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看到曹博異常的舉動,身體不由生出一陣寒意。小染有點恐慌了:“這個時候你還賣什麼關子,快……快說吧,到底怎麼了?”幾人的目光一刻也不離開曹博。曹博頓了頓,又仔細向四周看了看:“你們有沒有發現,這裡安靜的有些奇怪。”何高微微捏了一把冷汗:“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點不對勁兒。”“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曲巖有點不耐煩了。曹博壓低了聲音:“你們可曾記得,剛纔我們走近柵欄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曲巖眼光一閃:“對,昆蟲和鳥叫聲!”小染的雙腿不由地開始顫慄起來:“可……可現在好像什麼聲音都沒有啊!”“這有什麼奇怪的,可能是……”曲巖的話說了一半就啞口無言了,幾個人好像同時掉進了陰冷無光的冰窖中一樣,互相對視着,沒人再敢說什麼。四周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說來也奇怪,偌大的一個後花園,常年無人打理,無數的蟲子和飛鳥早就在這裡安了家,無人打擾自鳴自樂,不亦樂乎,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從此地經過的人,總能聽到嘰嘰喳喳的叫聲。他們記得很清楚,還沒進入花園之前確實聽到了這一切。可是,現在連幾人低微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卻始終聽不到一點蟲子飛鳥的叫聲,先前還嘰嘰喳喳亂叫的蟲子,現在卻像突然間消失了一樣,難道是它們覺察到有人到來而不敢再叫,這怎麼可能,周圍死寂的沉靜在任何腦子正常的人看來都是不正常的。曹博終於吐出幾個皺巴巴的字:“我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背後盯着我們。”話剛出口,幾個人的汗毛就不自覺地豎了起來,曹博繼續說道:“我們還是早離開爲妙。”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有異議,其他幾人都表示贊同。可就當他們要轉身往回走時,耳邊突然傳來細微纏綿的哭泣聲,像是有千萬個無形的鉤子般銜住了他們的耳骨,輕飄飄地迴盪在周圍,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幾個人不寒而顫,他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這麼晚了竟然還有人在這裡談情說愛?”何高疑惑萬分,這個聞名遐邇的“情侶園”他們開學之前就已經聽說過,總有那麼些不怕死的情侶半夜出來逍遙,如今有人在這裡談情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可不知怎麼的,他們總感覺怪怪的,又一時間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對。幾人四下張望,想要找到聲音的來源。月光詭異地從濃密的樹葉中透射進來,厚重的霧氣似有靈性般悄然退了下去,周圍的視線明顯清晰了幾分,幾人的目光在短暫的幾秒鐘之後齊刷刷地聚焦到同一個方向,順着這個方向望去,不遠處一顆粗壯的老梧桐樹旁邊,依稀可以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嬌小的身軀和葉盤濃密、樹幹粗壯的老梧桐形成鮮明的對比,老梧桐比一般的梧桐樹要大好幾倍,巨大的葉盤遮天蔽日,墨綠的樹葉彷彿根本無視秋季的到來,依然蒼翠欲滴,生機盎然,尤其是那粗的驚人的樹幹,一般的梧桐樹樹幹都在20到40公分,至多50公分,可是這個梧桐樹憑肉眼估算至少有60公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誰也不會相信會有這麼粗的梧桐樹,據國外1972年報道,在西西里島的埃特納山邊,有一棵叫“白馬樹”的大慄樹,樹幹的周長竟有55米左右,需30多個人手拉着手,才能圍住它,是世界上最粗的樹,雖然這棵梧桐樹比起它算是小巫見大巫,但在同種樹中能長得如此粗壯,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霎時,一股莫明的寒氣從這棵蒼老的樹中散發出來,透出一種不容小覷的陰暗力量。視線越來越清晰,人影的輪廓越來越鮮明,沒錯,是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個頭不高,烏黑的長髮幾乎齊腰,她正倚着老梧桐樹哭泣,聲音的確是從她那裡傳過來的,因爲是背影,幾人也無法得知她到底是誰,小染哆哆嗦嗦地說:“怎……怎麼突然間出現一個女子,會不會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曲巖憤憤地打斷了他的話:“別瞎說,這世上哪有那東西。”話雖如此,可從他口中說出時卻是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有氣無力,這也難怪,誰會這麼不哼不哈的在半夜三更一個人跑到後花園哭哭啼啼,跟個怨婦似的,而且出現的這麼詭異,偏偏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出現,僅僅是巧合嗎?曹博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別管閒事了,我們快離開吧!”可是,其他三人好像沒有一點想要離開的意思,仍然花癡一樣看着不遠處哭泣的女子。曹博不禁大吃一驚,幾人的舉動異乎尋常,剛剛還都嚇得掉了魂似的,可現在竟然對自己的話無動於衷,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女子,唯美的線條,矜弱的身影,令人心生憐愛的哭泣聲,她的身體潔白無瑕,白的有些詭異,依稀間透着幾分寒氣,彷彿半透明的美玉,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虛無感,茫然間,曹博的眼眶竟有些溼潤,但他不是一個容易掉淚的人,當年,他的鄰居鄭奶奶的老伴去的早,沒給鄭先生留個後,一個人孤苦無依,對待曹博就像對待自己的親孫子那樣疼愛有加,在她去世的那天,曹博跪在鄭奶奶的棺材前面自始至終一滴淚也沒有流,那一年,他只有8歲,父親因此斥責他沒有良心,對親人的死活漠不關心,罰他一個人跪在鄭奶奶的靈前一天一夜,但面對如此懲罰,他幼小的身體還是強忍了下來,到眼眶的淚花打了幾個轉終究沒有掉下來,殊不知,鄭奶奶的去世他比誰都難過,他只是用沉默的方式哀悼親人的離去。可是今天怎麼回事,竟然因爲一個素不相識甚至還未曾謀面的陌生人而心痛,曹博爲自己的舉動感到十分詫異。他再看看身旁其他三人,他們竟然早已淚流滿面了。怎麼會這樣,曹博突然感到頭部有點眩暈,眼前的世界竟有些懸浮,他搖了搖頭,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這時,那女子彷彿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停止了哭泣,低着頭緩緩地轉過身來,她轉身的動作特別慢,彷彿垂暮的老人一樣,四人的腳底不禁冒出一股冷氣,只見那女子垂下的雙手毫無徵兆地向前方擡了起來,動作依舊是那麼遲緩,纖細的手臂直指他們所在的方向,這一舉動讓幾人不自覺地退後幾步,“不要怕,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故弄玄虛嚇唬人而已。”曹博強自鎮定,努力從口中擠出一句話。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徹底把他的話擊得粉碎,那女子的雙手竟然在滴血,深紅濃稠的血液順着她蒼白的手指緩緩滴了下來,幾個人的腦神經緊緊繃着,這時,那女子低着的頭猛地擡了起來,一張極度恐怖的臉不加修飾的呈現在曹博他們面前,突然的變故讓幾人大吃一驚,小染顫慄的雙腿經不起驚嚇,如年久的朽木般轟然倒塌,幸好有何高的攙扶,才勉強站住腳跟。幾人徹底驚呆了,呈現在眼前的這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她的臉上爬滿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裂紋,無數的小黑蟲從裂紋中爬出來又爬進去,何高捏了一把冷汗艱難地說道:“這…這是錘甲蟲!”沒錯,錘甲蟲屬於昆蟲中最大的一個目——鞘翅目,歸於埋葬蟲科。該科昆蟲全世界大約有175種。絕大部分埋葬蟲食動物死亡和腐爛的屍體,把它們轉化成在生態系統中更容易進行循環的物質,像是自然界裡的清道夫,這種蟲只有死屍的身上纔會有,因此,又被人稱作屍蟲。“怎麼可能?”小染驚呼道。一股腐敗糜爛的氣息從那白衣女子的身上散發出來,幾人的胃裡開始翻騰。霎時,一陣涼風調皮地吹過,吹起了白衣女子臉頰上長長的劉海,“啊!!!她…她…”小染再也按耐不住心中壓抑已久的恐懼,大叫一聲。那女子的眼睛裡竟然沒有眼瞳,如死魚的肚子一樣白森森的一片,幾人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時,那女子,不,應該是那具女屍冷冷地笑了,乾涸得毫無生機的嘴脣在臉皮上機械地裂開了,蜷縮在嘴裡的黑色舌頭順着裂開的嘴巴耷拉下來,臉上的裂紋也因爲肌肉的拉伸而驟然加寬了幾分,成羣的屍蟲從裂縫中紛涌出來,發出“滋滋”的聲音。這時,她竟然挪動着蹣跚的步子朝着他們走過來。曹博還算理智,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快,我們快跑!”曹博鏗鏘有力的聲音劃破了恐怖的氣氛。可是幾人像着了魔一樣沒有人聽他的話,仍呆呆地站在原地,情急之下,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他狠狠地給了幾人幾個耳光,其他人這才從噩夢中回過神來,二話不說,跌跌撞撞地朝着原路狼狽逃跑。身後充滿諷刺的詭異笑聲迴盪在夜空,彷彿近在咫尺,如一根根銀針一樣一針針刺在他們心上。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一股狂風毫無徵兆地突然間涌起,周圍的樹葉被撕得“噼噼啪啪”一直作響。幾人還沒跑多遠,“嘩嘩”的水聲在身後響起來,不久,便猙獰着追上了他們,混濁的水越涌越多,四人不由大吃一驚,這哪裡是水,分明就是殷紅的鮮血,彷彿要將他們吞沒。“快,快跑,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曹博大聲叫喊着。幾人像無頭蒼蠅一般憑感覺狂奔着,呼嘯的狂風在耳邊呼呼作響。“等等,小染呢?”曹博氣喘吁吁地叫道。幾人無奈停下腳步,卻發現小染不見了蹤影,曲巖乾嚥着唾沫:“可能是跑丟了,怎麼辦?我們不能扔下他不管啊!”何高毫不遲疑:“走,回去找。”可是,當他們再次往回走時,卻發現剛剛踩過的小路竟然不見了……
黑暗中,小染的腳步慢了下來,周圍呼嘯的狂風也似乎是疲倦了,不知什麼時候也停下來了,小染顫巍巍的叫喊聲顯得格外明顯:“曹博……何高……曲巖,你們在哪兒?”,空寂的林子中,半晌也沒有人迴應。他不敢再往前走了,他迷路了,豆大的汗珠咕嚕咕嚕從他頭上直往下掉,他的整個脊背都被浸透了,不是因爲熱,而是因爲害怕而出的冷汗,後花園雖然不是很大,但多年無人管理,荊棘灌木叢生,更何況,他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對此地的情況全然不知,而今,情急之下更是找不到出路。林中似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但看似消失的水聲卻如同有生命般在小染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尾隨而至,通過簌簌的枯葉緩緩潛入他的腳下,“何高……曹……”話說了不到一半,他微弱的叫喊聲突然間戛然而止,他似乎聽到了窸窣的腳步聲,一股寒氣從他身後緩緩侵入他的脖子,小染靜靜地站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他後悔,後悔一時衝動跟着他們來這種地方,早知道這樣,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離開宿舍半步,此刻,他只期望着平安回去。突然,他感到有東西壓在他的肩膀上,他幼小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他緩緩側下了頭,“啊!”一隻爬滿屍蟲的手正抓住他的肩膀,小染近乎瘋狂地叫道:“放開我,放開我!”與此同時,他本能地一把打開那隻可怕的手,身體一個趄趔,摔倒在地上,身體劇烈顫抖着,他擡起頭,可是周圍卻什麼都沒有。這時,腳下似有什麼東西蠕動,他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剎那間,時間猶如靜止,小染似一尊雕像般支撐在那裡一動不動,詭異的血水已經漫過了他的腳踝,一雙慘白的手從血水中突然伸出來,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腳踝,“不,不,救……救我……”小染拼命掙扎着,可是他的腳像是被死死釘在了原地,一點也動彈不得,踝骨被那雙可怕的手捏得咯咯直響。腳底像是有無數只蟲子在撕咬、啃食,他似乎已經聽到了“呲呲”地聲音,劇烈的痛苦壓迫着他的神經,他撕破了喉嚨叫不住地叫喊,可是,仍然沒有人迴應。
“聽,你們聽,那不是小染的聲音嗎?快!”曲巖急切地說道。三人順着叫聲傳來的方向努力尋找着,周圍的樹枝被“啪啪啪”折斷,不久,他們便發現了倒在枯葉上的小染,“小染,你怎麼樣?”幾人急切地問。可是,當小染看到他們時竟然嚇得發狂起來,他雙手撐着地面,艱難地往後退着:“走開,你們,你們別過來,,走開!”三人被小染的反常舉動驚呆了,站在原地愣是不敢過去,小染的眼睛睜的特別大,眼中佈滿紅紅的血絲,臉色因爲極度恐懼而越發蒼白,他的嘴脣上下哆嗦着。曲巖急的火燒眉毛:“小染,你幹什麼,快跟我們走啊!”可是,小染仍然驚魂不定地望着他們。幾人無奈,硬是衝過去死死按住他,此時,小染的力氣大得驚人,曲巖的手臂被他抓破了幾層皮,幾個人幾經周折,纔將他制服,拖着他向園子外面走去,小染的口中還在喃喃地叫着:“放開我……”
劃開密密麻麻的樹枝,四個人頭也不回地一直奔逃,此時,隱伏在黑暗中的女屍似乎不甘心,鬼魅般的叫聲又在周圍響起來,悽苦,哀怨,攝人心魄,牽動着每個人的靈魂,幾人聽到叫聲,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身體突然間酥軟起來,連走路都變得越來越吃力。曹博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從口袋中掏出一疊餐巾紙,麻利地撕成碎片,又揉成幾個紙團:“快,把耳朵塞上。”幾人不再遲疑,迅速用紙團塞住了耳朵,這一招果然奏效,聽不到聲音,耳邊頓時清靜了許多,身體酥軟的感覺也退去了不少。一陣狼狽不堪地狂奔之後,他們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柵欄,希望在每個人心中燃起,只要翻過柵欄就安全了,此時,他們已經精疲力盡了,幾人互相攙扶着一步一挪地向柵欄走去,這不過一分鐘的路程猶如半個世紀般漫長……
“小染,醒醒,快醒醒!”三人拔出他耳朵裡的紙團,急切地搖晃着他的身體。足球場邊緣的跑道上,四個黑色的身影在夜色的庇護下,靜靜的挪動着,“等等!”曹博的雙眉皺成一個倒八字。順着曹博的目光望去,一棟黑漆漆的教學樓中間,一間教室裡還亮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