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經過孫甜甜事件和肖暢事件,七班贏得了一個“臭豆腐”的壞名聲。七班全部是專業生,專業生大多有點特立獨行,男生扎耳洞女生抽菸的,怎麼藝術怎麼來,很多傳統的文理生原本就很看不慣他們這一點,孫甜甜和肖暢的事一曝光,他們就更看不慣了。

力是相互的。文理生看不慣專業生,專業生也看不慣文理生。在高三上學期,這種互相看不慣的矛盾愈演愈烈,在九月初,終於爆發了一次羣體性的打架鬥毆事件。

打架的原因很簡單,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四班和五班的幾個男女同學朝着肖暢指指點點,同時詆譭已經退學的孫甜甜,一口一個破鞋什麼的,正好讓席夢思和幾個體育生聽見了。

席夢思和那幾個體育生很氣憤,孫甜甜頂不住閒言碎語已經退學了,肖暢的事也過去大半個月了,這羣“秀才”還沒完沒了的說來說去,女生說就罷了,偏偏幾個大男生也跟着那麼碎嘴,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六個文理班都看不慣七班,可以說,七班是被孤立的一個班,這種孤立,造就了七班內部的團結。

幾個體育生早就看那些秀才不順眼了,秀才們嘲笑專業生成績不好,等同半文盲,認了,誰讓咱們成績確實不好呢?秀才們嘲笑專業生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認了,誰讓練體育練舞蹈的必須得四肢發達呢?秀才們嘲笑起兩個弱質女子來毫不留情,認了?不能夠!連一個同班的女生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麼爺們兒?

不是說咱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嗎?現在就讓你嚐嚐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滋味!在席夢思的帶頭下,幾個身強體壯的體育生跟拎小雞似的拎起那幾個男秀才,不由分說的揍了一頓。

通常情況下,一個班的人向着一個班的人。秀才們被打了,受委屈了,回到班裡一訴苦,四班和五班的全體同學都不樂意了,他們集合了兩隊相對強壯的人馬,抱起板凳,高舉掃帚,氣勢洶洶的來七班算賬了。七班的學生一看他們這陣勢就樂了,特別是體育生,最是樂,知道哥是怎麼長大的嗎?哥就是打着架長大的!

這下子可好了,好好的教室成了戰場。

在那個陽光燦爛的中午,鳥兒叫花兒笑,一場轟動全校並記入校史的男女大混戰徐徐拉開了帷幕。

七班單挑四班加五班。

論力量,四五班的同學自然不是七班的對手,四五班的秀才們絕大部分都是聽老師話聽家長話的好孩子,文章寫的好成績考的高嘴皮子耍的溜不代表能在實打實的戰場上立功,打架這回事,他們沒什麼經驗。七班的同學就不一樣了,別說肌肉發達渾身牛勁的體育生,就是那些音樂生和美術生,誰沒打過架呢?嬌小的徐則林同志都平均一年打三次架,就不用說其他人了。

但是,論人數就不行了,四五班一傢伙來了30個人,七班統共27個男生,由於是午休,在教室的不過十三四個,力量再大,也寡不敵衆呀!人家人多,咱們人少,怎麼辦?好辦,娘子軍上場!

七班的娘子軍同樣不容小覷,戚小沐同學都是個踢褲襠專業戶,其他女同志更不是省油的燈。在席夢思的指揮下,七班的凡是在教室的全體女同胞都加入了混戰的行列,好男不跟女鬥,四五班的紳士一看對手是女生,就不好意思往下打,女生可是很好意思打男生——性別的不平等在這一時刻表現的尤其可愛。

七班的女生都不是吃素的,她們逮住敵人的胳膊低頭就咬,瞄準敵人的褲襠擡腿就踹,抓住敵人的頭髮拼命撕扯,活生生的爲“潑婦”一詞增添了十成十的褒義色彩。

戚小沐心眼多,她把席夢思當成了盾牌,專門跟在席夢思的屁股後頭轉,見席夢思打誰了,她就湊上去撓人家一把,以表示她也在爲戰鬥出力。徐則林心眼也不少,自知濃縮的身板夠健康而不夠強壯,就打了一個專門負責防守的後衛,跟在戚小沐屁股後頭轉,見戚小沐撓誰了,他就突然冒頭朝人家吐口唾沫,以協助戚小沐的進攻。

四五班的男生一看這樣不行,也得回本班叫一羣女生過來跟這羣潑婦對着幹,於是派了一個代表回本班召集女戰士。頂可惜,四班五班六七十個女生,竟沒一個願意參與戰鬥的。好不容易召集了十個大膽的過來,剛到戰場就被七班女生的夜叉模樣給嚇回去了。四五班的男生急了,大吼大喊着讓她們趕緊上場,那十個女生可能覺得不好意思了,硬着頭皮就往上衝了。

衝是衝上來了,可怎麼打呢?不會呀!不會打架的來戰場,除了找揍,沒別的。

七班的娘子軍已經打紅眼了,那十個女生一露頭,學音樂的那些個女孩就一窩蜂的衝過去了,沒多大工夫,十個女生就被揍的鼻青臉腫。捱了揍,吃了虧,怒氣才知道上涌,其他的四五班的女生一看同胞如此被欺負,來氣了,摸摸拳擦擦掌,二十多個女孩一股腦的涌進了七班教室。

戚小沐一看又來了這麼多女秀才,光打是不行的,必須以智取勝,她拼勁渾身力氣大喊:“別傻呼呼的光打,扯她們衣服!趕她們出去!扒她們衣服!脫褲子!撕衣服!”

席夢思一聽,覺得這主意真不賴,便賞給戚小沐一記讚賞的目光,幫着她吶喊:“姐妹們給我聽好了!撕衣服!脫褲子!給我撕——啊!撕她丫的!”

這個主意的確不賴,而且能夠強烈的凸顯我方優勢——練體育的女生力氣大,撕布料一撕一個爛;學音樂的女生成天彈琴彈琵琶,早練就了一套出神入化的指上功夫,挑文胸一挑一個準;學美術的女生見天研究人體,常在宿舍以研究學問爲幌子互相鬧着脫同胞的衣服玩,脫褲子一脫一個順。

九月的天還太熱,大家穿的衣服都很薄。剛進來的二十多個女生還沒等回過神來,上半身就被七班的娘子軍給撕扯爛了,撕扯不爛的也被惡意的脫下來了,甚至連內衣也不放過,說扯就扯。一多半的女秀才拳腳還未施展,先一手提着褲子一手抱着顫微微的胸嗷嗷叫着跑出去了。

人不輕狂枉少年。

七班的教室,掃把紛飛,課本飛揚,桌子倒轉,玻璃爆破,喊聲,罵聲,尖叫聲,聲聲刺耳。

五六十個人,在有限的空間裡拳腳相向,打到最後,男生也不顧忌女生了,只要不是自己人,逮住誰揍誰。徐則林的額角被揍破了,淌了一臉血,戚小沐一看這情況,趕緊拉着他躲到了講桌底下,講桌早不在講臺上顯威風了,早被踢到牆角了,進去躲躲應該沒問題,不想剛鑽下去,桌子被一個四班的高個子大男生掀翻了,桌子腿撞到了戚小沐的鼻子,鼻子承受不住猛力,說破就破,鼻血流到嘴裡,全是血腥味。

敢打我同桌!徐則林怒了,兩根小短腿一蹦,跳到男生背上,夾住他的腰,伸手就撕他的臉,小個子的亮點開始閃閃發光,徐則林跟八爪魚似的扒在男生背上,撕臉扯耳朵的忙活,男生左甩右甩的甩不掉他,氣出好幾身汗。

戚小沐捂着鼻子直掉金豆子,打小鼻子就被傅卉舒捶,打小鼻子就遭罪,她鼻子招誰惹誰了?爲替鼻子報仇,她一抹鼻血,緩緩氣,提起沒了拖把頭的拖把棍,瞅準那個掀桌子的男生,一棍子捅到了他的褲襠上,她這一捅用勁不小,男生捂着襠部蹲到了地上,徐則林逮住機會,騎到他身上掄起拳頭猛揍,剛揍了三四拳,徐則林的背部被人偷襲了,一個四班的女生一笤帚抽到了他背上,後脖子血痕立顯,疼的他差點暈過去。

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站在七班教室的門口或趴在窗戶上看熱鬧。傅卉舒擔心戚小沐,她想往裡擠,可看熱鬧的人太多了,高一高二的師弟師妹們都被吸引來了,她根本擠不進去,急的團團轉。

戰爭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最終以七班勝利告終。

四班五班的學生,有的胳膊被打骨折了,有的鼻樑骨被打斷了,總之,狀況比較慘烈。七班的學生都是些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的情況發生。

七班在人數不對等的劣勢下取得勝利,嘴角腫的跟乒乓球似的席夢思對全班同學表示了嘉獎。

她剛嘉獎完,校長,副校長,教導處主任,一到七班的班主任等等一系列大小官員就風風火火的趕到了現場,陪伴在他們身邊的,還有三員警衛。

如此之多的男男女女,在午休時間打羣架,建校以來就從沒發生過這種事!重點高中啊!羣架啊!男女混打啊!打的衣不蔽體啊!打的袒胸露乳啊!丟人啊!丟人啊!校長大怒,他站在滿地狼藉的七班教室,訓完了學生訓班主任,一口氣訓了兩個小時,聲音都不帶間斷的,訓話都不帶重複的,中間都不帶喝水的,足見這位校長的確是有兩把刷子。

馮燕身爲一班班主任,也跟着來了,斷裂的桌子腿,散架的掃帚拖把,亂糟糟的七班教室讓她吃了好大一驚,她沒想到這次羣架打的竟然這麼激烈,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尋找戚小沐,看到戚小沐以後,她的心臟又一陣抽疼,戚小沐的鼻孔用衛生紙堵住了,很明顯是被打出了鼻血,嘴角也破了兩層皮,頭髮比梅超風的還亂,從小到大,她哪裡捱過這樣的打啊!馮燕心疼極了。再看看其他孩子……好吧,馮燕的心疼得到了丁點的緩解,別的孩子好像都比戚小沐傷的厲害,戚小沐至少還保留着人模樣,其他人不是臉蛋腫的像座山,就是眼睛被打成了一條縫,實在是慘絕人寰。

夕陽西下,一切趨於平靜。

在離老校門不遠的涼亭裡,傅卉舒拉着戚小沐的手,鎖着眉頭,說:“一看他們要打架了,你怎麼不跑出來呢?看你被人打的,鼻子破了,嘴角也破了,你還真當自己是花木蘭呢!真是的!疼死你纔好!”

“怎麼能跑出來呢?我要跑出來,肯定會被我們班的人當笑話看。”戚小沐撓撓脖子,說:“我跟在將軍後邊,將軍替我擋了不少拳頭,辛苦她了!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他們有的都骨折了。老徐到最後也被人揍得滿臉是傷,本來就是小矮人,一毀容還怎麼找媳婦?我這位白雪公主沒能護住他,真可憐。”

“你還是可憐你自己吧!”傅卉舒摸摸她的脣角,問:“疼嗎?”

“不疼。”

“胡說,我都覺得疼了。”

戚小沐咧嘴一笑,扯疼了嘴角,“嗯,很疼,真疼,不知道幾天才能好。”

“三四天就能好,吹吹就不疼了。”傅卉舒湊過去,輕輕吹了吹她的嘴角。

“卉舒,你真香,吹出來的氣都是香的。”戚小沐的小心臟忽地撲騰了幾下,她捂住心,皺眉。

“你要是不打架,也是香的,打架都打臭了,”見她捂心皺眉,傅卉舒問:“怎麼了?傷到胸口了?”

“沒有,”戚小沐按按心口,把眉頭鬆開,又朝着傅卉舒的嘴角用力吹了一大口氣,差點把人家吹飛。傅卉舒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她問:“卉舒,你有沒有感覺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你吹我幹嗎?”傅卉舒搞不明白她想幹什麼。

“不幹嗎,”戚小沐悻悻的說:“憋得慌,想吹吹牛。”

“我又不是牛!”

“卉舒,咱們永遠都不分開,對吧?”

“嗯,不分開。怎麼問這個?”

“不知道,”戚小沐搖搖頭:“就是突然怕你離開我。我不知道怎麼突然怕,就是突然怕。咱們拉過鉤的,誰也不能離開誰,你不能離開我!”

“傻!”傅卉舒掏出頭繩,把她一直散着的頭髮紮起來,說:“我離不開你,你放一千一萬個心吧。別想東想西的,把心思都用到畫畫和學習上,其他的什麼也別想。以後也不能再打架,別人笑話就讓他們笑話去,被人當笑話看死不了人,打架可是能死人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就算死不了,時間上也耽誤不起。都高三了,這種時候身體出問題,直接影響一輩子。等回到家,你好好洗個澡,把你腦子裡那些怕被人當笑話看的臭毛病都洗下去,聽到了?”

“嗯。咱們倆一起洗澡怎麼樣?上了高中以後,咱們還沒在一起洗過澡呢,我想跟你一起洗。”

傅卉舒小臉一燒,瞪她:“放學那麼晚,哪有工夫一起洗?你還是在自己家裡洗吧。”

“也對,回到家都十點多了,還是自己洗自己的吧。”戚小沐晃盪晃盪腳丫:“也不知道校長怎麼處理我們。”

“罰不責衆,放心吧,沒事。”

正如傅卉舒所說,罰不責衆。

這場風波,最終以通知家長、記大過、寫檢討的方式草草處理了。戚小沐寫下了有生以來的第一份檢討。

在週一下午的校會上,在全校師生面前,曲世軍和四五班的班主任因管教不力而做出了自我檢討。檢討完,三位班主任臨時商量,爲挽回面子,應該各班各派幾名代表再在校長這位神父跟前懺悔懺悔,孩子一懺悔,也證明班主任管教有方,顏面也不用丟的那麼慘。幾位班主任一拍即合,曲世軍瞄上了戚小沐,戚小沐寫的作文不孬,寫的檢討也應該不壞,何況她還是提出“脫衣服撕衣服”的反/革命頭頭,思想品質比一般人惡劣,又是馮燕的孩子,想丟人,怎麼也得把重點班的班主任拉上,要不也太寂寞了!

因此在校會結束前,四班班主任向校長提出了讓學生代表讀檢討的建議,校長完全贊同,批准校會延遲半個小時。曲世軍讓戚小沐席夢思和另外兩名參與打架的男生一起,代表整個七班,在全校師生面前公開朗讀檢討書,以表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堅定信念。

說真的,戚小沐只以爲寫份檢討交上去就完事了,壓根沒想到還要代表七班公開念一遍,代表七班是很光榮,可她的那份檢討完全是爲了應付公事東拼西湊來的,現在要念出來,戚小沐傻眼了,她那檢討怎麼能念呢?再重新寫時間又明顯來不及,算了,念就念吧,大不了不要這張小臉了!

輪到她的時候,她大無畏站在麥克風前,拿着檢討,厚着臉皮高聲朗讀道:“尊敬的老師,我懷着十二萬分的虔誠,向您寫下這份檢討書……打架是不對的,男生打女生,更是不正確的,更是不人道的,更是罪惡滔天的反人類行爲,這充分展示了我們在教育上的缺陷,如不糾正,後果不堪設想……如今,錯已鑄成,我深深的愧疚不已,但是,亡羊補牢,爲時不晚,我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從今以後,我一定會積極配合教育工作者搞好教育工作,我一定要爲中華之崛起而讀書,服從組織,服從上級,服從黨中央,做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知識、有紀律的社會主義新人,爲人民作貢獻,爲祖國作貢獻,爲人類作貢獻。堅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打人罵人,不損壞莊稼,不虐待俘虜,不調戲婦女,不拿羣衆一針一線,保衛祖國永遠向前……”

一千字的檢討書,關於打架,她光譴責男生打女生,“撕衣服脫褲子”的事絲毫不提。底下的同學笑倒了一片,傅卉舒樂的渾身發顫,連校長都憋不住笑,嘴巴朝着馮燕的方向,裂開了一道幸災樂禍的縫——閨女打架娘現眼,認了吧!

馮燕的同僚們,沒一個不看她的,曲世軍咬着嘴脣,帶着兔死狐悲的深情,也直朝馮燕看,早知道戚小沐寫了這麼一份檢討,打死也不敢讓她代表七班呀!

被這麼多人當明星看,馮燕坐不住了,暗罵戚小沐,你個女孩子,寫什麼不調戲婦女!打架就打架,扯什麼祖國黨中央!她捂着臉快步走出了大禮堂,孽障啊!這下算是臭名遠揚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