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沒等到朔狐,螢就想獨自回程,長生沒答應,“我跟你走一趟,可能的話,私下裡幫我約那位副官見一面。”
螢左右擰不過他,“既然他們是衝着你來,你送我不是更危險?”
“他們不見得想殺我,卻肯定想殺你。”長生沒多解釋,伸手摟住了人。
螢想了想是不是要上路,“你今天不用執勤嗎?”
“天寶昨晚回來了。”長生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來,昨晚天寶突發勤快要替他值夜,還有他問天寶什麼時候回來他沒有回答,這兩個疑點。他打算回頭問問看,天寶是不是發現螢了,甚至,他可能察覺了螢在他院子裡。
“我自己來回也不是沒有過,他們未必知道我的行蹤。”
長生只是摟着她擡頭看天,不準備再跟她多說什麼。
螢拉開了他的手,伸手給他,“妖界不遠,被人看見了不好。”
“人不大,脾氣不小。”長生難得笑了,伸手牽住那隻小手。雖說螢口裡的內容屬實,可她對他做這類親密接觸,不管有沒有道理,從來不曾拒絕過,由此可見她是在生氣。
螢窩火,飛了一陣子才說,“你就非得跟芸過不去?擔心我就不能直說?我生個氣不行,還要怨我脾氣大。”
長生更是笑意加深,輕咳一聲回說,“是我說錯,你應該是個脾氣特別好的人。”
他倒沒打誑語,以往他和螢雖沒有交往,但從天寶話裡和那次外出,所有人對螢的評價應該都是溫婉平和,說她脾氣不好的大概只有他。
“什麼叫應該?”螢聽出他話裡那意思,他是說,她只有對他時脾氣不好。
長生苦笑着搖頭沒答,怕是其他人也見不到她這般無理取鬧的模樣,看她小臉氣得緋紅,便沒再惹她。
行程過半時,長生忽然感覺有仙氣靠近,他伸手拉過人摟住,低聲說,“掉下去。”
螢還沒明白形勢,全然的信任讓她下意識聽從了他,聽到的同時就撤了仙法,兩人如斷了線的風箏,飄搖着就往人界落下去。
長生同時單手結陣罩住兩人,遮蓋了螢的氣息,遠遠看到前方他設的幻象被來敵擊碎。這個幻象倒是他從上路之初就一直設在附近,察覺危險時他就喚醒了術法。
往下落的過程中,長生感覺,那股仙氣他有些似曾相識感,認真排除過濾,他想起了一個蒙面的女神仙。
就快要墜落到地面前,螢看了看抱住她那人,想說他是打算摔死嗎?不過即便如此,她也選擇相信他,因而沒有驚慌,只是等他下一個指示。
感應到她的視線,長生回神看看離地距離,不緊不慢施術緩住速度,帶了螢快速騰躍往人煙密集處行去。也算是運氣,沒多久他們就到達了一個繁華之處。
“你這身衣服……”螢看他帶了自己穿街而過,忍不住問了句。她不曉得他是不是真的一點沒察覺,路上人的行注目禮。
“你有帶銀子嗎?”長生看看她,看看自己,的確不妥。
螢無言看着他。
“現在找地方去換一身。”長生平時不會下山,亦沒有外出任務,這次出來得突然,因而沒有準備銀錢隨身。想來螢也是一樣,她沒得到許可甚至不能入人界,怎麼可能有銀子,他是多此一問。
跟着長生進門前,螢擡頭看了眼招牌,心裡咯噔了下卻還是沒質疑他。
這時還沒入夜,大堂裡空無一人,看門的朝後叫了管事的人,同時自己上前來攔住了他倆。
一個穿着夾襖的女人應聲趕來,來回打量了他們,“這位爺,您是走錯地方了吧?您看着不像是來我們這的人,還帶着個不該帶來我們這的人,這是有何貴幹?”
長生看了螢一眼,“你看她值什麼價?”
女人應聲而笑,“爺,您別逗樂子,瞧她這身衣裳,該是什麼官家小姐吧?您看着不像那劫道的人,否則也不敢打正門進來銷贓。”
螢沉默瞪着長生,賣了她換銀子就算了,現在賣都賣不出去,怎麼破?
“好眼色。借一步說話?”長生倒是不急不躁。
女人想了下,帶了他們去後頭空房,“說吧。”
“你看得不錯,她的確是官家小姐,具體的恕我不便告知。”螢不言不語,靜靜聽他胡扯,“我本是她家請去做法除妖的道士,一時鬼迷了心竅,帶了她私奔出來。”
螢努力憋着笑,聽他瞎編。
“她家現在四處在抓我,也在偷偷找她,我是不敢再帶着她了,可我也不敢送她回去。您要是能好心收留她,我差人去她家裡送個信,她家必定拿錢來贖她,您看怎麼樣?”
女人搖頭,“這種事我們可惹不起,你放了她讓她去見官,不是更好?”
“他們那種人家,豈能讓這種事見光。她家就這一個女兒,雖不至於翻臉不認,鬧成那樣怕是一定要抓到我正法纔算完,而且……還會敗壞了她的名聲。”
“那你把人放在這種地方,她家還能饒了你不成?”女人覺得,一個大家小姐,進了這種地方纔會名譽掃地吧。
長生直言,“只要您一口咬準是我將她賣到這裡,再寫份賣身契,她到時候便跟家裡說是我將她擄出來,錯處就都在我這裡。又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您只說聽了她的話,沒有對她不好,她家自然感激不盡。”
“賣身契?”女人有些動心。長生這幾句倒是不錯,不見官的話,這一切就都是暗地裡的事,對方贖了人,肯定不希望事情鬧開,自然不會再追究。
“對,她家必然不會表明身份,肯定會拿錢來贖人,您現在可以估個價,我保證簽字,並且絕不要您一錢銀子。”
螢沒想到說來說去說到頭,他還是要把她賣到這裡,除了好笑,只剩下好奇。
“這……那你想要什麼?”女人也不認爲他會一無所圖。
“我只想找您討身衣裳,我穿這一身實在顯眼。”
“就這樣?”
長生嘆口氣,“說到底這事是我的錯,我只想讓她不被牽連,我自己也能有條活路。”
“小姐您怎麼看?”
螢瞪着長生罵了句,“負心漢。”而後一副可憐模樣對女人說,“他都不要我了,就依他說的辦。”
女人去寫了賣身契,長生二話不說簽了字按了手印,又交代了兩句別虧待她,不出十天她家必來贖人,就問了他能不能跟螢話個別。
女人拿了空手套的賣身契出門,叫了看門的給長生去找件衣裳。看門的拿了衣服回來問了這是什麼事,聽說後倒是擔憂道,“萬一那小子誆我們,根本沒人來贖人怎麼辦,豈不是白搭了件衣裳?”
女人敲了他腦門一下,“木頭腦袋,沒人來贖我們不就白賺了個姑娘,一件衣服換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還不值?”
“你是說,叫那姑娘……去接客?”看門的回過味來,“八姑你這可得想着我,我**姑娘可有一手了,等有人替她開了苞,你可別忘了我們這些實心替你辦事的人。”
八姑橫了他一眼,“一個月內別想着這個事,萬一那真是個大小姐,平時你們得罪了,到時候她給家裡一說,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房裡沒人後,螢問了句,“這是哪一齣,你打算把我丟在這裡?”
“你安心待着,最快明後天就有人來接你。”長生不準備多做解釋。
他帶着她沒把握能對付那個女神仙,只會處處制肘。而且對方是神仙,一天之內她就能把幫手全叫到這附近來搜查。雖然在人界動手會把事鬧大,可是若對方打定主意要殺螢,現在就是機不可失的時候。
“你呢?”螢能懂他的意思,她是個累贅,帶着她會降低他的生存率。而這裡是人界魚龍混雜之處,氣息混亂她不容易被發現。
長生定神看了她一會,“我死比你死好,這一點你比我清楚。”
螢感覺苦澀,她沒法否定他,可是她的心不是這樣說。她更深刻地明白了他之前說的話,她這份工作,對她來說會越來越煎熬。只要她還在這個位置上,她就必須優先考慮三界關係的事,優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說過,他們不會殺我。”看她難受的樣子,長生勸了一句,又覺得自己寬慰得很多餘,沒再多說轉了出去。
長生換了衣服出了門,催動道法感應了下這附近是否有同行,他要儘快走正常途徑給師門遞個消息,而後去引開追兵。
他其實有個辦法能更快通知師門——千里傳音告訴天寶。可是這事這樣處理會出大問題,他要怎麼對天寶解釋他和螢一起落難的事?天寶又要怎麼對妖界說這個事?而且沒有合理的理由,天寶貿然約見妖王是不可行的,可此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
這事拖不得,否則妖界若是上了門去要人,天寶更加是有口說不清。
朔狐那晚忙完,才聽說螢沒有跟着送禮的隊伍回來。白狼是個直腸子,朔狐之前沒交代,他就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也完全沒領會,朔狐刻意派他去做送禮這種小事的深意。
“這幾十年不是都沒出事,你爲什麼突然又這麼緊張螢的安危?”最初時候有過這種草木皆兵的時候,只是很多年不曾這樣了,白狼還沒有切換到當初的心態。
朔狐沒再多言,喊了小清進來問話。
“我知道她喜歡長生的事,你別瞞我,她是轉回去找長生了是嗎?”
小清臉一黑,這算什麼,螢自己說的嗎?
“你既然知道了,何必來問我。”
朔狐當晚就要去接人,芸聽說後攔住了他,只說隔天一早去更合適。如果道家有人察覺,白天去還能隨便找個事搪塞過去,入夜了過去總是不太好,沒法把這種有疑點的行爲合理化。
誰曾想,第二天一早,仙界來了人,是芙草。
“仙君大人對螢的工作安排有調整,想叫她回去一趟細談,方便的話我現在就帶她走。”
朔狐如實回說人不在,他正要去接她。
“那不妨請妖王大人告知去處,我去接她直接回仙界。”
朔狐既不想告訴她螢的去向,也不放心她去接螢。
“我這邊也有事要跟她談,你先去回鳳凰,過幾日我會自己帶她去一趟仙界。”
芙草沒有走也沒有再談公事,“我跟你一起去接她,聽她的意思,如果她要跟我回仙界,你也要跟去?”
朔狐敲着桌子沒有動。
“她去了道家?”芙草冷笑了,“她去看長生,你答應了?”
“我是該說你大度,還是該說你僞善?”
“住口。”朔狐看她說個沒完,打斷了她。
“我可以住口,但你若不帶着我,我也不會讓你去接她。”
芸聽說芙草來訪後,就來了門外聽喚。上次日月潭邊的事她雖然沒親歷,但朔狐對她說過大概的情況,她能知道芙草來者不善。
朔狐叫了人,看到芸進來,就讓她去叫白狼。他不想讓芸去羊入虎口,那個長生是個認死理的人,肯定還會追尋上次沒弄明白的問題。
“白狼不合適,還是讓我去吧,妖王大人?”白狼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順利接到人就算了,萬一不順利,他對隱情一無所知,恐怕會壞事。
芸這層考慮正應了這次的事,若她去,即便天寶說螢並未在道家,她表面上也會壓下疑惑,事後再跟天寶私下溝通;可換了白狼,他不會考慮是否有隱情,必然會接着據理力爭,當面追問,勢必就會把事情鬧大。
朔狐不是不明白她的考慮,但他仍舊不想讓芸去犯險,螢和芸,對他來說同樣重要。最後他還是搖頭,“螢是告假出去的,想回來時,她自己會回來。”
芙草說她領了命要帶螢回去,既然她休假未歸,那她就在這裡等好了。又說螢回來肯定會先到朔狐這裡銷假,因而乾脆跟在了朔狐身邊,一刻也沒有離開。
朔狐本想晚上休息時候跑路,誰知道芙草做得狠絕,她就在寢宮門口坐着守着他,硬是一整晚沒有挪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