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想在辦公室待着了，從林總辦公室出來後就溜走了。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一個人坐在4號線上（上海4號線是環線），一圈又一圈地轉。地鐵上人不少，但也不會很擠。時間長了，發現在地鐵上的人眼神都好空洞，好像全被生活磨平了理想，再也沒有鬥志，再也沒有激情，一天天地爲現實屈頭。
我不禁想，再過5年、10年，當一個剛到上海滿血方剛的年輕人在地鐵上碰到我，會不會也這麼想？不禁有些害怕，瘋也似地逃離了這恐怖的地鐵。
找了家電影院，買了三張票，連着看三部電影，手機靜音，也許現在只在黑暗、安靜、密閉的空間才適合我。
電影演得是什麼，我一點都記不清了。只是不停地在想，在美居已經半年了，除了孟氏的20萬，其他客戶一點進展也沒有，都怪自己太得瑟了。上午林總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150萬的業績達不到，我就直接走人吧。林總的力是借不上了，其他人也不太會有實質的幫忙，都是銷售，有了好客戶肯定自己跟了，跟人性無關，跟職業有關。
現狀如此，150萬對於我確實是個非常難以企及的數字。還剩下半年的時間，能完成嗎？如果完不成，灰溜溜地被開除？還是現在知難而退，及早抽身，去另找一家公司重新開始？但我現在要是走的話，同事怎麼看我？小喬怎麼看我？我怎麼看待自己？碰到一些事兒就慫了，以後還能做成什麼事兒？如果不走的話，如何面對冷麪同事的蜚短流長？
自己一直在角落裡瞎想，擡眼看看周圍，一對對情侶相擁着癡癡地笑，好像很幸福的樣子。但幸福是別人的，我現在什麼也沒有。
拿出手機來，已經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和短信，是小喬和張通的。小喬打了不少電話，短信也都比較急切。
“你去哪裡了？怎麼不接電話？”
“有事兒找你，接電話呀。”
“李王，你別嚇我呀，出什麼事兒了，快接電話呀！”
“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啊，求你給個信兒吧，我很擔心你。”
“李王，你個王八蛋，趕緊回信！”
“李王，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但我想跟你一起分擔，陪你一起度過，有空了給我回個短信，省得我更擔心。”
看了這些短信，知道小喬確實是爲我非常擔心，今天肯定一天坐立不安，我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淚水瞬間奔出，但確實不願意讓小喬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便回了條短信：“小喬，我很好，請放心。現在只是想靜靜地想一下接下來怎麼辦，你幫我請幾天假，這幾天我閉關沉思一下，下週以嶄新的面貌來對待你。”
很快小喬回信：“李王，我相信你可以挺過這一關的。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愛你的，小喬！”
手機裡還有張通的短信，只有一句話：“兄弟，晚上哥請你喝酒！”這纔是真兄弟，話少真情在。
我電話跟張通確認了地方，時間也不早了，坐地鐵赴約。
張通住在長寧區，他選的是家附近的一家戶外燒烤，他先到了，看到我到了，叫服務員上串兒，桌上已經放了兩瓶，桌下放了一箱啤酒。
“兄弟，今天哥陪你不醉不歸，先吹一瓶吧？”張通說完便對瓶吹，我看到這陣勢還是也不能服軟，拿起另外一瓶吹起來。
兩人各吹完一瓶後，我又從桌下拿了兩瓶，開了，放桌上。
張通說：“兄弟，哥知道你現在的心情，這事兒攤誰頭上也不好受。今天也沒啥想說的，就是跟你隨便談談心，解解悶兒。”
烤串陸續上來了，挺豐盛，各種肉。
“張哥，前些日子歐斯克快簽約的時候，公司誰都圍着我轉，就你還保持距離。現在歐斯克死掉了，公司所有人都離我遠遠的，背地裡看我笑話，還是隻有你來安慰我。患難見真情，張哥，我到現在才明白你纔是兄弟。我敬你一瓶。”說完我便又吹了一瓶，張通也陪了一瓶。
不管什麼酒，真是不能喝得快了。像啤酒這種沒度數的酒，喝得快了也有些小暈，不過感覺剛剛好。
兩人邊吃邊聊起來。
“張哥，我跟你說些掏心的話。現在真不知道該如何進退了，退的話，現在就離開美居網，找家新公司重新開始。進的話，我一個新銷售在沒有公司客戶保底的情況下，很難完成150萬的收款。早上林總也跟我攤牌了，暗示我完不成就滾蛋。我現在狀況很尷尬啊。”
“李王，你內心裡更偏向於是進是退？”張通問。
“張哥，從心裡來講，如果現在退的話，我真是很不甘心啊！”我又猛喝了一杯。
“這就對了，如果你現在就離職，我真是打心眼裡瞧不起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如果一個男人碰到點困難就退縮，做什麼事兒都幹不成。再說了，你現在碰到的都不算什麼事兒！”
張通說道。
“張哥，多給我講講。”我知道張通肯定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李王，當年哥來上海的時候，跟你差不多，一窮二白。美居是我的第三份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做電話銷售，就是一天打近百年電話，真是又苦又累又掙不來錢。後來又換到一家做軟件銷售的，一個單子也是幾十上百萬的單子，辛辛苦苦地做了兩三年，終於有了自己固定客戶了，但由於跟領導理念不一樣，工作中處處被刁難，一氣之下捨棄了所有客戶和業績，淨身出戶。其實在軟件公司那幾年沒掙多少錢，都走人情了，本來馬上就要進入收穫期了，離開之後便啥也沒有了。接着繼續找工作，但沒一個合適的，晃盪了好幾個月，積蓄都快花完了，纔來了美居。你也知道上海消費有多高，這期間我吃的苦就不多說了。來了美居之後，那會兒公司還沒這麼大的影響力呢，做業務也是很累，到現在才慢慢穩定下來。你小子趕上好時候，公司這幾年發展很快，影響力也做起來了，業務比以前好做多了！”看來張通也是從我這個階段做起來的。
張通接着說：“我這幾年總結了幾條職場經驗，就是千萬別換行，一旦換行就意味着所有的積累全部爲零了，如果我現在還在第二個軟件公司，現在最少也是部門經理了，一年3，40萬的收入，生活也很滋潤了。哎，當時也是年輕氣盛！”
“張哥，那你覺得美居算是個好平臺嗎？”我問道。
“客觀上來講，美居還算是個有發展前景的好平臺。努力工作兩年後，年收入20萬以上問題不大。等客戶資源穩定了，還可以往客戶工廠跳槽，做個企劃總監啥的，年收入30萬以上，灰色收入也不少。”張通回答。
“哇，現在咱們的職業前景這麼好啊。可是林總不是很喜歡我啊，領導不得意，這對我工作也不好啊。”我坦白了自己的擔心。
“這個就需要你處理跟林總的關係了。但話說回來了，只要你把好客戶找出來了，他也不得不幫你談下來，畢竟你的數字也跟他的總業績掛鉤，林總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做。但他不會主動幫你的，你得主動找到有價值的客戶，他纔會跟進。咱領導是喜歡美人的，除了姜江，我和宋磊要不是手上有客戶，他也不會喜歡的。你是新人，更應該努力！咱公司畢竟管理還算是扁平化，只要有數字，誰也不能拿你怎樣。”張通囑咐道。
“張哥，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我追問道。
“你現在只需要幹一件事兒，那就是把基礎打牢。擴大客戶量，然後精選出優質客戶，長期跟蹤，然後等待年底的大爆發。”張通說。
“張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啥也不用管，也不用理公司那些無聊人的白眼和小話。只需要把自己的客戶積累到一定程度，用時間來證明一切，是吧？”
“對的，就是這個意思。但要注意的是，客戶好不好，你跟的緊不緊，用不用心，這隻能靠你自己。對於銷售來說，你可以騙任何人，唯獨不能騙自己！”張通說得還是很有道理。
兩人斷斷續續地又喝了不少酒，已經很晚了。我倆接下來的話題就不談工作了，談了一些人生、理想，深感做滬飄的不易。
桌下已經擺了十幾個空瓶子了，兩個喝了不少，這頓飯吃了3，4個小時，兩人都有些迷糊了，但確實很盡興！
結完賬後，張通又拉扯我進了小區附近一個粉房子。在上海待過的人都知道粉房子都意味着什麼。酒喝得有些多了，玩的時間很長。
出來後兩人相扶着在路邊高歌，在草叢裡撒尿。路上偶有行人，躲得遠遠地走。回到他的出租屋裡，我往沙發上一倒，很快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