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夜推演着老人走過的路,在同一空間注視着不同時間的景物。
這裡是英傑的棲息之地,無人打擾,無人知曉。岑霸天退出族長之位後,隱居山林,其實就是來這裡守墓。族內的人直到兩年前才知道,一直都非常敬業的老族長竟然是“災星”修士。
兩年前岑霸天把岑小夜、岑雨救走後,擾得岑家大亂,更是有血光之災降臨,導致祭廟連同上百戶人家被毀。從那天起,他已經被定爲岑家的罪人,他也知道,岑嶺再也無自己的容身之處。
老人出了岑園陵墓後,一路往南,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裡。岑小夜跟在他後面,使用秘術推演着他走過的路。這是邊移動位置邊追尋,就好比一次又一次的施展這種秘術,所用的能量比靜態時多了十幾倍。對於剛入門的岑小夜來說,這有些困難,但他沒有停止,他不能放棄最後的希望。
老人佝僂着身軀,走了一天一夜後,停了下來。他眼中迷茫無比,自語道:“或許我的命真該絕了,我是罪人啊,該找個地方入土了…”
這句話被岑小夜捕捉到,一股更加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
“不可以!”他瘋狂地搖頭,雙手大張大合,狂奔起來。空間不斷扭曲、破裂,兩年前的景象快速被演化在岑小夜前面,他緊跟在老族長背後。
老頭走走停停,猶豫不決,還時不時的往岑園陵墓和岑嶺的方向望去,似乎還在留戀那個地方。
岑小夜瘋狂了,根本不顧自己的安危,眼前的景象是兩年前的,不知道爺爺到底去了何處,更不知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是生是死。他演化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已是域空而行。
在景象中,老人已經走了兩天,他有時還會張望着天空,好像在看什麼人。岑小夜知道,那是身在異界的自己,還有被神秘老人帶走的岑雨。
“你不能走…我還沒有叫你爺爺啊!”岑小夜雙眼已經變得血紅,如若走火入魔了一般。
時間又過去了一天,岑小夜一直都是衝刺而行,就連巨劍也有些吃不消了。到了夜晚,巨劍終於撐不住,“啪”一聲掉在地上,失去光芒。
岑小夜沒有了能量來源,也倒在了地上,他已是虛弱不堪,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以前的景象和他那消瘦的背影慢慢消失。
“不要…”岑小夜小聲的叫着,卻是有些撕心裂肺。他轉過身爬到巨劍旁,捉住劍柄訴求道:“你能不能再幫幫我,求你了。”
巨劍慢慢的發出一陣淡淡的白光,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成爲黑鐵。黑鐵顫動了兩下,若隱若現的光華浮現,努力想要衝出一股力量,然而現在能量負荷的他,做什麼都是徒勞。
岑小夜爬在地上,努力爬起,不屈地掙扎,想繼續尋找爺爺的蹤跡。這時,他僅剩的一些體能突然在快速的被吸出,景象消失後產生出了強大的反噬力,侵蝕着他。用很多能量不算什麼,如果其他法術,可以暫停了等力量恢復再使用,但這法術不修煉到極致就使用的話,中途根本不能停下來,這就是返古還源的可怕之處!
“好可怕的反噬力。”岑小夜說話時嘴脣都裂開,渾身哆嗦,他沒想到這種秘術如此可怕。這股可怕的反噬力在瞬間爆發,快到他根本反應不過來。他曲蜷着身體,但這樣依然不能阻擋力量的流失。他如同一條被扔在熾熱的沙漠中的小魚兒,皮膚迅速乾枯,過了一會兒便如同一具乾屍般。
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將岑小夜拉進鬼門關,他只感覺越來越疲憊。就在他將要失去直覺時,如夢幻搬的藍光閃出,一個藍色水球從他胸口浮現。水球慢慢放大,直至把他完全蓋住。
現在正是黑夜,藍色的光照耀着方圓幾丈的地區,讓這裡充滿的聖潔之氣。在藍水的洗禮下,岑小夜的力量正在快速恢復,乾枯的機體漸漸變得充盈。
在千鈞一髮之際,岑雨送給岑小夜的那塊掛墜起到大作用。掛墜自行復蘇,又一次解救了岑小夜,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出來。
“岑雨,是你嗎?”岑小夜拉出掛墜,激動地問道。
這顆掛墜本來是深藍色的,而今變得有些透明,在其內部有一團東西非常模糊,像是一片新天地的雛型,一股奇異的能量不斷從那團東西中涌出,沒有窮盡一樣。
藍光幽幽,照亮這片區域,美麗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掛墜閃了閃,失去了藍光,變得如平常一般。它沒有回答岑小夜問題,藍光淡去後只留下那團藍色的水球,這藍色水團中蘊含着一股聖潔的能量,不斷傳輸給岑小夜。
“我知道你也放心不下爺爺,要我去找他。”
岑小夜邊說着邊雙手和十,口中不斷蹦出金色的咒符,這些符號正在改變着天地大勢。從咒字變成咒符,岑小夜修煉這種秘術又到了一個階段。
空間劇烈扭曲,兩年前的景象再次浮現出來。他一招手,巨劍被捲到了他後背上。巨劍有一丈多長,沉重無比,但岑小夜不受一絲影響,揹着它在山林中飛奔起來,如履平地。
這團水球中的能量雖然沒有巨劍內蘊含的那股能量一般澎湃,但也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景象中的時間又過了兩天,老人走到一片大平原上時,停了下來。又是許久的張望,直過了一天。
老人動了。他手中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欲要在眼前徒手挖出了一個大坑。人老了,縱使你生前風華璀璨又如何,縱使你曾經無比輝煌又如何,遲暮之年時,終要葉落歸根,入住黃土。
老人無俱死亡,很坦然的面對,只是他心有牽掛,心有罪惡。接不開,放不下;剪不斷,理還亂。
日暮西山之時,老人終於挖出了一個足以葬下自己的大坑。他望着西邊的落日,火紅的殘暇激烈的燃燒着,照亮了他滿是皺紋的老臉。紅日一點一點落下,世界一點一點黑暗。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挖出的泥土聚集起來,舉起這些黃土後跳了下去。
轉眼間,什麼都不剩。最後一縷殘下消失在了這片土地上,淒涼的冷風“嗚嗚”吹響。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讓人始料不及。這是兩年前所發生的了,被岑小夜在今天重新演化出來,他呆在了原地,雙手無力的垂落。曾經的點點滴滴在腦中迴盪,現實的殘酷讓這些都化爲雲煙。
空間扭曲了幾下,“啪啦”一聲景象完全消失。此時也是傍晚,夕陽西落西山之景。眼前有一座小墓,小到讓人不能注意到,好像只是大地中自然突起了一部分。青蔥的綠草自己長滿在“小丘”上面,幾朵小花正在芬芳競相開放,充滿無限生機。
“爺爺!”
岑小夜跪了下來,悲痛的大喊着。聲音迴盪在這平原中,漸而漸遠。
在這一瞬間岑小夜忽然明白,那些無端的寬容與教誨是多麼來之不易。
可都已經是過去的了,然而人就是這樣,失去後,才懂得…
廣闊的大平原寧靜無比,四面皆被大山環繞。誰也不知道這裡爲何會有這麼一片奇特的平原,似乎是天成,又似乎是在強者的大戰中被轟平而留下的。
老族長悲痛無比,把自己葬在了這個荒涼之地,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那些在血光之災中死去的岑家之人,覺得自己是罪人,沒有資格葬在岑園陵墓中,所以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裡。沒有人送終、道別,只有一人踏上孤獨的征途。大荒無限大,舉目眺望無盡頭。他一生爲岑族孤獨,死後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