身獨行。
廣袤的巴蜀山地中,且不論危機重重,單這大片地方想尋找被人精心佈局的蛛絲馬跡,也可以說是大海撈針。但雪溪確定一點,幾千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就算全部喪生,屍體也不可能銷燬的乾乾淨淨。
於是,雪溪化妝成了一個行腳商旅,採買了一批上等金玉和名貴藥材,徒步走入了深山。
巴蜀地方人口衆多,但真正具有很大規模的城市卻少。不過由於地方民族混雜,羣山中的村落和堡寨卻是櫛比鱗次,隨處可見。
一個月功夫,雪溪走過了幾十個村寨,明察暗訪始終毫無線索。但正因爲沒有線索,說明那些人不會是被分別處置,而是集中安排。否則就算分散,那麼多人也一定會引起多少的注意。
按照雪溪的性情和精細,他如果還有其他辦法,就絕不會這樣到處碰運氣。因爲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走的地方越多,暴露的機會也就越大。所以,他現在唯有寄望在對手發現之前,自己可以找到點有用的線索!
走走停停的,雪溪已經走到了臧邊地帶。一望無際的草原,讓他不由得望而卻步。可他仍舊走了下去,因爲他實際上已經是無路可走。
草原上的牧民淳樸善良,見到陌生人也並無敵視,皆熱情招呼。這些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的人們反而可以比那些安居樂業的人更快樂!
雪溪懵懵然發現,自己並不像想象中瞭解世人。充其量,自己只是看透了以往所見。
牧民的夜晚並不如中原地方的紙醉金迷,只是大家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年輕的姑娘、小夥子們,喜氣洋洋的結伴舞蹈,歌唱。
而在中原,男女之間的界限涇渭分明,絕不會容許未婚男女有如此親密的舉動。但有一點卻奇怪了,每個人都是君子、淑女的地方,卻充斥着娼寮妓館,男盜女娼!
想到自己那些同胞的無恥和愚昧,雪溪忍不住輕輕苦笑!
旁邊的部落酋長看着他奇怪問:“小兄弟,怎麼了?舞蹈不好看嗎?”
雪溪一愣,輕輕搖頭:“不,很好看!我只是突然覺得……”
聽他欲言又止,酋長微微一笑,和藹問:“是不是想家了?這麼年輕就一個人出來行商,也真是難爲你了!”
苦笑聲,雪溪微微搖頭:“人活着就不得不爲了這條命奔波,哪能像神仙能不吃不喝,那自然無憂無慮的!”
“哈……!你這年輕小夥子怎麼如此迷信?世上何來的神仙?你們中原人成天拜佛求神,可神佛是懲罰過一個壞人了?還是真的拯救過一個好人?像我們藏人,從來不信鬼神,但我們不是也過的很高興?”
微笑點頭,雪溪心裡不禁涌起一股酸楚,只覺得無言以對!
瞥眼看到酋長身旁獨生女兒正臉含羞澀的看着自己,雪溪輕輕蹙眉,趕緊別開頭。而此時正有一個極其強壯的小夥子向他走來,看上去極其威武!
“喂!小子,你敢這麼一個人上路做生意,肯定是有些防身本事的。我們藏人向來最佩服英雄豪傑,你若是有種就和我比試比試!”
雪溪聽得不由詫異!酋長看了看他,又看向那小夥子皺眉道:“塞斯,人家是客人,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再說,這小兄弟人長得文文弱弱的,你這粗人怎麼好意思挑戰?”
塞斯聽了撇撇嘴:“男子漢大丈夫,寧死陣前不死陣後。如果你自認沒種,不是個男人,我也不會強迫你。”
酋長皺眉正要喝斥,雪溪已微笑站了起來:“我雖沒什麼大本事,不過防身的功夫倒也還會幾招。你想怎麼比試呢?”
“好!咱們就各憑本事,看誰先被打得爬不起來就算輸了。”
雪溪微笑點頭,謝過酋長提醒,就和對手走到場中。
這塞斯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武士,即便在周圍的部落也很有名氣。見其來勢洶洶,雪溪心知此人必定力氣很大。當即任其抓住雙肩,覷準其伸腿掃來,雪溪稍一滑肩,便脫出了對手掌握。
而塞斯雙手一空,腳下重心不穩,雪溪又伸腿輕輕一絆,比他高出一個多頭,強壯過兩倍的對手就整個人被掀翻在地。
所有人目睹這情形都不由驚呆了!雪溪柔弱的身形站在那,好像風再大點都可能被突然吹走似的,任誰也想不出他是如何把高大如山的塞斯打倒的。
塞斯一倒下就馬上跳起來大叫:“不算!不算!是我自己腳滑摔倒了,不算你本事。再來!”
雪溪點頭笑笑,見他大張雙臂向自己攔腰抱過來。雪溪看準時機輕輕擡腿,對手下巴正好自己撞上了他的膝蓋。同時人向後退,塞斯衝勁過大,收勢不及整個人撲到在地啃了一嘴青草。
見他那狼狽樣,已經沒人能忍住笑了。而塞斯跳起來漲紅着臉大叫:“不算,不算!是我自己不小心……”
雪溪也不介意,笑了笑向他伸出手。塞斯眼見機會忙伸手去抓,而雪溪卻突然反腕一下捏住他脈門,塞斯突然感到渾身一軟,碩大的身軀竟被雪溪整個拋出好遠。
塞斯哇哇大叫,怒吼着指責雪溪用什麼妖術。而雪溪也不反駁,等他抓過來,突然雙手後發先至捏住其肘彎。塞斯又突然感到全身失力,生生被拉着向前趴下。而他才一爬起來,腳還沒站穩就又被絆倒個四腳朝天。再起來,突感後腰被捅了一下,不自覺笑了聲,又被摁住腦袋撲到。
如此起來倒下連續十幾次,塞斯連對手的影子都看不到。最後哼唧着坐在地上,不敢在站起來,指着雪溪喝問:“你究竟用了什麼妖術害我?”
雪溪微微一笑:“你再不站起來,可要算輸嘍!”
塞斯一愣,下意識就要站起來,可屁股才一離地,又馬上想起坐下:“我不起來,你會妖法,我打不過你!”
酋長笑着走過來:“你這憨子,人家小兄弟是故意讓你的。要是真打,你就有十條命恐怕也早都交代了……”
笑着,酋長臉上不無驚奇的看向雪溪:“原來小兄弟你是身懷絕技,是真人不露相啊?”
雪溪微微謙笑:“酋長過獎了,不過遊戲而已,何必當真!”
微笑點頭,酋長數落了那塞斯幾句,便熱情的招呼雪溪回到原地坐下。
閒談中,雪溪發現酋長的女兒一直臉現紅暈的盯着自己,而遠處塞斯瞪向這裡的眼神中滿是怒氣!
略一思量,雪溪心下已是瞭然,不免大感奈何!
“酋長,多謝您的招待!我打算明天一早就上路了,這裡先向您告辭!”
酋長聽了一愣!女兒莉雅臉上也頓時現出傷感,失落!
“嗯!你明天就走,這麼急嗎?”
“哦!我這次外出也不少日子了,恐怕家裡人擔心!所以想一路返回,順便再辦些雜貨!”
酋長捋須點頭:“這也是,人離家久了難免惦記!不過,你家中還有些何人啊?”
“這……!哦!其實我父母早亡,家裡還有幾個弟、妹,都需要我照顧。”
酋長聽了不由高興問:“這麼說,你尚未婚配?”
雪溪聽得不由錯愕,後面的話也說不下去了。當即只是隨口敷衍,根本無心多話,想只等天亮就離開。
眼見人們漸漸散去,雪溪一時竟無睡意,便獨自走到遠處空曠地方仰望明月。
這草原本就令人心胸開闊,在這裡盡覽蒼穹,讓人深感自己存在人世的渺小!
感悟慨嘆之際,身後突然傳來聲溫柔的慰問:“雪大哥,又在想家了……?”
回頭見是莉雅,雪溪不禁略顯尷尬!只好報以微笑:“是啊!我們中原有句話,說水流千遭歸大海!人無論走多遠,多久,最後總是要落葉歸根的!”
莉雅低落的點點頭:“我知道,你們中原人和我們不同。可是我想問你……你……喜歡這大草原嗎……?”
看到她眼中的期待,雪溪環顧四野,不着痕跡的避開那灼熱的目光:“喜歡啊!草原上清新遼闊,讓人又舒服、又平靜,如果不是家人牽絆,我想我會願意留在這的。”
“真的?那你不如把弟弟和妹妹都接來這,我們族人一向非常豪客,相信他們在這裡會過的很開心的!”
乾笑兩聲,雪溪緩緩道:“我弟、妹年紀都還小,他們恐怕走不了這麼遠的路!等過些年他們大了,我一定會帶他們來看望大家的,好嗎?”
莉雅哀傷的點點頭,茫然望着無邊無際的原野。月光籠罩下,白皙,清麗的臉頰上似閃爍出聖潔的光芒。長長的睫毛低斂着,略略顫動出令人迷醉的嫵媚。
心裡一顫,雪溪突然發現,因爲衣着服飾不同,自己先前並未注意。可此時細看這莉雅竟是如此的美貌絕倫!就算相比雪裳和劉素茵,恐怕也絲毫都不遜色!
感到心頭動搖,雪溪連忙平靜情緒,他知道現在不是陶醉的時候,而且這裡不比中原,自己沒必要多生事端。
並肩走回部落,兩人再未說過一個字。雪溪只是一心想盡快回到自己的客居,而他纔要進帳篷,莉雅卻終於鼓足了勇氣!
“雪大哥!我喜歡你!”
感到腳下一虛,雪溪頭也沒回,尷尬笑了笑:“我也喜歡你啊!像喜歡我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不!我說的喜歡,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生活,做你的妻子,給你生兒育女,洗衣做飯。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嗯……莉雅!我們才……才認識一天而已!很感激你的好意,不過我總是要回家的。”
“只要你一句話,我願意和你一起走。”
無奈苦笑,雪溪緩緩回頭看向她,那楚楚動人的樣子,尤其此時此刻更顯得清麗脫俗的絕美容顏,令雪溪忍不住一陣心神飄搖!可是,他仍舊只能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莉雅!你是個好姑娘!漂亮,溫柔,而且非常的有勇氣!不過你並不瞭解我,我也不像你所以爲的那麼好!認識你,我很高興!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對你很好,很好的丈夫……”
這一夜,雪溪輾轉難眠。帳篷外風聲呼嘯,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嬌弱,無助的身影!
他從來沒真心喜歡過一個人,且瞭解男人對漂亮女人動心並不表示存在什麼情感!他並不十分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也根本不曾用心去考慮過。但他很清楚,自己無拘無束的性格,絕不適合那些期盼長相廝守的女子。
不願再惹情思,雪溪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走出了帳篷。
悵惘四野,沒有方向,因爲看不到任何的終點。可是他仍舊只能選擇一條路走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能走到什麼地方,又如何去對別人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