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隨着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在西班牙的正式生效,傅卉舒史詩和杜鬆結束了大學生涯。

跟其他學校的畢業生一樣,在離校前後大家一起吃了散夥飯。或許是要在母校繼續讀研的緣故,傅卉舒和史詩並沒多少傷感情緒,她們都不怎麼傷感,杜鬆就更不傷感了,他這幾年大學跟白上的似的,朋友根本沒交幾個,跟一羣半生不熟的人吃散夥飯,想傷感挺爲難。

不傷感不代表沒感情,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即便養只狗也會有感情,何況是活生生的人。這一羣同學當中能在母校接着讀研的終歸是少數,大部分人將要走上工作崗位,小部分人則是出國留學,有的可能一輩子也不再相見,不捨的情感總是有的。

曾經立誓非傅卉舒不娶一天對傅卉舒說一遍I Love You的於耀志沒能守住誓言,去年春節跟外校的一個主動追他的德語系女孩談起戀愛並同了居,身邊有了對象,他對傅卉舒的感情沒了以往的強烈,心裡卻還有着一絲執念,無法把傅卉舒徹底放下。畢竟傅卉舒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也是第一個拒絕他愛意的人。無論男女,對大多數人來說,初戀難忘,越得不到的也越好,這幾乎是普遍現象,於耀志的執念可以理解,至於能否諒解,要因人而異。

去年下半年他和女友一塊兒在租來的小屋裡拼了命的準備考研,結果女友考上了,他未能如願,初試過了複試被刷,調劑到B區的一個學校還不願去,就跟一家不算大的私立醫院簽了約。他一方面不願離開這個城市,一方面又覺得不去讀研怪可惜,一方面還算計着馬上讀研的女友對他提出分手的可能性,糾結的夠可以。跟他情況差不多的同學有不少,他們一邊有着對前途的擔憂,一邊有着對校園的依戀,一邊有着對感情的不確定,在分別之際,就把鬱悶都以喝酒的方式發泄了出來,一邊自己喝一邊灌同學,喝大了就叫,叫累了就哭,一頓散夥飯吃的跟出喪似的,就差披麻戴孝了。

傅卉舒史詩和杜鬆都被灌了不少,他們三個學業一帆風順,未來的工作也可以預見,是惹人嫉妒的貨,不灌他們灌誰?在散夥飯上,當即將遠離的同學勸你喝酒的時候,你是很難拒絕的。三個人的酒量都很菜,酒量最大的史詩也不過是兩瓶啤酒的份兒,一旦超標就往醉裡發展。他們喝的是成桶的扎啤,扎啤不像普通啤酒那樣能數得清究竟喝了幾瓶,四五杯下肚,史詩開始暈頭轉向,她都暈了,傅卉舒和杜鬆就更別提了。

飯吃到一半,他們仨就被灌了大半桶,要擱家裡,他們肯定趴地上起不來了。但人家三個是天之驕子,天之驕子不能丟失儀態,史詩和傅卉舒強迫自己把屁股穩住,千萬別往桌子底下鑽,杜鬆努力把沉重的腦袋往上拽,以防掉下來砸到自己的腳。

戚小沐和常娥看着時間,覺着差不多了,就雙雙趕到了飯店。倆人知道傅卉舒和史詩的酒量一個比一個爛,更知道在散夥飯上不可能不喝酒,她們必須得過來接醉漢。

她們到的時候傅卉舒和史詩已經喝的連坐都快坐不住了,不過人醉三分醒,醉的再厲害腦子裡也有潛意識,她們在潛意識的驅動下拼命維持儀態,儘管她們已經找不着北了。

傅卉舒滿臉通紅的半趴在桌子上用手託着腮,僵硬地撕扯着笑肌,機械的對還在勸酒的同學說:“不喝,不喝,不能再——喝了。”史詩半仰在椅子上,讓椅背支持着脊背,口齒不清的罵那些還在勸酒的同學:“兔崽子,不憐、憐——香,不惜玉,瓜娃子!”

大包間的同學橫七豎八的醉倒了一片,有的嚷有的叫,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吐了,有的拿着相機拍照——相機拿反了,本想拍同學,卻把自己的脖子給拍上了,而且不自知,還在一個勁兒的拍起來沒完。

一見這亂糟糟的場面,常娥嘆道:“都說搞藝術的瘋狂,這話多沒譜,你看他們比咱們瘋狂多了,咱們吃散夥飯那會兒多文雅啊,一個哭的都沒有。”

戚小沐也嘆道:“學藝的是跟心靈對話,學醫的是跟上帝私通,拿手術刀的爪子一抖就能讓你去吻耶和華的腳底板,這些鳥人天使們可是‘玩命’的,再不濟也是城隍廟裡的小鬼,大小是尊神,從來都不能小覷。”

倆人對看一眼,聳聳肩,走到傅卉舒和史詩跟前,一人架住一個,把她們拖起來往外走,戚小沐剛拖着傅卉舒走了一步,腳就被絆了一下,低頭一看,原來是杜鬆正蹲在地上唸佛,他還以爲自個兒是在椅子上坐着,停不住的自豪地念叨:“我不倒,我——我厲害!”

杜鬆都醉成不倒翁了,總不能把他一個人舍這兒,戚小沐眼珠子一轉,給曹沛如打了電話,曹沛如有車,請她過來接一接。

正逢週末,曹沛如沒上班,過來接個人沒問題,半個小時後她就到了,跟她同來的是曹子怡,她猜着戚小沐這邊人多,她那輛雷克薩斯轎子盛不了,正好曹子怡在她家玩,正好曹子怡的車是大切諾基,她就跟曹子怡一塊兒過來了。再說大切諾基這種車她還沒大開過,開着妹妹的玩玩也不錯。

幾個人先聊了聊,又把傅卉舒史詩和杜鬆往車上拖,大切諾基足夠大,盛下他們小意思。戚小沐攬着傅卉舒坐在後座上,說:“曹姐今天辛苦你啦,明天請你吃飯。”

曹沛如簡約的說:“沒空。”

“太不委婉了,你應該說謝謝不用。”

“跟你講客氣我怕折壽。”

曹子怡看看坐在副駕駛上耷拉着腦袋睡覺的杜鬆,問:“他們怎麼都喝成這德行了?”

常娥把史詩的腦袋往自己肩上放好,說:“他們酒量都不大,沾酒就醉,散夥這種飯又不能不喝,沒辦法。”

曹子怡遺憾道:“我還從沒吃過散夥飯。”

“你吃的散夥飯還少呀?你哪次戀愛不是吃頓飯就散夥的?”曹沛如調侃了堂妹一句。

“這又不能怪我,”曹子怡振振有詞的講道理:“都沒感覺了不散夥還能硬拖着不成?大好的青春年華哪能拖來拖去呢!該散就散想分就分,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這纔對得起青春!”

“到現在沒點長性,過兩年奔三了我看你還青春不青春!”曹沛如從後視鏡裡瞅傅卉舒和史詩一眼,說:“他們幾個酒品還不錯,不哭不鬧的一點酒瘋都沒耍。卉舒和史詩有你們照顧,杜鬆怎麼辦?”

“杜鬆還真難辦,”戚小沐一臉犯難:“他喝成這樣不能往家裡送,她媽要見了他這模樣得把肝兒疼死,要不,曹姐,麻煩你照顧照顧他吧,你家挺大的,多放個人應該沒問題。”

“你家也不小,我看還是把他往你家放吧。”

“我們都是女的,放個男的多不方便。”

“我不是女的?”

“你是女的可你方便呀!孤男寡女的多方便!想幹嘛就幹嘛,不怕別人偷看。”

“一點不差!”曹子怡敲着杜鬆的腦袋大笑:“姐,你跟這個小白臉還挺配的!你都光棍這麼多年了,勾搭勾搭這個假大妞跟他搞搞算啦!”

“就是就是!”常娥連連點着頭說:“還是子怡同志有遠見!”

“你們這羣屁孩子就沒一個不欠打的!”把杜鬆扔到戚小沐那裡確實不方便,曹沛如善心一發,就說:“讓杜鬆在我那兒醒醒酒吧,我先把你們送回去,等杜鬆酒醒了再讓他回家。”

“好人一生平安!”爲表嘉獎,戚小沐拍了拍曹沛如的後腦勺。

曹子怡看着好玩,跟拍皮球似的也拍了拍曹沛如的後腦勺,曹沛如的臉立馬黑了一片。

來到戚小沐她們的樓底下,曹沛如停下車,先把傅卉舒和史詩送上樓,然後載着杜鬆和曹子怡回了自己家。

把傅卉舒和史詩安放在沙發上躺着,戚小沐和常娥忙着找蜂蜜調蜂蜜水。可能是知道自個兒已經到家的緣故,老實了一路的傅卉舒和史詩跟商量好了似的,突然不老實了,倆人都抱着肚子在沙發上滾,沙發窄,一滾兩滾的滾到了地上。沒怎麼喝過酒的人一下喝了這麼多,胃很容易被酒精刺激到,在飯店裡安靜坐着還稍微好些,但是一上路一顛簸,那種難受勁簡直跟下地獄沒什麼兩樣。她們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滾,怎麼滾都不舒服,越不舒服越滾,越滾越不舒服。

戚小沐和常娥把調好的蜂蜜水放到茶几上,扶起她們來,再把杯子往她們嘴邊送,想讓他們多少喝點。誰知水杯剛觸到她們的嘴脣,史詩就一巴掌拍到了常娥的腦瓜上,叫:“再喝——喝,就吐了!”傅卉舒也一拳頭砸到了戚小沐的鼻子上,嚷:“不喝,胃難受!不喝!”

常娥和戚小沐一個抱頭一個捂鼻子的看對眼,常娥說:“她們以爲這是酒,不喝怎麼辦?”

戚小沐帶着哭音說:“我鼻子疼。”

“我頭也疼,但是我問的是她們不喝蜂蜜水怎麼辦,沒問你鼻子疼不疼。”

“我快疼死了,先容我緩緩勁,”緩了半分鐘,覺着鼻子好受點了,戚小沐說:“蜂蜜水不急着喝,這會兒她們胃裡肯定難受,要是能吐出來就好了。”

“把酒吐出來是能好受點,可是怎麼才能讓她們吐出來呢?”

“去洗手間,咱們幫她們摳嗓子眼吧。”

“好辦法!”

事實證明,幫別人摳嗓子眼這種事不是一般人能想出來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戚小沐剛把手送到傅卉舒嘴邊,手指頭就被傅卉舒一嘴咬住了,戚小沐疼的嗷嗷叫:“媽呀媽呀媽——呀!快鬆嘴快鬆嘴親姐姐親姨親媽親大爺!”

常娥那邊的情況也很悲慘,史詩也把她的手指頭給咬住了,她怎麼拽都拽不出來,也急也疼也吼的滿臉大汗。

倆人非但沒能讓人家吐出來,反倒差點把玉指葬送,怎麼想怎麼氣,戚小沐看看青裡發紫牙印裡滲着血的左手食指,恨得對準傅卉舒的屁股揍了兩巴掌;常娥看看破了一層皮同樣滲着血的右手食指,也恨得對準史詩的屁股揍了兩巴掌。而後二人倆倆相望,常娥拼力攙着史詩站着往下望,戚小沐被傅卉舒壓的蹲地上擡頭望,晶亮的眼睛裡都閃着晶亮的淚花,黯然神傷,楚楚動人。

傅卉舒和史詩彷佛知道自己幹了一件壞事,竟在戚小沐和常娥馬上就要抱頭痛哭之時,一先一後的吐了出來,用實際行動來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只是她們表達歉意的地點選擇的不好,傅卉舒吐到了戚小沐身上,史詩吐到了常娥身上。常娥站着,史詩不過是吐了她一腿一腳;戚小沐可是蹲着,傅卉舒一想吐就扭身子彎腰,扒着她的肩吐了她一臉。

戚小沐傻了三秒,又急忙趴到水龍頭底下衝臉,一邊衝臉一邊安慰自己:“乾淨的,乾淨的,我們家卉舒哪兒都是乾淨的!吃的乾淨,吐的乾淨,你他媽……乾淨!”

常娥抖抖腳,樂的嘎嘎笑:“跟卉舒一比史詩簡直比觀音菩薩還慈悲,看人家怎麼就那麼會找地方吐呢?知道腳丫子承受力強就吐我腳上,大善人!”

戚小沐苦着小臉說不出話來。

吐酒之後確實會感覺舒服一些,傅卉舒和史詩至少都不再打滾了,也能比較聽話的任人擺佈了。戚小沐和常娥讓她們漱漱口,喂她們喝一點蜂蜜水,再把浴室打掃乾淨,接着又幫她們洗澡。常娥幫史詩洗澡的時候看着史詩胸前那對小不點怪可愛,那對小不點的確不大,但起伏還是有的,就像兩個瓷實的茶壺蓋。一個茶壺配一個蓋,史詩身材偏瘦,這倆茶壺蓋配到她身上其實挺雅觀,要是太大了反而不好看。

常娥不由自主的伸手去非禮了一把,還給自己找藉口:“我在幫你洗澡,可不是要佔你便宜,你這點小東西有什麼便宜可佔?太不像話了!怎麼能這麼好玩呢!”史詩似乎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非禮,胳膊一揮,手背冷不丁的甩到了常娥臉上。

“你大爺!”常娥抱着臉罵了一句。爲報復史詩,她非禮的愈發厲害,除了三角地帶那一點,其他地方基本上都被她非禮了一個遍,臨了還親了一口人家的嘴,這才得意的說:“跟老孃比你身材差遠啦!乾癟的跟猴兒似的,有什麼好摸的呀!”說着又摸了人家的茶壺蓋一把。

常娥幫史詩洗完了澡,就該輪到戚小沐幫傅卉舒洗了,傅卉舒躺浴缸裡抓着戚小沐的手不放,她很會抓,抓的正好是戚小沐剛剛掛了彩的左手食指,戚小沐再一次疼的呲牙咧嘴,疼得連眼睫毛都一根根往上豎起來了,拼了小命把手指頭救出來,咬着牙發誓誰再讓傅卉舒喝酒她滅誰九族。

她們倆相處,傅卉舒一直在扮演國家幹部的角色,不是命令戚小沐幹這就是吩咐戚小沐幹那,這下她喝醉了,戚小沐總算有機會也當回幹部了。她捏捏傅卉舒的鼻子,頂神氣的訓話:“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還喝這麼多,逞什麼能呢!人家讓你喝你就喝?也不掂掂自個兒多大分量!見天往豬鼻子裡插大蔥,裝什麼象呢!打小就愛裝,長這麼大還裝,傻!你纔是渣渣!渣渣!”

拿起澡巾,輕柔地爲她擦拭身子,一下,兩下,三下,無數下,戚小沐突然覺得她跟傅卉舒就像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夫老妻,我醉了有你伺候,你醉了有我伺候,嘴上可能會抱怨點什麼,心裡卻無怨無悔的任勞任怨。

把她放到牀上,幫她吹乾頭髮,爲她塗上護膚霜,在她的脣角輕輕吻一下,戚小沐抱起換下的髒衣服,重新回到了浴室。

食指破了一層皮,沾水就疼,不過該洗的衣服總得及時洗出來,否則留到明天一些污漬就不好洗了。

瞧,這就是過日子。她做着鬼臉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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