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檐下,倚欄賞月!
自從下天山年餘來,雪溪還從未有過此刻的愜意!回想過去二十年生活,雪溪自問還算安逸自在!可他心裡卻總是感覺少了點什麼,爲此他想到了一個非常“偉大”的目標!
用人世間最有威力的金錢去填平已經存在了千年萬載的天池。爲什麼?沒有理由。
如果一定要有原因,也只是無聊的生活過了太久,已經想不出更有趣的事可做。
可實際上,這個目標對雪溪究竟有多難?但他不想用太簡單的方法去完成,或者他更希望的是可以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是錯誤的。
怎麼說?十歲之前,雪溪的人生中雖然沒有父母、親人這些本該存在的,甚至連恩師對他都並沒有表示過多少的關懷。可是他仍舊是個愛說愛笑,活潑開朗的男孩。而且即使在三仙島上生活更自由,他也仍舊更加依戀天山,因爲對他來說,那是他的家!
並且,雖然恩師外表冷漠,但雪溪知道他的內心比世上任何人都更關愛自己!可是那個對自己一見如故,好到無法形容的叔叔,以及身世,最終令雪溪性情突變。
原本古慧神五十年前隱居天山時,身邊只有兩個曾經敗給他,而後甘心追隨的僕役。之後多年中,不斷有武林高手上天山向武聖挑戰。而挑戰輸掉的代價,就是時間。
在雪溪八歲的時候,古慧神把接受挑戰的任務交給了徒弟。一來他希望可以藉此增加徒弟的臨敵經驗,提升武功修爲。二來如果有人可以從雪溪手下脫身,日後也必定對他心存感激,這樣對愛徒未來的人生一定會是很大的幫助。
一開始的情形古慧神算是意料之中,雪溪生性善良、心軟,但凡自己不在跟前的時候,他往往會故意容讓對手幾招。如非擔心自己看出破綻,說不定他還會故意輸掉,放過那些囚徒。不過雖然並沒有人真的因此脫身,可那些高手終非常人,如何不明白麪前的少主心意?自然也難免被其感化。
但直到雪溪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從那天開始,天山上徹底失去了他留在漫山遍野中的歡笑,彷彿曾經還能稍稍讓人可以感到些許溫暖的陽光,在那一瞬間都突然變得冰冷了!
而在三仙島上,雪溪看似依舊快樂着。可那背後,邵秋風三人都真切的感到了不同以往。
也是從那時開始,每每古慧神閉關的時候,雪溪都會偷偷帶人下山,在西域附近屠殺匪類,惡徒。可是他殺人的手段,即令那些看慣了江湖上刀光劍影的人物,也都感到不寒而慄!但他們都算是看着雪溪長大的,所以他們都奇妙的感到每當雪溪殺掉一個人,他自己心裡並沒有任何快感,只不過是那深邃的絕望更加重了一層而已!
或許他心裡能夠算得上願望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可以找到一個能夠讓自己不忍下手去殺的人。但很可惜!幾年下來,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從心裡認爲不該死的人!
所以說,雪溪的冷漠,歸根結底只不過是對一切的絕望!他的玩世不恭,也只是無可奈何!而他的殘忍,亦只是心緒壓抑到了極點需要宣泄。
沒有多少人能真的理解他,他也從不奢望可以得到理解!但問題是,雪溪有時候也會痛恨自己的聰明,厭惡自己的冷靜和理智。因爲他仍舊能感受到別人對自己的好,能看到那些死不足惜的人可憐的一面!
他只能排斥一切撲向自己的所謂“好意”,只能忍耐不忍。
如果可以衝動點,可以矇昧點,雪溪大概就可以不必糾結了!
天山上的月亮和其他地方看到的不同,好大、好遠,難道只是因爲距離更近?
他感到自己似乎變了,變成什麼樣卻沒法說清。而這時,師父的話卻突然迴響在耳邊!
“去看,去感受。去了解真正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
這一刻雪溪好像突然明白了,師父讓自己下山,真正的原因只是爲了江湖?爲了報仇嗎?可如果自己始終不明白該有多好!如果自己從來沒走進江湖該有多好!
這世上,原來真的存在會讓人慾罷不能的事……
面對突然趕來義俠山莊的武林中人們,嚴闊海感到非常詫異!事先他根本半點消息都沒有得到,也從來沒有人對他提過一個字。而這對於身爲武林盟主的他來說,本該是不可能的。
就在嚴闊海滿頭霧水,疲於應酬時,雪溪突然來到人前。
嚴闊海奇怪的看着他,心裡忍不住一陣陣打鼓。而雪溪看都沒看他一眼,徑自看向了面前衆多武林來客。
“衆位!我這次派人請大家前來,有兩件事要宣佈!第一、武林正道與天心教百年來紛爭不斷,彼此皆損失慘重。長此以往,只會仍舊是兩敗俱傷的局面,誰都不可能佔半點便宜。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拋棄成見,從此和睦相處。曾經的一切事端,就此一筆勾銷……”
說着,雪溪向後微微擺手。童錦燕等天心教人紛紛走出來,見此人羣中立刻一片譁然。
太湖旭日幫主周虹江大步走上前高聲叫道:“雪公子,你乃武聖與東海三仙四位前輩高徒,且多時來爲我正道各派追查失蹤親友下落,這番情誼我等盡皆銘感!但天心教爲禍武林,肆意殺戮我正派人士。況且當日一戰中,我正道千餘高手死於非命,至今連屍體都無一尋回,這血海深仇豈能忘懷?”
他話一出口,衆人立刻紛紛附和。霍應清急忙迎上勸道:“周兄,此事錯綜複雜,實乃另有隱情,你先不要衝動……”
兩人原本交厚,但自霍應清與童錦燕之事傳入江湖,周虹江心繫父仇,對這老友早已極爲氣惱!此事看到他狠狠瞪了一眼:“哼!霍兄如今做了天心教的乘龍快婿,身份已是今非昔比,自不會再把我等區區武林正道故舊放在眼裡。但父仇不共戴天,我周虹江今日縱然血濺當場,也誓與天心教的奸賊勢不兩立!”
霍應清聽得緊皺眉頭,心下一時大爲着急!
本來幾天前雪溪暗中派人邀集武林正道各派齊赴義俠山莊,而且也不肯說明原因,霍應清等人心裡就都感到頗爲惴惴。目前他畢竟尚無足夠證據說明事情真相,如此貿然行事必然並非明智之舉,而且還很有可能突然引發一場腥風血雨。
此時雪溪環視在場,睥睨衆人:“大家不用心急,今天在這我就是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這第二件事,昔日武林正道在盟主劉子玉大俠號令下集結千餘之衆攻打天心教,相信衆位已經有所瞭解,天心教的遭遇與正道亦是同樣!而兩派數千之衆,最終僥倖生還的僅有一人,就是我們如今的盟主,嚴闊海嚴盟主……!”
嚴闊海聽得心裡一顫,臉色頗爲尷尬!
周虹江聽着朗聲道:“雪公子!此事早已人盡皆知,但天心教詭計多端,陰險狡詐,誰能保證不是他們故佈疑陣,想挑唆我正道內訌?”
雪溪看着他緩緩點頭:“周幫主所言也並非全無道理!可是周幫主可否聽在下把話講完?”
周虹江被他淡漠盯着,心裡不禁感到發毛,只覺得好像血都開始慢慢變涼了!
半晌,雪溪又面向衆人緩緩開口:“我一直在追查當日正邪之戰的真相,尋找失蹤數千高手行蹤,這件事早已並非秘密!不過雖然還談不上什麼進展,但我發現此事的結果卻和起因一樣非常離奇,令我難以索解。但有一點我和在場每一位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我同樣希望失蹤不代表死亡……”
嚴闊海在一旁心念飛轉,此時輕嘆聲:“是啊!如果能找到大家,那就真的太好了……”
仍舊沒理他,雪溪環視一眼:“我雪溪不喜歡拐彎抹角,雖然殘酷,但事實終歸是事實。所以我必須告訴衆位,當初正邪雙方數千高手,除了這位嚴盟主之外,已經全部喪生,無一倖免……”
雖然早就是意料之中的,可聽到這話,人們仍舊不免大感哀傷。
周虹江強忍激動問:“雪公子因何如此肯定?莫非已經查到了什麼實證?”
雪溪輕嘆搖頭:“很遺憾!那幾千人死於極其陰險的設計,如今已是屍骨無存!所以,我現在拿不出任何證據。”
衆人聽得大爲奇怪!嚴闊海卻心下一鬆,面上故作關切問:“那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若是毫無證據,這種話怎麼好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說呢?”
此時,雪溪才第一次看向他:“從一開始,大家似乎全都忽略了一個問題!正邪兩派爭鬥百年,時有摩擦。但正道突然要大舉攻打天心教,究竟是何原因?如果僅僅只是爲了所謂的正義,又爲什麼不光明正大向天心教挑戰,約定日期、地點決戰,那樣何至於數千人莫名其妙的一起失蹤,不嫌太草率了嗎?而對於這一點,嚴盟主可否給予開釋?”
“這……”
衆人聽得都不由費解!而嚴闊海見到人們疑惑的眼神,臉上神色瞬息連變,吶吶道:“對於這件事,其實我也並非很清楚。只是當初九大門派的掌門突然一起來義俠山莊找大哥商量事情,之後便這麼決定了!”
“哦!如此說來,嚴盟主並不瞭解此事真正的起因?”
“哦……,其實我們三兄弟一向情同手足,同進同退,對大哥之命從來不會反駁,這一點衆位同道也都是瞭解的。”
“但爲何我卻聽說……”
聽他講出天心教暗中劫奪朝廷貢品,正派爲此大功干戈的原因。在場衆人都不免大爲驚奇!
而這也難怪。這整件事起因除了劉子玉,溪仲卿以及九大門派掌門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何況是這些從未參與其事的人。
嚴闊海聽了他所說的,心裡不由暗暗戒懼,但面上仍舊強自鎮定:“有這種事?我卻不曾聽說,你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雪溪聽了微微一笑,看向衆人:“想必大家都還記得,數月前雲夢之巔我與嚴盟主曾有約定,講明一年之內我必定察明正邪之戰真相,否則便任由處置!”
衆人聽得大爲不解,嚴闊海豁然一笑:“欸!那不過一時戲言罷了,你又何必當真?若那時知道你是三弟骨肉,我這當二伯的又豈會那麼做!”
雪溪斜睨着他反問:“這麼說來,二伯是支持我徹查此事真相嘍?”
“當然!如果此事果真有何隱情,我也必然要和你一起徹查,還遇難衆位同道一個公道!”
“好!既然如此,今天我們就徹底把這件事弄個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