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跟長生達成共識,確認他身體無礙後,就要跟蓮返回仙界,半路上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改了主意。
“我要去一趟妖界,你回去跟鳳凰說一聲,三日內我肯定回去。”
蓮想了下,“我送你到附近。你不會是想請朔狐去仙界勸芙草吧?”
螢笑着搖頭,“正相反。你別擔心,我在妖界時日不短,我知道怎麼處理。”
“你的工作能力我不懷疑。”
蓮送她到妖界附近,看她進去後就回了仙界彙報此事,把她的原話轉告鳳凰後,他好像就明白了。
“把螢回了妖界的事透露給芙草,看看她什麼反應。”
蓮領命去做了這個事。芙草起初聽說時有些疑惑,片刻後好像明白了,一瞬露出惱怒,最後又歸於漠然。
“螢這個事做得對。在這種心思揣摩上,你還要多向她學。”鳳凰聽說芙草的反應後,誇了螢一句。
蓮忍不住搖頭,“她倒是把誰都考慮周全了。”就除了她家仙君大人。
鳳凰伸手敲了她額頭,“你就這點比她強。”在想着他時,他這位副官大人往往心思敏捷。
蓮笑着低了頭。
螢從妖界回仙界是白狼送的她,也是看她進了仙界就回去了。
螢回來後先去看了小清,她上次回來就立刻去彙報工作,而後就去了道家,把她丟下好幾天了。發現她正忙於和太久不見的鄰居們溝通感情,螢放心之後就立刻去了仙宮見芙草。
“看我被關在這裡,很開心吧?”
螢隱忍着笑意,“是挺有意思的。”
“你這個沒良心的。”
芙草這話有幾分調笑意味,螢乾脆笑着說,“我是沒良心,有人倒是有良心。他硬是不信你會做出那種事,說什麼都想來問問你真實情況。”
看芙草認真在聽,螢嘆口氣繼續說,“我就勸了他,他要是來了,你肯定以爲他是爲了我才趟的這趟渾水,只會讓我的工作更難做。”
“多此一舉。”
螢抿脣做出反思的表情,“是我小人之心,你怎麼會這麼想,我不該攔住他。”
“攔住他是對的。”芙草瞪了螢一眼,對她故意說反話有些着惱,不過眼底已經有了幾分笑意。
她信了螢說的,朔狐想來仙界探望她,也領了螢的情,她現在這蓬頭垢面的樣子,根本沒臉見朔狐。
至於朔狐是不是真的自己提過這個事,螢口裡所說是否完全屬實,這就只能見仁見智了。
等芙草回思了一遍剛纔的內容後,螢才小心翼翼問了。
“我去道家問長生,他說你是想跟他切磋術法,這話我知道他是想息事寧人,肯定不是真實情況。”看芙草臉色又轉差,螢接着說了,“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去殺他,是鳳凰的意思嗎?”
若說鳳凰屬意芙草去殺長生,那芙草未免也做得太明目張膽;可考慮到芙草的性子,說不定這正是鳳凰給她的指示,看起來這完全就是芙草的一時起意。
芙草斜眼瞥着她,“螢,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人類的拐彎抹角、爾虞我詐了?”
“我不相信鳳凰會做這種事,”螢沒再掛着淺笑,而是一臉憂鬱,“可我處在他這個位置,有可能會做這個事。”
芙草傻了,“你是說,鳳凰應該派人去殺長生?你到底是不是真喜歡那個小白臉?”
“我當然希望事情還有其他更好的和平解決方法。處在我自己的角度,我願意去尋找新的門路。”螢停頓了片刻,“可是鳳凰沒有這個優柔寡斷的時間。”
“那你爲什麼不自己去問他?”
螢勉力露出笑容,“他給我哪個答案,我都會失望。”
鳳凰無論選擇做一個合格的君王,還是選擇做一個真心的朋友,都不是螢想要的。如果長生不是她喜歡的人,或許她會傾向於選擇前者,可現在的她有私心,所以她更希望鳳凰能糾結於後者。
這樣,她纔有足夠的時間,想辦法平衡三界之間的關係,讓長生的存在,不要變成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出頭鳥。
“你不想爲難他,也不想爲難你自己,如果是這樣,由你動手殺了那個長生,不是一了百了?”芙草倒是給螢出了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這樣螢就不用再夾在鳳凰和長生之間,左右爲難,大家都解脫了。
螢笑着搖頭,“我喜歡他才讓這些事變成難題,我會找到其他辦法讓大家都不爲難。”
“既然他那麼說,那我也是一樣。我性子不好,聽說道家有人道法高超,忍不住就去找他切磋了下,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會給道家賠罪,但不會給他道歉。”
“謝謝你,芙草。”看來她這個朋友不想再增加她的爲難。
年前這事就在道家落了幕,鳳凰沒有出面,由蓮代爲執行監督。事情發展如此迅速,解決得如此和平,道家的人還有些心情起伏,但時日太短還來不及形成抗議小團體。長生和天寶態度積極,便也壓下去很多人的負面情緒。
事情很快隨着新年的到來,在一片熱鬧喜慶裡,翻了篇。
事後螢回了仙界給鳳凰具體稟陳此事,說完後,她呼了口氣,“我有些個人的問題想問你,可以問嗎?”
鳳凰起身帶了她去後院,停在池塘邊後,示意螢可以說了。
“仙器,是什麼東西?”
鳳凰略帶疑惑地看着她,“他連這種東西都在好奇?”
螢沒有回答,她挑了個最不接近核心的問題介入,沒想到沒能順利進入好久沒有過的私下對聊裡。
“仙器,既然和我們相關,爲道家所用,你應該也心裡有數。戰爭時期,道家有人做了不少嘗試,就包括以仙人鍛造武器這一項。”鳳凰沒讓她爲難,很快就說明了這件事。
“……”螢雖然有過猜想,但頂多也就是到,仙人和道家用仙法和道法,合力鍛造武器這種程度,這超出了她的想象範疇。
“還有什麼想問的?”
螢沉默了,人類某些做法實在是讓人震驚,仙和道家之間,其實並非全無舊怨。
“成仙之所也是這樣嗎?到底那裡是什麼地方,爲什麼存在?是道家的人爲了成仙做的嘗試嗎?”
螢不想這麼認爲,人仙裡也沒有聽說,有道法如此高深的。而從長生的態度,他對成仙非常牴觸,相信有這樣能力的人,應該不會做這樣的嘗試纔對。
鳳凰凝視了她很久,他曾經視若珍寶的人,終於漸漸變成了他跨越不過去的一道坎。
“我告訴你之後,你要轉告他嗎?”
螢沒有一絲笑意地望着他,“那要看你告訴我的內容。”
鳳凰對她伸開了雙臂,螢猶豫了片刻是不是要投入眼前這個懷抱,而且靠得足夠近後,他就會告訴她真相嗎?
看着她的遲疑,鳳凰放下了手,“你回憶下自己成仙的時間,就知道,這個陣法更早於戰爭時期。千年前,翟說他對不起你時,我以爲,那個陣法是他所結。”
看螢愣在那裡,鳳凰接着說了,“這一世的長生讓我有了新的猜想,他或許纔是那個結陣的人。”
螢往後退了一步,她有些腿軟。
“翟口裡的,他對不起你,或許是指,他騙了長生結陣。”
螢忽然覺得真相很可怕,在她倒下去之前,鳳凰以不符合重力法則的姿勢前傾撈住了人,“你會找他來查這個事,是我始料未及的。那裡不止有那個陣法,還有些其它東西。”
螢站穩腳跟,推開了鳳凰,“陣法底下的力量,是什麼呢?”
“對仙界來說,根源性的力量。”鳳凰沒有詳細解釋。
這到底是誰的草率,鳳凰不該答應她去查成仙之所,還是螢不該找了長生幫忙。
其實早在螢提出要取回淚凝珠,和長生合作查這個事時,鳳凰就有過擔憂,擔心事情會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可他當時,因爲此前千年的事,正和螢跌入信任最低谷,他沒有能嚴詞拒絕她,反而答應了她,把證物交還給了她。
“長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螢問的,是說結陣之人,可能是他自己這件事。從她和長生的溝通,她不認爲,長生能猜到,那個陣法下面的巨大力量,會和仙界根源有關。
鳳凰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你希望我能讓他不再查這個事,如果我做到,你就不會再將他視作威脅嗎?”
事到如今,螢才明白,鳳凰爲什麼遲遲不許她查,應了她之後卻還是不肯配合。既然事關仙界的力量之源,稍有不慎,恐怕她就會成爲千古罪人。而長生,他並不會在意,仙界會怎樣。
鳳凰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塞進他腦子裡的東西,你要怎麼掏出來?”
“鰲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想要殺我,想要抓住長生?”
鳳凰抓住了她胳膊,“你要引長生去跟鰲交手?太危險。”
螢掙開他搖了頭,“我不會做什麼,也做不了什麼。即便如此,鰲遲早也會上門找麻煩,我不過是提前問一句。”
是他多慮了,螢不會想出這種損人利己的法子。這個法子能做到的,是轉移長生的注意力,讓他把精力更多投入在幕後黑手上。可是這法子風險很大,而且長生和鰲都會有危險,算不得什麼良策。
“如果長生想改正他的錯誤,鰲也會想要殺了他,是嗎?”螢徹底想明白了,長生說的推測裡,第三個最符合實情——鰲想從陣法裡換出什麼來。
“我也是一樣。”鳳凰也不敢,讓那個道家人,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去動陣法。
拿一整個仙界的存亡,去賭他給螢的承諾,他還沒下定決心,至少此時此刻。雖然鳳凰許下那個諾言時,就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去做這件事。否則他就不敢在螢還一無所知時,對她說,他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如果到了那一天,勢必要在仙界的未來,和她恢復正常之間選一個,鳳凰已經有了決定。只是目前看來,還沒有到必須二者選一的時刻。
鳳凰說完這句後,溫聲接了句,“你保不住他,若是想任性,辭了這份工,纏他幾年便罷,我準了。”
螢忍不住笑出聲,“鳳凰你不止不了解長生,連我是什麼樣的人,都忘了嗎?”
若她辭了工,想見長生恐怕都難,更不提纏着他。更何況,纏着他又算什麼,她想要的也不是這種沒有緣由的相守。
“我不瞭解你們人類。”鳳凰轉身離開。
時光時光,再慢些走。螢從仙界去妖界時,忍不住如此感慨。她本以爲至少還有百年相處機會的人,實際上現在卻走在倒計時裡。
如果說天寶是懷璧之罪,那長生則是過於招眼,而她還不小心把他拉進了最複雜久遠的深淵裡。
螢帶小清回妖界後,跟朔狐溝通後,由他執筆請了芙草到妖界作客,時間是螢會去道家開會的三月。考慮到了她受刑後需要恢復健康的時間,也考慮到了她想要和朔狐單獨見面,再次溝通的心思。
結果如何,螢從道家回來後,沒有問過。這次螢去道家時,也沒有跟長生私下接觸,他看來已經痊癒,如舊參加了會議。
走前天寶送了螢一段路,螢問了他,“長生應該沒有外出任務,我不找他時,你能確保他都待在天師門嗎?”
天寶猜到了一二,“道家的事大多是他在決斷,他一直很忙。”
“我儘量不會來找他,私下裡有事時,還請你行個方便。”
天寶點了頭,沉重和輕鬆都有。
螢臨走又不放心,“雖然我知道他不太可能會那樣做,但讓他千萬不要再闖妖界,朔狐絕對容不下第三次。”
他第一次夜闖是爲了芸,第二次是她帶他去的,其實他去探病已經是第三次,但這件事至今沒有暴露,因而螢使用了第三次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