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冰塊中的人,一襲道袍,早就已經破破爛爛的了,滿是血跡,胸口處的衣服有一個碩大的窟窿,觸目驚心,頭上挽着牛心髮簪,一根象牙的簪子也碎掉了,兩鬢飄落了些許碎髮。右手還兀自緊緊的捏着一柄寶劍。
但是與這種慘烈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臉上,兀自帶着一絲安詳,好像是臨終的時候,所有的心願了結了一般,然後從容赴死一般。蕭笙彷彿吞了棉絮一般,心裡堵得緊,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兩滴碩大的眼淚已經含在了蕭笙的眼眶之中,卻倔強的不肯落下。
豊無常似乎是沒有看見蕭笙一般,由青年抱着,在藏屍間挑選着肉身。
“尊主,這個是羅剎國的一個統領,因爲在國王的宴會上多吃了幾杯酒,唐突了大王的愛妃,就賜毒酒給毒死了。”
“看起來你和你的師父,這幾年沒少折騰,恩,這個不錯,肌肉也還算結實,只是個頭麼,是有一些矮,這樣的身材,要是沒有凳子,能上得了馬麼?不好不好!”
“尊主,您看這個好不好?這是十幾年前闖山的一位劍客,修煉的已經頗爲厲害了,只是不懂進山之法,經不住咱們看守天棧的貔的一嗓子,渾身修爲具廢,還好師傅及時趕到,纔沒讓這具肉身被貔咬碎,與他同來的一個白鬍子老頭,倒是慘了一些,被貔撞下了萬丈深崖。”
“哦,這個我知道,是蕭笙手下一位秦將軍的師傅,這個不好,我要是以這個面貌示人,免不了還有諸多麻煩。再說,他是一個劍客,我若是用了這具肉身的話,我的法術施展不出三成。”
兩個人就像是在店鋪裡面挑選貨物,對幾十年來收集起來的肉身評頭論足,豊無常好像都不是很滿意,直到走到蕭笙身後的時候,豊無常才興奮了起來,道:“這個好!是道家中人,看樣子還是名門宗派調教出來的弟子,已經修煉到入微的境界了,若是用了這具肉身,我的法術能施展出來七成,已經是不錯了。”
“還是宗主的眼光好!”
這樣一番話,把蕭笙在沉思和追憶之中拉了回來,他轉過了臉,一臉鄭重的對豊無常道:“這具肉身,你動不得!”
“爲什麼?”豊無常一臉的不解,追問道:“難道這個人是你的舅舅麼?哈哈哈哈!”
蕭笙十分認真的道:“不管你爲什麼會把他的肉身帶到這裡,總之是不允許你用的!他是我極其敬重的一個人,我不能讓他死都不得安生!”
豊無常也是沒有想到,這個世界這麼小,竟然在這裡,也能存着蕭笙認識的肉身,打量着這具屍體,問道:“他是什麼人?”
“玄陽,原是我樑國的國師,是一個十分討人厭的牛鼻子,在我突圍的時候,這個鐵公雞一樣的傢伙,把全部的身家都抖了出來,還有他的一條命,纔給我贏得了世間。所以,還請你把這個肉身還給我,我要讓他入土爲安!”
豊無常聽蕭笙這麼說,也不再堅持,於是悻悻的走開,去挑選別的肉身去了。
蕭笙朝着玄陽的屍體,恭恭敬敬的拱了一躬,道:“牛鼻子,你看上去還是那麼讓人討厭!”說着,兩隻手手心向上,忽然,兩團火焰在蕭笙的手心裡形成,蕭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走上前一步,兩團火焰烘烤着凍着玄陽的冰塊。
蕭笙手心裡面的火焰,是最最純正的真氣劇烈燃燒產生的假象,溫度足以讓真鐵熔化。也是極其消耗的。蕭笙不管不顧,兀自烘烤着那塊冰,冰面熔化的水緩緩的匯聚,流淌着。大概過了一個時辰,玄陽才被放出了冰塊。
蕭笙抱着玄陽的身體,想着把他的屍體帶下山,然後好好的修一處陵寢,安葬玄陽。又想了想,還是將玄陽葬在這千里冰封的釋迦山上吧,也算是一塊清靜之地。
想到這裡,蕭笙便橫抱着軟成一團的玄陽,來到無樑殿外面的花園,掘了個深坑,將無樑殿外掛着的竹簾扯下來,包裹着玄陽的屍首,小心翼翼的葬在了一叢臘梅之下,立了一個墓碑,鄭重的寫了:仙劍宗名門之後玄陽道長之墓,幾個端端正正的大字。
忙完這一切,蕭笙心裡似乎是好受了一些,呆坐在木榻之上,等着豊無常出來。
大概三個時辰之後,藏屍洞裡面傳來了篤篤的腳步聲,蕭笙轉過頭去看的時候,只見青年的身後,跟着一個身材清癯的乾瘦老頭,蕭笙忍不住笑道:“你這人,還真有意思,挑來選去的,就找這麼一具肉身啊,呵呵,你且試着蹲一蹲,看看膝蓋上是不是有骨刺什麼的頑疾。看這樣子,也沒有幾年的壽數了吧。”
豊無常絲毫不管蕭笙的奚落,似乎對這具肉身駕馭的不很熟練,一會撓撓胳膊,一會踢踢腿,道:“你不懂,這肉身原是一位散仙,被自己練的丹藥給毒死了,氣海修煉雖然不比你的那個國師,但也是接近了入微的境界了,我豊無常是什麼樣的天才,只消閉關半年,江湖上就會出現一位高手的。”
蕭笙笑道:“哦?看樣子你是要閉關嘍?我原本還想着,你下山之後,能給我當一個很厲害的打手呢。”
“打手我自然當得,只不過這具身體,我還要花一些時間去適應,不瞞你說,這老傢伙還真的有一些毛病,似乎是得了肺癆,也要好好的運功調製,我得修補一下這具肉身不是?你的身邊現在也是缺幫手,這樣吧,宋玉,你且下山,給蕭笙陛下做一個參贊幕僚吧。”
這個叫做宋玉的年輕人,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的給蕭笙施禮,蕭笙指着身後的洞穴,道:“這裡面的.......”
“哦,你說那些金銀寶藏吧,我留着也是沒有什麼用的,你剛剛建國,什麼都是缺的,用多少取多少!”豊無常慷慨的道。
“開什麼玩笑?我的那些尋常兵士來不了你的無樑殿,況且你又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裡,我一趟一趟的來回搬運啊,我現在好歹也是一國之君,怎麼還讓我做這樣的體力活?”蕭笙大模大樣的坐在椅子上。翹着腳,十足的商人模樣。
豊無常嘆了一口氣,道:“好,誰讓你是我的小主人呢,這個給你。”說着,拋過來一個口袋,道:“你且拿這個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