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有人會把結婚當成分界線,同樣的兩個人,戀愛時跟結婚後的表現往往是不一樣的。UC 小說網:戀愛的時候我打扮的跟變形金剛似的,能多酷就多酷,爲了跟你結婚你讓我幹嘛都行,結婚以後你就是我的了,我還吃飽了撐的費那工夫討好你幹嘛?男的還不快去賺錢養家女的還不快去洗衣裳做飯?還描眉畫眼扎領帶的扮什麼漂亮裝什麼帥?——這條分界線的適用範圍較大,總結起來就是一個簡單的比喻:看中某支昂貴的鋼筆了,攢了半年錢買來了,接下來的任務就是使用鋼筆而不是欣賞鋼筆了。

徐則林和席夢思結婚了,倆人你儂我儂的蜜月期一過,就沿着千千萬萬對夫妻正在走的老路,過起了爲柴米油鹽醬醋茶操心的小日子。小日子一過,雞零狗碎的事隨之造訪——囑咐你買鹽你忘了買我罵死你,提醒你做飯你不做你氣死我,等等。這些事都是小事,爲這些小事吵嘴是夫妻間時有發生的事,並不新鮮,然而,也正是這些小事組合成了老百姓的日子,吵的時候生氣,過後再一尋思又怪有趣,無形之中還覺得心裡滿當當的,因爲婚姻的實質之一就是對方會跟你吵嘴,更會對你不離不棄,無論對方有多少毛病,但凡想起家裡的那個他來,心裡總是踏實的。

戚小沐和傅卉舒雖然沒正式結過婚,而只要兩人在一起生活的久了,就沒有鍋碗不碰鏟勺的,倆人少不了會爲些雞零狗碎的小事吵吵嘴。比如戚小沐一旦不勤快了,傅卉舒就揪着她的耳朵罵;再比如傅卉舒一旦埋怨戚小沐做的飯不好吃了,戚小沐就跺腳放炮的朝着她賭氣。好在倆人打小就鬥嘴耍貧,吵吵鬧鬧是她們聯絡感情的一種方式,傅卉舒要是不罵戚小沐了,戚小沐要是不會賭氣了,倆人反而都不舒坦。更好在戚小沐在傅卉舒跟前實在是習慣了被壓迫,她打小就愛被傅卉舒管着,傅卉舒越罵她她越高興,她覺着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發火是好事——發火了,證明很在乎,誰會對不在乎的人發火?所以打是情罵是愛這句話,用在她們兩口子身上是十分合適的。

人生只能有一次選擇,我支持向自己認定的方向摸索,遇歧途也不大哭而歸,錯到底,作爲前車之鑑。——吳冠中。

6月25日,著名藝術家和美術教育家吳冠中先生去世,他的家人遵照他生前的遺願,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不開追悼會,他走的低調而淡然。吳冠中曾在中工藝任教,戚小沐和常娥曾聽過他的講座,倆人聽到他去世的消息後有點悲傷。當代的中國是個缺少藝術大師的年代,大師走一個少一個,沒有替補。對深愛藝術的人而言,吳冠中的去世確實是讓人悲痛的。不過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誰都躲不過,誰也跑不了,痛惜過後還是得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爲調節心情,戚小沐和常娥分別買了一盆石榴盆栽,傅卉舒和史詩下班後圍着石榴抒發感情,傅卉舒說:“一草一世界,一木一乾坤,這銷魂的石榴,多麼讓人心動啊!”

史詩說:“好好的石榴樹不能在大地母親的懷抱茁壯成長,非給弄到這麼一個小盆裡,多麼,多麼,多麼地受罪喲!”

常娥吊着眼珠說:“這人跟人就是不一樣,一盆盆栽也能引來幾聲僞文藝的驢叫,真受不了。”

“仙子你不懂,這年月就流行僞文藝,”戚小沐給石榴澆着水說:“我養花,你悲春,我勞動,你文藝,到頭來我活的健健康康,你活的愁眉苦臉。——這句話也挺文藝吧?”

傅卉舒和史詩同時朝着戚小沐和常娥的屁股踢了一腳。

七月初的一個週末,戚小沐和傅卉舒去超市買東西,半道兒上倆人一人買了一雙黃油油的虎爪拖鞋趿拉着走,一下子引來了回頭率——看鞋的。人被拖鞋搶了風頭,倆人鬱悶的不行,再看回頭率竟是如此之高,又得意的不行,這種的心情真是矛盾的不行。

來到超市戚小沐推着小車跟着傅卉舒轉,倆人有說有笑的挑了浴巾挑衛生巾,日常用品買了不少。

買護膚品的時候,戚小沐摸起一瓶雅思蘭黛抗皺保溼霜,瞅兩眼,蔑視地說:“我看這些高級護膚品都高級到牌子和玻璃瓶上了,裡頭那灘雪花膏還沒大寶好使。”

“你可真好意思呱唧着嘴皮說這種話,大寶好使你怎麼不用大寶?我買的那些護膚品你可沒少往你這張‘嬌臀’上抹。”傅卉舒捏捏戚小沐的臉蛋,嗤地笑了一聲。

戚小沐圓圓的鼓起小嘴抗議:“這是臉,不是臀!”

“呀!你不說我真不知道這原來不是臀,”傅卉舒拍着她的屁股打趣:“難道這不是臉?”

“哼,你就會耍弄我,我懶得跟你計較!”戚小沐彎腰趴到購物車上,說:“卉舒,高三我剛發覺喜歡你那會兒做過一個夢,當時一睜眼就忘了,這會兒又想起來了。”

傅卉舒覷着眼看她,明知她又要犯貧,嘴上還是順着她的心意問:“什麼夢?”

“深刻的夢!”戚小沐摸摸下巴,一臉深沉之色:“我夢見雍容華貴的王母娘娘相中我了,摁着我窮追不捨。我語重心長的對她說,娘娘,我這人沒什麼原則,風往哪兒吹我往哪兒倒,要是我心裡頭沒人,您這種大美人衝我一吹風,我指準就往你懷裡倒了。可惜啊,我心裡有人。那人會千斤墜,把我這顆心墜的死沉死沉的。我起先想把她撥拉走,就是撥拉不動,也想拿刀子把她給劈嘍,她又連着心口,一刀下去心臟嘩嘩的淌血。後來我想開了,她愛在心口墜着就墜着吧,有她墜着我踏實,一踏實了我就覺着自個兒是個大活人。王母娘娘一聽我這麼說,立馬深情款款地稱讚我真是一個高尚的人偉大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上人,然後就含着滿心的愛意和遺憾飄走了。卉舒卉舒,我說的那個會千斤墜的就是你,你看我對你的愛是多麼深刻呀!你感動不感動?”

“感動個屁!”傅卉舒拿眼角瞟她:“這位女同志,見天滿嘴跑火車你就不嫌累?隨地撒尿撒多了也得換個姿勢不是?你以爲我聽不出來你這夢是瞎編的?”

“我可沒瞎編,信不信由你。”

戚小沐確實沒瞎編,起碼沒全瞎編,至少傅卉舒一直在她心尖上玩千斤墜是真的。傅卉舒知道她是以編造“夢”的方式來表達她那顆紅火火的小心臟,但也知道對待戚小沐這種愛得瑟的頑劣兒童必須得多批評多教育着點,否則她很容易蹬着鼻子上臉。於是就說:“小沐同學,你要真夢見王母娘娘,你乾的第一件事準是先跟人家套近乎再跟人家合個影最後弄的滿世界都知道人家對你青睞有加,還沒合影還沒得瑟呢就先什麼‘語重心長’的拒絕人家,這可不是戚小沐能幹出來的事,夢裡的戚小沐也不可能幹出來。”

戚小沐一下蔫兒了:“老尼真討厭你如此知我心!”

“阿彌陀佛!”

過會兒,戚小沐問:“卉舒卉舒,你覺得什麼樣的女人最吸引人?”

傅卉舒不假思索的說:“長的像費雯麗,身材像麥當娜,做事像希拉里,說話像奧普拉,舉止像赫本,學識像居里夫人。”

戚小沐仰頭大笑三聲:“原來你說的是我!”

“你能不能快點割腕去?”

“抱歉,不能!”

……

轉到零食區,傅卉舒接到了同事打來的一個電話,趁着傅卉舒說話的工夫戚小沐逮住零食使勁往購物車裡放,看見什麼拿什麼,沒多大會兒就塞了半車子薯片鍋巴果凍牛肉乾一類的零食,傅卉舒掛上電話以後一看購物車就瞪眼了,死擰戚小沐的耳朵:“你想把整個超市的零食都搬家裡去是不是?這一車子東西從哪兒拿的再給我放哪兒去!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愛吃零食,你以爲你還是三歲小孩?以後少吃零食多吃水果,聽到沒有?”

戚小沐可捨不得把零食都放回去,就胡扯:“我幫仙子買的!”

“放屁!常娥昨天剛買了一大堆回去,史詩氣的差點給她扔嘍!”

“我愛吃零食!”

“愛吃也不能常吃這些東西!嘴巴閒了就吃水果,少吃這些玩意,放回去!”

“我不放!”

“渣渣!又惹我生氣!”

戚小沐鼓着腮幫子踢踢車軲轆,不情不願的把零食放回去一半,看看車裡剩下的一半,跟傅卉舒商量:“就買這一點行不行?”

傅卉舒把兩袋薯片撿出來放到架子上,說:“就這些吧。”

戚小沐哼一聲,隨着傅卉舒往前走,傅卉舒轉身前行的瞬間她又迅速的把那兩袋薯片從架子上拿下來扔到了車裡,爲不讓傅卉舒發現,還特地用剛買的浴巾蓋了蓋。

到了樓下的蔬菜水果區,傅卉舒拿着挑好的獼猴桃和西瓜排隊稱斤兩的時候,戚小沐碰到了多年不曾見面的高中班主任——曲世軍。

曲世軍的模樣沒多大變化,還是尖嘴猴腮的頭部和粗腿粗胳膊大屁股的軀幹,頭部和軀幹的搭配一如既往的不和諧,而歲月的流逝終究還是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跡——他兩鬢的頭髮全變成了灰白色。

曲世軍是來超市買菜的,乍看到戚小沐那會兒他還沒能認出來,倒是戚小沐一眼就認出了他,戚小沐熱情的打招呼:“老師老師,好久不見啦!”

曲世軍一愣神,仔細看看戚小沐,認出她是誰了,哈哈笑:“馮燕家的戚小沐!你這孩子怎麼還是小時候那模樣啊?”

“這說明我青春永駐嘛。”

“好好,青春永駐的好,我可是老嘍,”曲世軍把購物車往邊上推推,以方便別人過路,“你這丫頭可真行,我跟你媽就在一個學校上班,十來年了你沒看過我一回,虧我當年還那麼照顧你,夠沒良心的!”

戚小沐吐吐舌頭:“老師,我這輩子第一份檢討就是您讓我寫的,還讓我當着全校師生的面讀出來,您的恩情我可一輩子也忘不了。”

“你這德行可是越來越隨你媽了,記仇!”曲世軍大笑,“聽你媽說你把你爺爺那個店繼承下來了?”

“對,我畢業以後就在我爺爺店裡幹。老師,你這些年還好吧?”

“好,挺好,教的學生一批又一批,也算是桃李滿天下,看着你們考上大學有個好工作都過得好好的,我就舒坦。”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的戚小沐,曲世軍的眼睛裡流露出了一股快活的光。

曲世軍的眼角有了幾道挺深的皺紋,戚小沐看的心酸,她說:“老師,當年有你的栽培我現在才能過的好好的,這麼些年我從沒看過你一回,真不應該。您放心吧,以後逢年過節的我準拿着兩包點心看你去。”

“看不看的,你能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話說回來,”曲世軍打趣道:“看我就拿兩包點心?也太少啦!”

戚小沐也打趣:“我倒是想給你送兩顆大鑽石,就是囊中羞澀啊!”

“得啦,”曲世軍的眉毛往上一吊:“我可不敢讓你這個刺兒頭給我送禮,你不拔我氣門芯卸我鈴鐺我就謝天謝地了!”

“呀!老師你還記着這事呢?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你怎麼知道你氣門芯是我拔的?”

“除了你誰還會幹這種事?”

戚小沐心虛地笑兩聲,問:“老師你是不是快退休了?”

“可不是麼,明年就退休了,”曲世軍隨手拿個蘋果,掂掂分量,又放回去,說:“你媽也快退休了,我都有孫女了,等你一結婚你媽也快抱孫子啦。你們這代人長起來了,我們這代人就都老嘍,好啊,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好。”

戚小沐又跟曲世軍聊了一會兒,隨後曲世軍推着購物車走了,戚小沐看着曲世軍微駝的背說不出嘛滋味,自己這代人成家立業了,父母那代人就老了,一代人接一代的人前後相繼,這就是輪迴麼?

排隊結賬的時候,戚小沐對傅卉舒說:“以後咱們得多孝敬父母。”

“是啊,是到了孝敬父母的時候了,常回家看看,幫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幫爸爸捶捶後背揉揉肩,父母爲咱們操心了一輩子,該是咱們多爲父母着想了。”說着,傅卉舒把購物車的東西一件件的往外拿,看到那兩包薯片,稍稍一怔,又擰戚小沐的耳朵:“渣渣!見天掛羊頭賣狗肉的陽奉陰違!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哪有哪有,”戚小沐跟鴨子似的嘎嘎笑:“卉舒卉舒,咱倆誰不知道誰呀,你不就喜歡我掛羊頭賣狗肉的陽奉陰違嘛。”

傅卉舒無話可說,她的確喜歡戚小沐掛羊頭賣狗肉的陽奉陰違,畢竟如水的日子太平淡了,有戚小沐陽奉陰違的鬧騰,不會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