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整片荒嶺被壓在沉重的夜幕下,拔地而起的參天大樹像惡魔揮動的黑色爪子。
岑小夜跟着老鐵匠穿過大大小小的屋子,來到舊祭廟所在地。兩年前岑嶺遭受血光之災,岑家與深淵下的惡靈在這裡決鬥,或者說同歸於盡。
現在這裡一片狼藉,斷木、破瓦和碎土摻合在一起,隱隱約約還能在斷木下發現點點血跡。以前沒人敢接觸這裡,直到前幾天族長才帶人把在那場災難中死去的人挖出來,安葬在一起。
八十年前的那場動亂後,岑嶺只剩下數幾十個修士。時光荏苒,祭祀載過後,已經有一半人迴歸黃土。兩年前那場血光之災中,又死去的大半,如今只剩下那幾位老者。
老鐵匠帶着岑小夜走到舊祭廟後院,指着中間的那塊石碾道:“八十年,我們把武器和秘法都埋在下面,現在該讓他們重見天日了。”
說着他退到了一邊,意識岑小夜把下面的東西挖出來。
岑小夜點點頭,揮出一道光將石碾推開,然後用力一腳剁下,隨着轟隆聲響起,地面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裂。岑小夜睜開天眼,看見的地底下場景,緊接着擒龍手揮出,金色的龍爪直撲地下,濺起一片黃土。
轟隆聲響中地底的物體被岑小夜用蠻力拉了出來,帶着一片潮溼的黃土。這竟然是一隻銀色的棺材,確切的說,是一隻棺材形狀大箱子。箱子有一間屋子那麼大,由銀杉木築成,岑小夜小時候聽孃親說銀杉木非常稀少,她一生也只見過一次,這種木材不論用來製作棺材或者起房子都是上好的佳品,即使在潮溼的環境中保留千年之久也不會腐壞。
箱子重到讓人發毛,若是一般修士連撼動都是問題,但岑小夜現在是何其強大,直接以能撼山的力量撐起箱子,一步一步走到新祭廟所在地,每一步都讓大地震動一下,像是有千軍萬馬在奔騰。
一路上吵醒了很多人,當知道這箱子的來歷後,男女老少都歡呼起來,這可是家族的底蘊,沒有人不高興。大人能圍在旁邊議論着裡面裝有什麼,小孩子尾隨在後歡快打鬧,少女們提着燈籠引路,一路上不斷回頭偷偷撇一眼那個比野獸還猛的少年。
當岑小夜用巨劍撬開箱子時,整個岑嶺都亮了起來,接着萬丈金光直衝雲霄,如一條騰飛而起的巨龍。這條金柱似乎要衝上九天,久久沒有淡去,讓人一陣惘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岑小夜剛打開箱子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一股“勢”撐開,照成了這個景象。只有那些老人看着這條光柱呵呵大笑起來。
“他們該回來了。”老鐵匠自言自語。
“小葉子,這是什麼呀?”心舞雙掌彎成喇叭裝,對岑嶺方向大聲喊道,當然只有輪迴一個人聽到。
岑小夜微微一笑,小聲道:“這是送給你的,喜歡不?”
不用心舞回答,從她看着這光柱,大眼睛汪汪,笑得甜甜的樣子就可以看出她有多喜歡了。這場景真的太漂亮了,被鐵一般的黑暗覆蓋的岑嶺中,一條金色的光柱直衝雲天,然後炸開,形成一朵金色蘑菇,像絢麗的的花火。
“嘿!”一個女孩跳過來拍了拍岑小夜的肩膀,“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呢?”
岑小夜嚇了一跳,連忙搖搖頭,“沒什麼,我背咒語。”
“咒語也要背?”女孩嘀咕了一句,也仰起頭看着這漂亮的景象,不斷的讚歎,“好漂亮呀,我第一次見過這樣好看的東西。”
南嶺深山,一處石洞口,年輕人眺望大荒中那珠莫名升起的金色蘑菇雲。過了好一會他纔想起什麼,轉身跑回山洞中。
北嶺老林,幾座房子處在老林深處,與世隔絕。這時蔥鬱的竹葉中衝出一個高瘦的老人,他看到那光柱和金色蘑菇時,先是一愣,旋即嘴脣顫抖着說道:“這是,家族在召喚我們……”
荒嶺中好多地方都出現了人類的蹤跡,這些人都是隱居在深山老林中,現在終於看到了那朵金色的蘑菇雲,他們深知這意味着什麼。家族的召喚,這朵金色的蘑菇雲升起之時,就是強者回歸之時,他們等了很久很久了。
這條光柱和蘑菇雲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散去,岑小夜往箱子裡看去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開始覺得裡面不管有什麼他都不會在意,因爲他手上的劍只是最好的武器。但現在真的看到時,他高興得叫了出來。
“簡直是神藏啊!”
琳琅滿目的兵器,古老不朽的古卷,彩光豔豔的寶丹……每一樣都是無價之寶。就連老人們再一次看到時都忍不住讚歎,八十年前他們是把多貴重的東西埋了下去啊。
寶丹是把天地精華濃縮的丹藥,可讓修士在戰鬥中瞬間恢復體能;古卷都記載着一些秘法、神通,是提高境界的橋樑;數千件被用秘法壓小的兵器被拿出寶箱後放大,沒有一件是凡品。不過想想也是,五千年前的岑家那麼輝煌,有這些東西留下一點都不奇怪。在岑小夜看來,這只是冰山一角,在五千年的鎮壓中,肯定遺失了很多貴重的物器。
這一天岑家熱鬧非凡,大多人都得到了趁手的武器。有幾件兵器非常沉重,岑小夜擡起都費力,別說沒有成爲修士的他們了。岑小夜知道這幾件兵器沉重的原因,於是他叫岑嶺中的人輪流去搬動,誰能搬的起就歸誰。果然不出所料,很多人不論用多大的力氣都拿不起,有人卻能用兩個手指就拎起來了。強大的武器都有靈性,能自己選擇主人,只有被它認可的人,才能揮動它。
白天的大荒很是安靜,一座座高峰如尖塔矗立。遠處的天空中人影稀疏,腳踏劍身,緩緩徐來。
“我們回來啦!”一聲大吼響徹大荒。
一批莫名的修士到來,打破就岑家的寧靜。這些人有老有小,面容和善,明顯是舉家飛來。
一個高瘦的老人降臨在岑嶺最高的建築上,看着腳下這片地方,眼中蘊含着浪子回家的情緒。其他人的先後落下,觀望着四周,都有壓抑不住的喜悅。
“你們是何人?!”
聲音剛落下,便有一支“箭”從岑西村射來,狂躁而迅速。那些人在第一時間暴退了三丈遠,才免受攻擊。那支“箭”太猛了,簡直就是“砸”在地面,若人被砸中肯定是稀巴爛的下場。
塵土散開後,這些人都傻眼了,這……這哪還是什麼箭?分明是一個人!
這人自然是岑小夜,他第一個察覺到岑嶺來了不明來歷的人,還沒來得及告訴族長就衝了過來。他審視着這些人,不由得心驚,眼前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是修爲不淺的修士,沒有一個是等閒之輩。
而這些人看到岑小夜時,都愣了,不是說這裡沒有修士嗎?而眼前這位……單從剛纔飛來的氣勢來看,這位仁兄想要自己的命,豈不是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一個年輕人用刀柄捅了捅站在前面的高瘦老人,“喂,這就是你說的‘弱弱的故土’?”
高瘦老人抖了一下肩膀,意識自己也不清楚。
“我等皆是岑家散修。”高瘦老人對岑小夜拱手作揖,客氣的說道,“前幾天看見家族召喚,便回到了這裡,小兄弟你可否幫我尋來現任族長?”
岑家修士踏劍歸來!
這個消息快速傳來,不僅僅是岑小夜,差不多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岑傢什麼時候還有散修?不就剩下幾個風年殘燭的老人了嗎?
“他們的確是我們岑家的人。”唯有老鐵匠還算淡定,“這是我們岑家的分支,三百年前離開岑嶺,一直等待我們的消息。”
岑小夜啞然,三百年的事了,怪不得他沒聽說過。岑小夜有些驚訝,老鐵匠是自己的鄰居,從來不過問岑家事,只是一心打鐵,而現在摻合進來後,似乎沒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不過岑小夜細想一下覺得也是,老鐵匠掌管先祖和岑帝留下的石碑,負責告訴岑家修士自己的使命,可以說掌握着岑家最重要的秘密,知道這些也不奇怪。岑小夜甚至有些肯定,他是岑嶺中最老的人,雖然沒有人知道他真實的年齡。
在老鐵匠的細心解釋下,岑嶺中的人終於明白了有這些散修的原因。
這事可以追蹤到三百年前,那時候岑家已經使用過祭祀的手段維持大陣運轉,那時便有人強烈反對,岑家有了分歧,於是反對的人離開了岑嶺,入住深山。在八十面前回來過一批,就是以前被稱爲災星的那批,但如果那時候沒有那批人回來,岑家肯定過不了那場災難。現在回來的,便是八十年前回來的那批的祖先。
“爺爺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岑家能振作起來,不要再用孩子來保全我們,他一直都想回到岑嶺,與岑家之人並肩作戰。”那位高瘦的老人回到故土,無比的激動,拉過族長們述說着爺爺的往事,“但爺爺足足等了一生家族都沒有召喚他,於是把希望寄託在我們身上,希望我們能夠回來。那天爺爺預感到了自己壽命將至,在洞口足足坐了九天後就獨自拿着武器離開了,不讓我們任何一個跟他去,他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高瘦老人說道痛處,竟抽泣起來,他又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個晚上,那個孤獨的背影,那麼落寞那麼堅定。其實三百年前離開的人都一樣,他們都期待有一天岑家可以崛起,召喚他們回去戰鬥。但每個人等到的結果都一樣,都是失望,最後只有一個人盡一股微不足道的力量討伐深淵。
這就是他們這些散修的使命啊,他們只有等,不管十年一百年都要等,因爲每一個人都相信,岑家是個不敗的種族。
還有什麼比信仰更值得用生命去等待的呢?
“還好我等到了。”高瘦老人破涕爲笑。
“我們回來了!我們要爲家族而戰!”年輕的修者站在山峰上大吼,盡情的釋放內心的喜悅和衝動。在以前他們就想回故土看一看,可是先人有令,必須在家族召喚後才能回去,於是他們把這份衝動壓抑到了現在。
我們終於回來了,我們終於可以爲家族戰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