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女人令人窒息的嘲笑如鬼魅般一遍遍迴盪在漆黑的屋子中。孫歆瑤離那扇逃生的門越來越近,含淚的眼神中露出一線生還的希望,她的眉心微微蹙了蹙,突然間改變了方向,她沒有直接跑到那扇門,而是轉向了離那扇門不遠的窗戶方向,直覺告訴她那扇門不可能那麼輕易就能打開的,而那扇半開着的窗戶是唯一的希望,通常,女人的直覺總是會在關鍵時刻起到作用。果然,在她改變方向之後,身後那女人的笑聲便生生的卡住了,轉而變得異常狂怒,似乎要撲過來將她撕碎,這更是堅定了孫歆瑤判斷的正確性,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拼了命往窗戶邊跑,推拉窗的窗戶距地面只有一米,孫歆瑤剛跑到窗戶邊就翻身爬了出去,在出去的瞬間她順手把推拉窗狠狠的關上了,那女人咆哮而至,躲閃不及,“嘭”的一聲,撞在了窗戶的玻璃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聲,聽得孫歆瑤手心發涼。格蘭特玻璃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經受了這麼重的撞擊都沒有碎。孫歆瑤磕磕絆絆地朝着未知的黑暗逃去,她現在只想遠離這座房子。唐吉村和一般的小山村差不多,到了深夜不見一點燈火,灌木雜草叢生的黃土路面在黑夜中縱橫交錯,如果不是當地人,很容易迷路。孫歆瑤從小出生的城市,很少到鄉村去,更別說來這種人煙荒涼的小村落了。她憑着感覺想要找到剛到唐吉村時馬路旁邊的那條小路,以便逃到馬路上或許能遇到車輛,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有希望總比沒的好。在草叢中摸索了好一陣,她終於看到了一條一米來寬的黃土小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沿着路面跑去,直覺告訴她,她很快就能見到馬路。
夜色在一點點的加重,漆黑的天空看不到一顆星星,氣溫比白天要清冷很多,孫歆瑤套出來時只穿了件睡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她哆嗦着身子,不時被地上的碎物扎到腳底,也不敢叫出聲,冷風呼呼地侵入她的傷口,針針刺痛使她的胳膊時不時神經質地抽搐幾下。孫歆瑤邁着踉蹌的腳步一步步地向前跑着,她的手機丟在了石頭的家裡,如今,想要和外界取得聯繫恐怕是不可能了,鄉間的小路九曲迴腸,她跑了這麼長時間,沒有一點見到馬路的徵兆,按照來這兒時的時間計算,她早該見到馬路了,可是現在,連馬路旁那棵老槐樹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孫歆瑤不由心生幾分失落,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迷路了,一連跑了十幾分鍾,她的體力已經消耗大半,周身的寒意早已被汗水所驅走,她的額頭上溢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單薄的睡衣幾乎溼透,嘴脣也因缺水而異常乾裂,這時,她的眼前出現一個兩岔路口,看着這條陌生陰暗的分岔路,孫歆瑤一時間不知所措,可是現在情況緊急,不容她有半點猶豫,無奈,她硬着頭皮跑向了右邊的那條小路。周圍窸窸窣窣的昆蟲讓她心裡稍稍有了點安慰,可是,之前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又隱隱在她的腦中浮現,雖然她並沒有看到有什麼東西跟着她,她越往前走,這種感覺越是強烈,爲什麼會這樣,孫歆瑤的鼻子一抽一抽的,淚水幾乎要被她哭幹了,孤獨的身影在這片荒野顯得那麼脆弱,突然,她放慢了腳步,因爲她明顯感覺到前方的異常。不遠的前方,一片黑漆漆的東西橫在小路上,剛好擋住了孫歆瑤的去路,孫歆瑤睜大了眼睛努力去看,可是,光線實在太暗,她一點也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麼,但她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會不會是那個女人?她想轉身往回走,但自己又擔心判斷錯誤,回去真的遇到那可怕的女人,孫歆瑤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人是鬼。強忍住心中的恐懼,她一點一點地接近了那黑漆漆的東西。她甚至做好了躲閃的準備,因爲她怕那東西會隨時撲過來將她撕碎,經歷了這麼多,她的警覺比老鼠還要高。那東西的輪廓在孫歆瑤的瞳孔中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好像是個橫躺在路面的人,孫歆瑤霎那間愣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張着嘴巴一動一動的卻叫不出一點聲音,黑色的牛仔褲,褐色的襯衣上點綴着幾瓣殷紅的花朵,那竟然是一具屍體,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再往上看,肩膀上面空蕩蕩的,一具沒有頭顱的屍體,如果沒錯,那正是被女人撕掉腦袋的石頭,更讓人驚懼地是,屍體的胳膊竟然在緩緩蠕動,而且慢慢地指向了孫歆瑤所在的方向,“不,不!”孫歆瑤漲紅了雙眼,喊出來的聲音幾乎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她恐懼到了極點,猛地轉過身,連滾帶爬地往回跑,耳邊伸出路面的枝葉時不時拍打着她的臉頰。身後,似乎傳來了石頭痛苦的**聲:“瑤瑤,不要離開我……”,聲音似鬼魅般一遍遍折磨着孫歆瑤的靈魂。孫歆瑤竭力按耐住自己,頭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跑去,沒多久,她便跑到了她之前所到的岔路口,這次,她不再猶豫了,折身便朝着左邊那條小路逃去,粗重的喘息聲一聲接着一聲,她感到一陣眩暈,身體幾乎要飄了起來,四肢也乏力無比,但她不能停下來,更不敢停下來,因爲她知道一旦停下來,自己就可能永遠也起不來了,就這樣,她踉踉蹌蹌地跑着,終於,她的體力到了極限,身體跟麪條似的軟軟地倒在地上,她一連狂跑了近半個小時,體質再好的人也承受不了這麼長時間的狂跑,更何況一個嬌生慣養的城市女孩?她再也沒有力氣了。這時,小路前方的地平線上緩緩浮現出一個黑色的影子,彷彿在向她靠近,孫歆瑤幾乎再次哭出來,黑影越來越明顯,最後,整個身體都出現在孫歆瑤的視線中。視線愈見清晰,果然還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披散的頭髮,深紅的衣裙,她一步步向着孫歆瑤靠近,孫歆瑤蜷縮在地上,絕望地眼神中溢出了痛苦的眼淚,她雙手支撐着地面,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後爬着,做着最後的抵抗,那女人詭異的魅笑突然間劃破夜空,響徹在寂寥的荒野,她還在向着孫歆瑤靠近,孫歆瑤痛苦地叫着,她爬了不遠,突然間停下了,她的脊背一陣發涼,她的手似乎按到了什麼東西,黏糊糊的,她低頭一看,竟然是石頭血肉模糊的頭顱,孫歆瑤本能地一把推開了頭顱,在地上瘋狂地哭叫着。那女人的身影緩緩靠近,終於,她到了孫歆瑤的身旁,此時,孫歆瑤的身體極度抽搐着,紅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女人,卻沒有一點力氣再去掙扎,她甚至已經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那女人慢慢俯下了身子,伸出了那雙沾滿鮮血的雙手,無數黑色的小蟲子在手紋的裂縫中緩緩蠕動,她慢慢地把手伸到了孫歆瑤的臉上,緩緩地撫摸着孫歆瑤寫滿恐懼的臉龐,粗糙的手讓她感到皮膚上產生火辣辣的痛,她想要伸手去推開那女人,可卻使不上一點力氣,只能任由那女人的擺佈。這時,眼前這女人把手指緩緩移到了孫歆瑤的睡衣衣領處,用手指輕輕挑開了她的睡衣,女人的嘴角浮現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她在笑,笑得這般醜陋,這般讓人心寒。突然,孫歆瑤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痛變得更加厲害,像是有人在用力撕裂她的臉一般,錐心刺骨的痛楚讓她苦不堪言,霎時,她的臉上竟然開始出現很多小孔,猶如無數銀針紮在臉上般難受,小孔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最後,她的整張臉上千瘡百孔,竟然開始腐爛,一寸寸皮膚像是被什麼東西侵蝕,開始往下脫落,孫歆瑤狂暴地嘶吼着,雙手拼命在臉上抓,可是,她越是抓,皮膚就越是脫落地厲害,紅色的血液從臉上一滴滴掉落下來。那女人緩緩站起身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像是在享受一部真人恐怖電影般愜意。更可怕的是,孫歆瑤的胸部竟然也開始刺痛,腐蝕,脫落,她躺在地上,如同被掏空肺腑卻還未死去的魚一般神經質地抽搐着,她已經失去了疼痛的感覺。這時,那可怕的女人竟然伸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微弱的呼吸在一點點消逝,澄澈的瞳孔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顏色,那女人的輪廓開始在視線中漸漸暗淡,變形,猶如畢加索的《格爾尼卡》一樣,再也拼無法拼湊出完整的人形了,一個如鮮花般燦爛的生命就這樣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悄然凋謝,不留下一絲痕跡。
深夜,暗淡無光,萬物入睡,蟲鳥爭鳴,唐吉村依然像往常一樣平靜、祥和,如一潭陳年老酒般泛着濃郁深邃的微波……人的生命就像一隻飛蛾,通常會在最耀眼的時刻突然間幻滅,無聲無息,甚至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在意,當你死之後,曾與你朝夕相伴的人能夠記得世上曾有過你這個人,已經足以慶幸了,這就是生命運轉的規則,沒有人可以抗拒,也沒有人可以猜透,或許,寺廟中那些聰明絕頂的得道高僧能略微覓得一點生命的真諦。
星期天晚上8點,404女生宿舍中,4位女生都靜靜地坐着,沒有一個人外出,也沒有一個人說話,她們在等待室友孫歆瑤。唯有楊紫萱若無其事地躺在牀上玩弄着手機,好像一點也不關心別人的死活,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從下午6點吃過晚飯後她們就一直在宿舍內等着,室友們給她打了十多個電話,可就是一直提示關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賀夢琪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她是過星期之前最後一個見到孫歆瑤的,而今,這麼晚也看不到孫歆瑤回來,她的心裡比誰都要着急。可是,乾着急也沒有用,這時,一向性格開朗的張雨嘉面色凝重地吐出幾個字:“歆瑤可能凶多吉少了……”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可馨打斷了,“烏鴉嘴,你就不會說點兒好聽的!”張雨嘉白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無奈,賀夢琪又撥了孫歆瑤的電話,林優璇勸慰道:“別白費力氣了,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可是,這一次電話竟然出奇地開機了,幾人看到了希望,立刻精神起來,賀夢琪一手握着手機,一手緊緊捏着胸前的衣服,漫長的期待之後,電話終於接通了,“歆瑤,你沒事吧,你在哪兒,怎麼還不回來?”賀夢琪急切地問道。電話那邊半晌沒有反應,幾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賀夢琪,良久,電話裡終於有了迴應:“夢琪,你放心,我怎麼捨得丟下你們,我很快就回來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