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總不吃怎麼行。”蓮在橋上找着在餵魚的自家主上,遞了果盤給他。
鳳凰撿了個小點的果子,拋進了池子裡。
“我當時說由我代您執行,您偏要自己動手,現在又跟自己過不去,螢也不會知道的。”
鳳凰斜眼看她一眼,“讓你動手,我現在連你都不想見。”
“那我還真是要謝您,鳳凰大人是有擔當的人。”蓮捧了他一句。她倒是真心話,雖然她當時求了那個差事,可是做完後會被鳳凰大人討厭,也是理所當然。鳳凰自己承擔了這份自厭,對蓮來說,簡直是破天荒的開恩。
鳳凰不想聽好話,轉回去繼續餵魚了。
蓮看他窩着火還不發,轉過另一邊又說了,“我說您大公無私您可別不愛聽,十下仙鞭,一下不少。我還想着,您頂多來上一下,就鳴金收兵了。”
鳳凰手裡握着的魚食捏着沒動,好一陣子後放下說了句,“十下……這幾千年我都沒讓別人在她身上留下過一下,上次那個長生……”
想到他提到他就更心煩,鳳凰抓住魚食的瓷碗扔進了水池裡。
“芙草近來又在說,想要……這個人若是留不得,不如……”
鳳凰咬緊了牙,就怕自己脫口答應了芙草這個事。殺了長生容易,殺了他之後,要怎麼面對螢,這纔是難題。
螢這幾千年,從不做錯事,因爲她幾乎沒有私事,沒有自己想做的事。現在她有了,所以她會出錯,會對芙草承認那種事,會變得不像她。
“你把芙草看住了,妖界她去不得,道家也去不得。”
蓮露出個笑臉,“就知道您還是想着螢的,下次見到她,我一定跟她說這個事。”
她畢竟跟着鳳凰幾千年了,他的脾氣秉性還是摸得透的,該誇的時候誇,該讓他把氣發出來的時候,也可以適當激他一下。
鳳凰繞不過她,站起身往屋裡走,“行了,別煩我了,讓他們準備吃的,我隨便吃點。”
“備好了,有您愛吃的那道魚。”這個魚,說的就是鳳凰曾經信心滿滿推薦給螢的那道菜,螢也很喜歡,每次她留下吃飯,蓮必然會特別吩咐廚房。
蓮這麼貼心,鳳凰唯有苦笑,若是那個人能放一分心思在他身上,他都要偷着樂。
螢受刑之後就即刻讓蓮送了她去妖界,說是還要向妖王告罪,工作也耽擱不得。
她做這個事除了給妖界看,就是給他看,意思是她就算臥牀不起,也要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絕不會讓人給她代班一天。
芙草自從聽說螢鬧出這個事後,已經來了幾回了,鳳凰都沒見。
鳳凰怕聽多了芙草的論調,一個不留神時候就守不住公義,讓私心佔了上風。現在若是強制性帶了螢回來,她之前受的這些罪,就全都白費了。
螢這一躺個多月都沒下牀,論公論私朔狐都有責任照顧她,因而每天裡能去探個一兩次病,說幾句關心的話。
起初還是問身體狀況多,後來就變成了讓她多休息爲主,她愣是躺牀上還處理完了該做的公務。
芸找了妖界最擅長治癒系妖術的參妖替螢調理身體,參妖說螢並無大礙,但她身子弱,少不得要養幾個月才能好全了。
朔狐私底下沒少埋怨鳳凰,他都說了這事不大,也不說從輕處理。芸聽他說得多了,纔回說,這許是螢自己求來的懲處。
聽她這麼一說,朔狐也明白過來。此前鳳凰似有意要調換芙草來,可如今妖界對螢的認可度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怕是一時半會,鳳凰都不能再起這個念頭。
螢硬是把一個壞事,生生掰成了現在這個好結果。雖然她受了些罪,不過好歹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休養,朔狐心安不少。
天寶聽說這事後,聯想起長生會後跟了螢出去,就猜到是他惹的事。
不過他也沒去找長生覈實,而是給妖界遞了帖子,想去看望螢,請妖王批准。他寫拜帖前問了長生,要不要跟他一起去,長生倒好,乾脆回了句,與我何干。
誰聽了這話估計都得生氣,天寶好脾氣,張了幾次口,硬是把這口氣嚥下去了。
八月中的時候天寶去了趟妖界,僅僅就是看螢而已。妖界的妖們本性都是至情至性,因而對於道家的主事人這麼看重自己的朋友,倒是覺得頗爲投契,不少人還因此對天寶有些好感。
螢爲此還誇了天寶,說他這次這事做得很漂亮。
天寶笑過後整肅了臉色,“若我不是真心來看你,也對不起他們對我這個人的看法。”
“是我想多了。”螢改口道了歉,忍不住還是問了句,“近來他還好嗎?”
“他……比較忙,託他的福我才能出來跑不是。”天寶含糊着岔過了這一茬。
螢笑着點頭,“幫我帶個話,讓他多注意休息,別忙忘記吃飯。”
天寶點頭應着,想着是不是要說句,長生也有問她好,想來想去還是說不出口。這就是個大瞎話,長生根本沒說,螢是個直性子,萬一當面拆穿他,他不好下臺。
結果這年三界大會,螢沒能趕上,她雖說能下牀走走,但參妖說還是多躺着好。
這年朔狐在會前一天才帶了人去仙界,隔日整個妖宮都空空蕩蕩,螢走了一圈就見着了白狼,累了就又回去躺下了。
她再睜開眼,翻身時,看到坐在牀邊凳子上看着她的人,一剎那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
“好些了嗎?”長生輕微皺眉問了句,她那表情好像他出現在這裡很奇怪似的。
螢坐起身看看門口方向,“你怎麼進來的?大白天怎麼就闖進來了,沒被發現嗎?”
這些問題都太多餘,長生沒有回答,看她恢復得不錯,想了下是不是趁早回去得了。
就在他猶豫這瞬間,兩人同時感覺到了有人靠近,螢一慌,掀開被子就說了,“藏進來。”
長生鑽進去之後,小清就進來了,“睡醒了,餓了嗎,要不要喝水?”
“我……又有點困,再睡一會,你出去幫我把門關上。”
小清直納悶,睡了一天還困,不過螢是傷患,她應了,把帶來的水果茶水放下後,就出去替她從外面關了門。
緊張得彷彿私闖的人是自己一般的螢,鬆了口氣轉過身看到躺在身邊的人,發現他滿臉懊喪。
“怎……”
長生臉上泛起了薄紅,他剛纔是不是傻了,“我做了幻象,她看不見我。”
別說他不用躲到牀上,就算他坐在那裡做幻象,小清也看不到他。
發現他在懊悔什麼,螢倒是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上次,也是你做的幻象?”
長生想要儘快脫身了,再躺在這,怕是一時半會都走不了,他點個頭就打算起身下去。
螢捧住他少有的泛紅的臉就親了上去,“你爲我造的夢,我很喜歡。”
長生脆弱的自我提醒,沒堅持半秒就全面潰散,不管身處何處,也不顧這不合適,不應該,他還是做了想做的事。
她說很喜歡,卻沒有在那個夢境裡逗留太久,長生本來還擔心她會不願醒來,他真是多慮了。她喜歡的是他,怎麼會被困在那種不真實的夢境裡。
越親近的人,長生越不敢給他們造夢。這世上唯一一個,長生永遠不會給他製造幻象的人,就是天寶。
天寶有太強的負罪感,對螢,對他。若是他給天寶造夢,他害怕,天寶寧願困在夢境裡,再也不願醒來。
哪怕他作爲造夢的人,也無法喚回一個不想回頭的人。從外破除幻象,可能會讓天寶崩潰,或是瘋掉。
“誰送你過來的?”螢最近休息得明顯太多,結束後抱着人問了句。
這本是句閒話,長生卻無法回答。天寶上次來看螢回去後,又問過長生要不要來看看螢,他還是沒答之後,天寶強制性委任了他來妖界溝通公務,可是被接人的妖官拒絕了,直白地說長生天師不允許入境。
巧合的是,九月初,還不知道螢受罰一事的橘,有道法上的問題請教長生,就從人界去了道家。上回她來時,和天寶聊得很愉快,天寶給她開了通行證,允許她隨時上天師門拜訪。
天寶去仙界之前,給橘不清不楚說了螢受罰,還有長生被妖界列入拒訪名單的事,其他的他也沒多說。
橘心急想去問螢到底爲什麼受罰,長生就“如實”告訴了她,都是他惹的禍,螢帶了他去妖界遊玩,被守衛發現了。
他這般說,橘少不得怨他兩句,可聽起來和上回螢帶了他去仙界遊玩一樣,說到底是螢不該。
“你肯定要去看她,能帶我走一趟嗎?”
橘想起上兩回螢提起他時臉上那笑容,撇撇嘴說,“我送你去,再送你回,之後我再去。”
“謝謝。”
這纔有了這一出,橘送了他到妖界外圍,他自己偷偷闖了進來,這一拖也有陣子了。
螢看他半天不應聲,笑着親了他一下,“別說你花了十天半個月走來的吧?”她纔不信他會對她的情況這麼關心在意。
“你早晚會知道,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
螢想想也是不妥,看他下了牀着衣,心中滿滿的不捨,“你…有沒有隨身帶着什麼,留個東西給我個念想?”
長生轉身看她傾斜着上半身朝着自己,想了下搖了頭。他上回不是連心血都給過她了,哪還有什麼能給她的。
螢躺了回去,負氣在心裡叫了他的名字。
長生才擡步要走,轉回身又走到了牀邊,“等我走遠點,再叫我。”
“那你不就聽不到了嗎?”
長生搖着頭擡了擡手,最後還是沒動作,快步轉身離開。
螢心情好得傷都全好了,下了牀去找了小清,笑容燦爛得跟六七月的太陽一般。
“之前看你還昏昏沉沉的,這是睡醒了?”
“睡夠了,最近清靜,明天我們出去外面走走。”
螢想明白了長生的意思,雖然他不見得是那意思。她剛纔一直叫他,他便捨不得走,所以要讓他走遠了再叫。而且她念着他想着他,他是知道的,所以就算離得再遠,他也是聽得見的,哪怕不是通過耳朵,他心底裡也是明鏡一般。
小清不明白她這突來的興致爲哪般,勸了句,“白狼要守着妖宮,你就擱後邊花園裡散步得了,出去外面,萬一出事我可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