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戚小沐和常娥在醫院陪了劉紅一天,午飯是老八屆買的,什麼補血他買什麼,很有追妻的架勢。UC 小說網:下午五點吃過飯,常娥想在醫院守夜,老八屆把她哄了出去,嚴重警告常娥不能當他追妻路上的絆腳石。常娥無奈,每走兩步就跺一跺腳的跟着戚小沐回家了。

路上常娥掏出錢包,指着錢包裡的照片對戚小沐說:“這是我跟我爸媽今年春節剛合的影,小沐,我想家了。”

照片上常娥的父母都坐在碰碰車裡大笑,常娥彎腰摟着他們做鬼臉,一家三口很歡樂。戚小沐看看照片,說:“你那對眼珠子隨你媽,鼻子和嘴隨你爹。”

“一點沒錯,”常娥自豪的說:“我這張臉就是我爸跟我媽的綜合品。”

戚小沐摸着下巴再審審照片,發表意見:“你爸挺帥,快趕上我爸帥了。你媽挺美,快趕上我媽美了。快趕上就是沒趕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哼,你不用嫉妒我爸媽比你爸媽好看。”

“哼,你爸媽纔沒我爸媽好看!”

“放屁!我爸媽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你才放屁!我爸媽纔是最好看的!我爸媽天下第一好看!”

“嗯。”常娥破天荒的沒再跟戚小沐爭論,而是悶悶地說:“要是所有的孩子都跟咱們似的覺着自己的父母最好看就好了。紅姐能跟陳航說分手,陳航的父母一輩子也不會跟他說分手,不管什麼年代對你最好又不圖回報的永遠只有父母。紅姐想到她爸媽做了一個正確選擇,陳航要是也多想想他爸媽,要能主動去戒毒所就好了。”

戚小沐嘆口氣,踢塊小石子,默默走路。走着走着,又跟常娥不約而同的拿出手機,分別給父母打了一個電話。

她們到家的時候不到六點,傅卉舒和史詩還沒回來,她們累了一天,親眼見證了一對情侶的分手,沒心情說話,沖沖澡就想睡覺。

白天的腦子一直在轉,往牀上一躺腦子也跟着變懶,轉的慢了。白天發生的事在腦海中緩緩重現,戚小沐一閉上眼,眼前就是一篇血紅,常娥一閉上眼,眼前就是劉紅絕望的模樣。她們都是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的女孩,愛畫畫的人通常又比較敏感,早上劉紅躺在牀上的那一幕給了她們不小的衝擊。

戚小沐看看錶,六點半,問常娥:“你睡的着嗎?”

常娥說:“睡不着。”

“我想畫畫。”

“我去買菸。”

“卉舒不讓抽。”

“今天例外吧。”

“嗯。”

戚小沐支起了畫板畫架,常娥買菸回來,扔給戚小沐一盒520,戚小沐打開煙盒,說:“仙子,過了今天咱們就把煙徹底戒了吧。”

“怎麼突然下這種決心?”

“看看陳航和劉紅,讓人覺着難受。”戚小沐找出隨身聽,拿盤雅尼的磁帶塞進去,說:“吸菸跟吸毒有共性,一個慢性自殺,一個快速崩潰,我怕死,想多活兩年。”

“我也怕死。好,聽你的,明天開始徹底戒菸,今天就抽最後一回吧。”常娥找張錄滿輕音樂的光盤,摸起牀頭的CD機,說:“你畫畫吧,我去史詩屋裡畫。”

“嗯。”

常娥在傅卉舒和史詩的房裡也支起了畫板畫架,她和戚小沐畫畫都愛獨處,越想畫畫的時候越愛獨身一人。

常娥畫的是水彩,戚小沐畫的是油畫,煙一支支的抽,顏色一筆筆的調,不同的房間,同樣的安靜,不同的筆觸,同樣的專注。

她們很專注,專注到聽不見傅卉舒和史詩回來的動靜,當然,這也跟她們耳朵裡都戴着耳機有關。

十一點左右傅卉舒和史詩給同學過完生日回來了,一開門就聞到了從臥室飄來的煙味,兩人同時捂住了鼻子,史詩說:“這兩個傢伙揹着咱們抽菸,太欠揍了!咱們儘量別出聲,去抓她們一個現形。”

傅卉舒沒意見,跟史詩貓着腰往戚小沐的臥室走,門虛掩着,稍稍推開一道縫,傅卉舒看到戚小沐正背對着她站在畫板前畫畫,她把門關上,對史詩說:“等她畫完再說吧。”

史詩說:“你也太慣着她了。”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個什麼靈感呢!”說着,傅卉舒走到自己臥室前打開了門,門一打開,嗆鼻的煙霧緊跟而出,史詩忍不住的咳嗽了兩聲。

傅卉舒往裡一瞧,見常娥也在畫畫,跟戚小沐一樣,她也是面對窗戶背對房門,傅卉舒又把門關上了,對史詩眨眨眼,說:“看來今晚咱們得睡沙發。”

史詩扇扇繞在鼻端的煙味:“這個常娥,我看她比小沐抽的還兇,不想要命了!煙有什麼好抽的?不抽菸就不能畫畫了?要讓爹孃知道了還不得氣死!”

傅卉舒說:“小沐爹媽要知道了準能氣死,常娥的就說不準了。”

“怎麼?”

“常老爹是搞攝影的,常老媽是美術編輯,兩口子都是藝校出身,思想應該比一般爹媽開放點,要不也不可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愛玩碰碰車呀!”

“這倒也是,”史詩咯咯笑兩聲:“難怪生出個瘋顛顛的常娥來。”

“我去小沐屋裡看看她畫了些什麼,你也看看常娥畫的是什麼吧,儘量別弄出聲音,省得打擾她們,偷偷看看就行了。”

史詩點了點頭,悄悄走進屋,站在常娥身後不遠處往畫板上看。畫紙上畫着一位坐在牀頭的女孩,女孩低着頭咬着脣,雙臂環膝,長髮半掩面,手上纏着紗布,紗布上浸透着血漬,悽然動人。牀下是散落的半枯萎的玫瑰花瓣,窗外下着雨,有一隻小鳥欲飛不飛的站在電線杆上扇動着翅膀,像是在掙扎些什麼。窗簾隨風飄,細雨隨風搖,乾淨透亮,淋漓酣暢,憂鬱的藍色調,頗具流動感。

史詩第一次看常娥畫畫,常娥很安靜,常娥很認真,常娥甚至很嚴肅。頭髮被她胡亂紮了起來,沒再像平時那樣散着,整個臉部水落石出,史詩能夠清晰的看到她那雙微挑的鳳眼和那張微嘟的嘴脣正在進行的上下對話——鳳眼眨一下,嘴脣跟着動一下,怪可愛的。CD機卡在她的白色腰帶上,她偶爾拿着小刀在紙面上刮一刮,偶爾拿着小水壺往紙面上噴一噴,每畫五六分鐘,往後退一退,凝神看一看,再拿起調色盤和畫筆上前繼續畫。有時畫着畫着會皺眉,就把畫筆扔到畫架上的凹槽裡,點支菸,閉上眼睛慢慢的吸,慢慢的吐,抽到半截,把煙掐滅,再拿起筆接着畫。

這樣的常娥,史詩第一次看。這樣的常娥沒了吵鬧,多了靜穩。這樣的常娥抓住了史詩的視線,讓她不由的去看,看着看着,心底的某一個角落,彷彿動了動,又軟了下來。

跟史詩相似,傅卉舒也站在戚小沐身後看她畫畫。

顏料,松節油,畫筆,畫刀,呈半圓形擺在戚小沐右側的桌子上,畫布上畫着一位躺在一張破舊木牀上的半裸的姑娘,木牀不穩固,好似風一吹就會吱嘎作響。姑娘秀髮蓬鬆,身體微微向下傾,長長的頭髮遮住了胸前的兩點。她的臉蒼白如紙,眼睛緊閉,手腕上有一道深重的傷口,血從傷口中流出,一滴滴的染溼了細長的手指,染透了白色的牀單,淡淡的血液與手指和牀單互溶,不分彼此,妖異鬼魅。沒人知道姑娘是在熟睡,還是已經死去。缺了一根腿的舊衣櫃艱難的倚着帶着裂紋的灰白色的牆面站立,缺腿處墊了三塊青磚,維持了它的平穩。深棕色的桌子上放着一把暖壺和一個帶着缺口的茶壺,旁邊是一個傾斜着的好像是想向茶壺靠近的茶杯。暗灰色的地板上佈滿了玻璃渣和一個爛了半邊的梨子,掉了漆的老式窗子敞開着,窗樑斷掉了一根,窗戶搖搖欲墜,上面的玻璃全部碎掉了,掛着三片枯葉的枯枝從窗口伸進來,在姑娘的身上留下一道灰紅的影。室內飄蕩的盡是沉重,窗外的天卻藍的明亮,明亮的刺眼,殘留在窗戶上的玻璃塊反射着太陽光,鋒利無比,似乎用手一碰,就能流血。

是的,血。畫布上並沒有醒目的紅,即便是傷口處的血也只是淡淡的,可是卻處處滲透着蜿蜒東流的血色。房間的透視與室內的傢俱佈置相聯接,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倒置三角形的構圖法讓整幅畫面顯得不安定,帶足瞭如履薄冰的平衡,爲尋平衡,血色向外蔓延,甚至溢出了畫布,一度把戚小沐覆蓋。她畫的厚重,畫的悽美,室內室外是一種強烈的對比,畫裡畫外是一片血色的浪漫。

傅卉舒靜靜的站着,心臟不停的收縮,她不知道戚小沐受了怎樣的刺激,她只知道戚小沐肯定是受了什麼刺激,肯定正在思索某些問題,她的思索裡或許有生與死,或許有得與失,或許有靠近與疏遠,或許有接受與拒絕,或許還有更多更多的其他,而無一例外的,這些問題都沒有任何標準的答案,它們各自獨立着,又互相影響着,矛盾又融洽。

傅卉舒悄悄地轉身,悄悄地走到客廳,史詩正坐在沙發上發呆,見她過來,問:“卉舒,小沐畫的是什麼?”

“一個女孩。常娥呢?”

“真巧,常娥畫的也是一個女孩。”史詩站起來,說:“我去看看小沐畫的。”

“去吧,我也去看看常娥的。”

史詩在戚小沐屋裡大約呆了三分鐘,出來後,對傅卉舒說:“咱們好像錯過了一些什麼。”

“是啊,錯過一些什麼。小沐說要給我講個故事,恐怕她想講的就是她正在畫的。”

“咱們猜猜看她們碰到了什麼事?”

“我猜着,她們可能是遇到了一個在感情上受了挫折的女孩,這個女孩常娥應該認識,小沐肯定不認識,她認識那些人我都知道,一個比一個潑辣,裡面不存在會傻到爲情自殺的。小沐倒是有可能爲情自殺,可惜我給不了她這個機會。”說着,傅卉舒把腿伸到茶几上,得意的翹了翹腳丫子。

史詩笑道:“你還挺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只是實話實說嘛。”傅卉舒抱起抱枕,放鬆了身子,“早上打電話小沐就說看到血了……她看着大大咧咧,其實感情比我豐富的多,更比我膽小,愛胡思亂想,老人講的那些神話傳說咱們聽聽就過去了,她不,她會信。她嘴上說愛戴馬克思毛/潤/之,結果給她說個鬼故事她就不敢去廁所,看到這麼多血她肯定嚇壞了。”

“據說堅定的唯物者搞不了藝術,堅定的唯心者搞不了醫術,小沐那性子正好跟你相反。她膽子這麼小,以後怎麼跟你一塊兒應付壓力?”

“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小沐。這傢伙有時候膽子也挺肥,就是想讓她膽兒肥得先有幾個條件。”

“什麼條件?”

傅卉舒掰着指頭說:“一是跟錢有關,邪性一上來她爲了錢嘛都敢幹,高三她就替考賺錢,我不能短了她的錢花,省得讓她再犯法。二是跟她自身利益有關,她不吃氣,誰欺負她她準得報復誰,她媽欺負她她就拔她媽的氣門芯,把她媽氣的嗷嗷叫,可逗了。三是跟她在乎的人有關,小時候她聽到她妗子說她媽媽閒話硬拉着我砸了人家好幾塊玻璃,這傢伙膽子壯實着呢!”

“這也叫膽子壯實?”史詩驚歎:“她所謂的膽兒肥就是在背後使絆子呀!可真夠壞的!蔫兒壞!”

“管她壞不壞呢,反正她的錢我管着,我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她不在乎誰也不可能不在乎我,三個條件全佔了,以後她肯定能跟我一塊兒應對壓力,這就行了。”傅卉舒俏皮的做了個鬼臉。

“先攻經濟再攻人,你偉大!”

“回答錯誤扣十分!”

“怎麼?”

“有心纔能有錢,她心裡要沒我這個人怎麼可能把錢都給我呢?是先攻人心再攻經濟。先澆水才能開花,先施肥才能結果,先有馬恩列斯毛的培養,纔有我們的茁壯成長,啊,感謝偉大的無產階級導師們!”

“貧!”史詩想到她跟王靈各花各的錢,遠沒有戚小沐和傅卉舒知心親密,略帶黯然的搖了搖頭。

傅卉舒看出史詩又想起了王靈,不忍讓她多想,就轉了話題:“你看小沐和常娥畫的怎麼樣?”

“她們風格不一樣,”史詩思忖片刻,說:“同樣是女孩,常娥畫的很清新,背景人物清晰明瞭,她想表達悲傷憂鬱就直接傳達給你了,大老粗也能看懂。小沐畫的很詭異,她畫上沒有一樣完整的好東西,破水壺爛窗戶的,可是組合到一起又挺有味兒,她是想表達廢物也有價值麼?她畫的好像每樣東西都會滾下來,會毀滅,偏偏互相制衡,就像梨子想往下滾,又正好被玻璃渣卡住了;窗子想往下掉,又正好被那根枯枝擡住了。整張畫都這樣,一個想死,另一個又不讓它死,死不了也活不了的,我看了半天看不出那個女孩是死是活,真是……常娥畫的是雨天,天在下雨,小沐畫的晴天,天在下血,我不懂畫,也不大會賞畫,一個水彩一個油畫,不曉得是顏料問題還是思想問題,她們倆成天在一塊兒鬧,今天也八成碰到了同樣的事,怎麼畫出來的畫這麼不一樣?卉舒,小沐是不是有暴力傾向?”

“她是挺喜歡踢男人褲襠。”傅卉舒怪模怪樣地笑:“看樣子你喜歡常娥的畫多一點。”

史詩忙說:“小沐的我也挺喜歡。”

“咦,你急什麼?”

“我哪裡急了?”

“啊哈!你沒急,你很鎮定!”

“我真想一腳把你踹到密西西比河去!”史詩杏眼一瞪,掐一把傅卉舒的大腿:“瞧你那反諷的樣兒!小沐都沒你嘴毒!我快沒法跟你說話了!”

“你可捨不得不跟我說話。”傅卉舒翹着嘴角閉目養神,三十秒後,她閉着眼說:“史詩,我想跟小沐睡一間房。”

史詩稍稍一愣,笑着說:“好,明天就換。”

“嗯,是時候了。”

第41章第76章第21章第37章第44章第63章第105章第56章第85章第29章第33章第12章第85章第14章第43章第97章第65章第74章第13章第103章第36章第15章第41章第18章第13章第40章第62章第96章第43章第60章第103章第92章第54章第90章第52章第23章第22章第22章第22章第5章第15章第45章第73章第45章第46章第3章第38章第81章第98章第49章第13章第8章第103章第106章第5章第70章第31章第30章第78章第45章第39章第24章第21章第91章第95章第93章第106章第88章第93章第40章第82章第60章第5章第96章第105章第57章第71章第51章第37章第3章第82章第20章第86章第92章第77章第90章第42章第34章第78章第18章第14章第76章第47章第81章第100章第51章第77章第1章第107章第7章
第41章第76章第21章第37章第44章第63章第105章第56章第85章第29章第33章第12章第85章第14章第43章第97章第65章第74章第13章第103章第36章第15章第41章第18章第13章第40章第62章第96章第43章第60章第103章第92章第54章第90章第52章第23章第22章第22章第22章第5章第15章第45章第73章第45章第46章第3章第38章第81章第98章第49章第13章第8章第103章第106章第5章第70章第31章第30章第78章第45章第39章第24章第21章第91章第95章第93章第106章第88章第93章第40章第82章第60章第5章第96章第105章第57章第71章第51章第37章第3章第82章第20章第86章第92章第77章第90章第42章第34章第78章第18章第14章第76章第47章第81章第100章第51章第77章第1章第107章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