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藥鋪裡總能買到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石炭、比如硝石、比如石鹼、比如硫磺、水銀、鉛等有太多太多在李逍看來根本不是藥材的東西在這裡出售,什麼面藥、什麼澡豆、珍珠等,李逍的到來,還讓藥鋪又多了藥酒、香水、肥皂等不少東西。
藥店裡的其實不僅有藥材,還有丹材,更有不少生活用品。
做爲擁有一家生藥鋪的李逍,知道道士們練丹的石炭,在皇帝看來也挺正常。畢竟那些道士們燒爐煉丹,可是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材料都會往裡添的。
太宗晚年,身患重病,結果服用了天竺方士煉製的延年之丹,結果病情加重。
李治對丹藥不太相信,哪怕道家是他李家禮敬之教,什麼延年長壽的丹藥,就更不相信了。
不過如果道士煉丹的石炭能夠讓冶鐵更加便利,能提高大唐鐵的產量,那麼李治就不會在意石炭還是木炭。
李家的室外游泳池讓皇帝李治很喜歡,雖說皇家更奢華的也有,可就沒李家的這種設計新奇,尤其是泳池加上躺椅、涼棚,再配上四腳短褲和冰鎮的酸梅湯或西瓜,真是讓人爽的不願離開。
李治很羨慕李逍那瀟灑的泳姿,在池子深水區裡能夠跟條魚似的遊動。
他一堂堂天子,卻只能在淺水區裡趴着,還得騎着一隻充氣的皮羊。
“瑞卿啊,你跟崔員外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啊?”
李治一開始還覺得騎着一隻皮羊在水上很沒面子,可一會就已經習慣在清涼的水上飄浮的這種美妙感覺了,更何況李逍還讓人弄了個大木托盤,上面擺着好幾樣新鮮的水果,還有冰鎮的酸梅湯。
托盤飄浮在面前的水上,在池水裡也能邊爽邊喝。
“崔知悌?”李逍躺在由幾張充氣的羊皮組成的一張羊皮躺椅上,很瀟灑,很享受。
“還有哪個崔員外,不就是他麼。崔知悌的三弟崔知溫在御史臺爲殿中侍御史,他上奏彈劾你。無緣無故的,總不可能彈劾你的。”李治端着杯酸梅湯,喝的同樣美滋滋的。
每次來李家,總有意外驚喜。
李治以前只見過羊皮充氣做成的羊皮筏子,還是頭一次李逍在自家泳池裡也用上這玩意,還弄成了這麼可騎可躺的好玩意。
“無恥。”
李逍聽說崔知悌居然讓兄弟彈劾自己,還真是忍不住痛罵道。
“到底怎麼回事?”
“崔知悌辱我在先,如今反倒打一耙,真是不可忍。”李逍便把上次崔知悌讓人來結親的事情說了遍,“說什麼結親,可卻是要把一個婢生女給我爲妾,倒不是某瞧不起婢生女,可崔知悌送個婢生女給我,卻要我給他一百萬陪門財,還要給他女兒準備一百萬錢的嫁妝,另外還要奪某的雕板印刷術,這不是欺人太甚嗎?”
李治其實早已經知道了這事,百騎司雖然人手不是很多,但耳目遍及長安還是能夠做到的。
“崔知悌有些過份了,一個婢生女若說送於你爲妾倒沒什麼,卻也敢提如此無禮要求,太過份了。”
“陛下,其實崔知悌之險惡用心,臣很清楚。漢魏以來,士族高門一直壟斷學術,藉此以影響朝堂。如今雖說朝堂之上,士族出身佔據高位者沒幾個,多是勳貴出身,可士族卻佔據着朝堂的上上下下,尤其是在地方上,他們是無孔不入。”
李唐是關隴集團出身,又是武將起家,對士族天然的有些反感,掌握天下後對士人更加還多了幾分忌憚。
馬上打天下容易,但不能馬上坐天下。
關隴集團雖然建立了好幾王朝,可始終都無法擺脫士族的影響力。哪怕關隴集團可以讓朝堂之上,只有幾隻士族出身的小貓小狗,可他們的影響力依然讓皇帝都十分忌憚。
說來似乎有些奇怪,朝堂都沒有有份量的代言人,那他們又哪來讓皇家忌憚的影響力呢?
這就要從這個時代的一些特色來說了,比如說漢魏以來,士族壟斷了學術。別看關隴集團們掌握了上層,可是光靠一羣武將是管不了天下的。
從長安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到二十四司十六衛府,哪裡沒有這些士族。可以說,各部司衙門的主要官員雖都是以關隴集團爲主的勳貴派,但下面的中低層官員甚至是吏員,實際上都是以士族出身爲主的讀書人佔據的。
漢魏以來,普通人是沒有機會讀什麼書的。
一來士族把持了教育權,二來他們壟斷着學術。讀書成本高,學術又都在士族手裡把持着,長久便形成了讀書的人以士族出身爲主,哪怕是些庶族寒門,其實也不是真正的窮人,而是指一些非士族的小地主們。
大唐的識字率是很低的,相比起宋明的識字率低的可怕,這就導致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當官做吏,總得認字吧。
於是乎,雖然關隴集團建立的幾個王朝,最就廢掉了士族得以掌權的九品中正制,實行以門蔭制兼舉薦製爲主的新選官制度,可是那些低層官吏,尤其是各天下各地衙門裡辦事的吏員階層,其實他們是無法控制的,這些吏員就是以士族出身的人爲主。
士族壟斷學術,把持教育權,天下各地,除了少數的官學外,私學基本上是各士族所辦的,先生也是士族的人,就算有些庶族寒門的子弟有機會讀書,那也一樣是他們的學生。
所以說從中央到地方,上層站着的是以關隴派爲代表的勳貴集團,但是在中下層,其實是以士族爲代表的文人階層。
雖然隋朝開始就推出了科舉制度,試圖給予庶族寒門入仕的機會,意圖給那些小地主提升地位,但科舉制度推出後並不順利,一直到了此時,科舉入仕其實也完全沒有達到當初設立者的初衷。
科舉年年舉行,甚至各種各樣的科多達幾十科,可選出的士子卻不多,可堪用者更少,到現在,科舉這條路子,其實也是被勳貴官僚們所把持影響的。
考科舉,一要地方官員舉薦地方鄉野有才名的鄉賢,二則主要是地方官學和京城國子監裡的學生,而這些官學裡的學生,則又以貴族和官僚子弟爲主。因此弄來弄去,能邁入科舉這個門檻的人非常少。
兼之唐朝的科舉考試又非常的不科學,考的內容有些雜,錄取的標準更亂來,不糊名考試,甚至錄取士子還是以門第和名氣爲主,這種不以成績爲首要標準的科舉考試,最後哪能真正成爲取士考試呢,不過是給了貴族勳戚和官僚子弟們多了一個入仕之階罷了。
士族想玩科舉,都還玩不過朝堂上那些制定規則的勳戚官員們,更別說真正的寒門庶族,以及普通百姓了。
可士族雖然朝堂上玩不過貴族們,科舉上也處於下風,但還是那句話,他們壟斷學術啊。
朝廷雖有官學可才幾所?國子監雖有幾千學生,但又有幾個是真讀書的。地方州縣,往往一州一縣才一所官學,幾十個學生而已,而一州一縣又有多少人口?
最終結果就是到現在,關隴集團都興替幾個王朝了,但他們都離不開士族。雖然他們一直排斥打壓士族,可卻又離不開他們。
王朝承平越久,甚至越離不開他們了。
一個衙門,哪怕主官次官都是那些功勳派,可下面的人總歸還是得落在士族出身的這些官吏手裡。其實在越底層,士族和豪強們所佔據的比例越多。
總的來說,大唐如今的情況就是,朝堂之上,是以關隴集團和山東新貴們爲主,其中也有不少早年與武川集團合流的關隴豪右。這羣豪強裡,也有一些以前不怎麼被關東士族看的起的士族。
而在中央和地方各衙門裡,士族佔據中低層的位置。
在更底下的鄉村,則是豪強和宗族們把持控制着。
這是一個多元的結構,也可視爲金字塔結構,相對穩定。
從隋統一天下到唐再擁天下,朝堂上和士族的爭鬥,其實是在打響他們對上層的侵蝕,不讓他們佔據更多的話語權。但對於中低層的位置,他們卻又無可替代。
無孔不入,無處不在,這就是從楊廣,到李世民,再到如今李治這些皇帝對士族的忌憚之處。
別看崔知悌纔不過五品官,一個小小員外郎,但天下士族,五姓七家爲首,光這五姓就不知道擁有多少人了,他們可基本上都是讀書人,哪怕不入朝爲官,不能科舉入仕,但到各地州縣衙門裡當個吏員,那是絕對沒問題的。
甚至他們就算不去做吏,就算在家注注經書,辦個私學授授課,那也是影響巨大的。
“陛下,臣也早看不慣這些士族的嘴臉了,臣有辦法對付他們,釜底抽薪之法,能讓他們再無法囂張,不但不可能恢復魏晉之時的猖狂得意,甚至連如今這般狂妄的資本都再不復有!”
“陛下,臣有滅士族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