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禮拜六學員們不上課但要整理內務,洗衣服打掃衛生,下午自由活動,想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可以去城中心逛逛。宿舍走廊沒有瘋打的學員,但鬧哄哄的聲音從宿舍裡傳出來,一會兒這間跑出來個瘋瘋癲癲只穿褲衩的鑽進那間。
桌上放着一份打開的邀請函,五人穿着睡衣拖鞋,頭髮溼漉漉的,圍着桌子吃瓜子土豆片,面面相覷。
“兄弟們,咱不招惹段家了成不成?我真不想去段府吃飯。”
“我發誓,我只是出去曬太陽,邀請函是老頭硬塞的。”
“咱們上次回絕過,這次再回絕會不會太不懂禮數?”
“段廳長爲什麼非抓着我們不放呢?”
“你們想多了,段顏芯過生日圖個熱鬧。不然堂堂警察廳廳長圖我們什麼?難不成我們對他利用的價值?反正推不掉,不如想想給段顏芯準備什麼生日禮物不失身份。”
高馳一針見血,大夥無言以對,給段顏芯準備什麼生日禮物呢?
楚江潯哼:“我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就是無上的榮耀,還給什麼禮物。”
“有種當面說,明天敢對她說這句話我認你當大哥。”
難得的休息日,五個人高馬大的青年一起逛小玩意店鋪,塑料花、音樂盒、水晶球......看得他們眼花繚亂。每人順便挑一個,交給老闆用花花綠綠的紙包裝。
生日宴在墨溢舉辦,不請自來的人多的是,搶着要巴結段霄。飄在空中的每一個氣球都貼有段顏芯照片,桌上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洋酒,盤子裡的小蛋糕被拿了立刻有服務生補上。主角穿白色公主裙,戴頭紗出現在大衆視野,人羣聳動紛紛圍上去讚美、祝福。
除了奮進班五人,還來了飛揚班鄧一勳鄧一健,他倆作爲市場監管部長兒子,也很受歡迎。
“你們五個傻不愣登坐着幹嘛,去和大家打招呼呀。”鞠夢依次把他們五個拉起來,“去自我介紹隨便聊兩句就熟啦。”
介紹什麼?自己是軍校學員,這個身份不至於讓他們受歧視,但能贏得正眼相待嗎?不會的。
楚江潯拗不過,大家也倒紅酒隨衆人敷衍,等段祥祥來打個照面就溜。
段顏芯不冷不熱的掃他們一眼,禮貌的點點頭。
桌上禮物堆成山,不乏進口香水口紅,洋裝洋裙,甚至有郁達夫親筆簽名的《沉淪》!楚江潯突然覺得那幾個紅紅綠綠的盒子好難看,想到其中一個裡面是他送的音樂盒,更覺得不好意思,要不是現在人多,他真想把盒子拿回來。
“您是小楚爺吧?”耳邊響起男人驚喜而慎重的聲音。
楚江潯回頭,看見一個光頭中年男人,身材略胖,導致襯衣釦子繃得很緊,疑惑:“您是?”
看清楚江潯的臉,他更興奮:“我是政府辦公室秘書趙小海,看過你和日本人的拳賽,真給中國人長臉。你給我籤個名兒吧,就,就簽在這?”
趙小海從兜裡掏筆遞給楚江潯,解開外衣釦子露出白西裝,挺胸:“籤大點,我要把衣服掛在辦公室,進門就看見。”
“趙胖子你搞什麼東西,這位誰啊?”有人見他們舉止怪異,過來問。
“拳王知道嗎?成都拳擊俱樂部榜首,把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趙小海雙手比劃,興奮得不得了,“日本人趴地上一動不動,最多剩半條命。”
“我的乖乖,這麼厲害嗎?”
周邊的人被吸引過來,對楚江潯豎起大拇指,稱讚有加,敢打日本人,是條漢子。本尊羞紅了臉,從人縫中擠到門口躲避。
“顏芯,趙秘書怎麼對那人客客氣氣的,還喊什麼小楚爺?”
好端端的生日宴,過半目光都被楚江潯吸引去,段顏芯不悅:“不認識,看模樣就是個混混。”
鞠夢瘋狂搖冉旗:“他們在說什麼?楚江潯有什麼秘密?快說來聽聽。”
外面雖然冷,但空氣十分清爽,楚江潯貪婪的呼吸,這下好了,身份被人戳破,再鬧大點他連學都不用上。段祥祥再不來他準備吃點東西墊飽肚子先離開,等不了了。
兩個穿西裝的男人進門前各自打燃手上的打火機,滅掉,攥在手中,他們與楚江潯對上視線。
“小楚同學怎麼在外面站着,不進去呢?”段祥祥和段霄姍姍來遲,後面跟的警員有序散開圍住餐廳。
楚江潯不卑不亢,正色道:“段老伯,我聽說段廳長到了,特地在門口恭候,久聞段廳長大名,今日一見敬仰萬分。”
“哈哈,小娃娃能說會道,看來你們的國學老師教得不錯,可惜我女兒半點沒學到。”段霄開懷大笑,拍楚江潯的肩,“走吧,進去吃蛋糕。”
服務員推上一個三層蛋糕,上面有德國進口巧克力球裝飾,還沒嘗着味,絲滑的甜蜜已充斥口腔。
大家圍成兩圈唱生日歌,主人翁站在正中間,臉上洋溢着驕傲與快樂。忽的有人失聲尖叫:“有炸彈!”
大家慌亂擠向一邊,順眼望去,一個男子摟起外套露出綁在腰上的炸彈,手上的火苗幾乎碰着引線。段霄擋在段顏芯身前,摸到槍柄還未拔出,那人已點燃引線,反應快的人奪門而逃。
“段廳長,大日本帝國的鐵騎一定會踏平華夏,你守不住的。”那人說中國話要多蹩腳有多蹩腳。
千鈞一刻之際,楚江潯飛撲抱住他,拔斷只剩不到四釐米的引線。很多人抱着頭閉眼等爆炸聲響起,幾秒過去還是一片寂靜。
那人沒想到有人敢撲上來破壞他的計劃,掏出手槍對着楚江潯的腰,砰,槍響,子彈穿過那人太陽穴,血濺楚江潯一臉。
段霄沒有開槍,子彈是從外面飛進來的。
楚江潯嚇一跳,耳朵嗡嗡的響,他木然扭頭,看見決絕的段霄、恐懼的段顏芯、恐慌的冉旗、嚇呆的謝加福、趴地上的高馳、嚇暈的鞠夢、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之前在門口拿打火機的兩個男人,再回頭看陌生面孔的屍體和他腰上的炸彈,後知後覺的捂着腦袋尖叫。
尖銳的叫聲把所有人的魂拉回來,他失心瘋了,好端端是生日宴變成人肉炸彈案。
警察廳廳長辦公室,桌上堆着亂七八糟的宗卷,段祥祥彙報調查結果:“罪犯確定日本身份,目的初步定爲摧毀隆昌守備軍,暫無同夥。擊斃罪犯的子彈與前兩次槍案相同,來自改裝過的李-恩菲爾德。”
“對城裡人口逐一排查,對身份不明確的人實施抓捕,我來審問,特別是商人、遊人、遠親之類。一槍斃命的狙擊手,我想我猜到是誰了,沒關係。楚江潯那孩子怎麼樣了?”
“和昨天一樣神志不清說瘋話,心理醫生說是驚嚇過度嚇傻了,至少還要心理理療一個月。我把他安置在酒店,隨時有人照顧。”
“你去一趟重慶,把傅河醫生請過來,不管花多少費用。苦命的孩子,救我們兩次了,等他好了,直接編入警察廳當助理。”
“好的老爺,我這就去辦。”
楚江潯沒有意識到自己與以往有什麼不同,每天都會有兩個男人來跟他聊天,問他很多問題,比如他的過去、他的理想,他們也會說很多自己的經歷給他聽,還有他們碰見的與衆不同的人。沒過幾天楚江潯就回到軍校恢復訓練,傅河受邀暫住軍校,順便對其他四人心理疏導。楚江潯名聲漲到史無前例的高度,再加上段霄的青睞和趙小海的崇敬,政府機關人員開始關注這個捨生取義的軍校學員。
有我在不會讓你死,雨中的青年對着一個女孩說話。楚江潯驚訝於那是自己的聲音,女孩是誰呢?她拖着身體行走,倒在磅礴大雨中,容貌非常模糊,楚江潯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是仟珏。
隨着和心理醫生聊天,在楚江潯記憶中的人像越來越清晰,他甚至能想起仟珏的容貌,在舞廳陪客的模樣。記憶裡還有個女孩,總是看不清臉,但她的身影好像在哪裡見過。
不管上課還是訓練,段顏芯是視線總是落在他身上,好像在尋找什麼,不管以前再怎麼討厭他,現在整個隆昌都知道他是段府的救命恩人,不能再冷臉相對。
傅河囑咐大家不要再跟楚江潯提及生日宴上發生的事,近距離直面死亡對他造成嚴重心理創傷,差點把他嚇傻。
就算是愛擠兌人的張天盛也拎得清輕重,不敢提。五人自身沒有察覺,但在教官和其他學員眼中,他們突然變乖了,不貧嘴了,聽話了,早睡早起飯量好。
灌進教室的風夾雜泥土的青澀氣息,算術老太太終於脫下她的厚棉襖,春天啊,溫暖了。楚江潯每天早早來到教室,認真聽課做筆記,甚至主動回答老師問題,其他四人倒沒這麼反常。
“心理醫生沒把楚江潯治好唉,他居然獨自譯出電報內容,而且只有他一個人譯對了,太不正常了。”
“從醫學上來說,他大腦某些功能在驚嚇中被激活了,這不挺好的嘛。”
“我覺得還是以前好,他這樣我瘮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