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年秋季,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地處冀州鄴城郊區一座戒備森嚴的監獄內,一個臉色清瞿的中年男子,端坐在監室內的牀頭邊,正就着窗外瀉入的光線,認真研讀着一冊古籍。
長長的監室甬道入口處,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很快,一個氣喘吁吁的獄卒來到中年男子的監室前,不無興奮地說:"田大人,恭喜恭喜,你馬上就可離開這裡,出去享受自由了"。
被喚作"田大人"的中年男子,雙眼繼續遊覽古籍,嘴上卻問:"是嗎?主公勝了,大軍凱旋了?"
獄卒先是一愣,繼而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田大人,沒勝,也不是凱旋,而是敗了,大敗了。"
聽了這話,中年男子放下手中那本古籍,苦笑一下,仰天嘆道:"既然敗了,我命也就休矣!"
獄卒急忙安慰:"田大人,這不可能。主公現在一定非常後悔沒有采納你的計謀。因此他一回來,必定會放你,而且還會重用你。"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說:"放我?重用我?太搞笑了吧。主公這人,如果打了勝仗,證明當初他是對的,就會寬恕於我,反之,則必會置我於死地。"
獄卒一臉驚愣,如木偶般呆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到這裡,凡是閱過《三國演義》一書的讀者,已然明白上述“田大人",乃系袁紹帳下的頂級謀士田豐。
田豐,生年不祥,字元皓,冀州矩鹿,即時下河北鉅鹿人,另有一說是渤海,即時下河北南皮人。田豐自幼天資聰穎。少年時期爲親守喪,雖規定時間己過,但他仍言行沉重,笑不露齒,故周遭鄉鄰皆贊其明理懂禮。及至長大,因博學多才,被冀州大尉府徵辟,薦爲茂才,後又被選爲侍御史。田豐爲人剛直,憤恨宦官當道,痛惜賢臣被害,遂棄官歸家。不久冀州牧韓馥到任,因缺工差,誠邀其加盟,田豐從之。由於不改正直性情,鬱不得志。
公元191年,袁紹在郭圖等謀士幫助下,反客爲主,取代韓馥,成爲冀州之主。因久聞田豐盛名,袁紹帶着豐厚禮物,前往田豐住處,以極爲謙恭的言辭,懇請田豐效力於他。田豐應允。袁紹當即任命其爲別駕、亦即時下助理一職,足見袁紹對他的器重。
蒞年,田豐跟隨袁紹出戰公孫瓚。兩軍在一個名叫界橋的地方發生激戰。公孫瓚的騎兵甚銳,團團包圍袁紹所在據點,發射的箭矢像雨點一樣密集。田豐見情不妙,強行拽拉袁紹躲入一堵矮牆後面,並將袁紹頭盔扔到地上,同時命令士卒們用箭回射。公孫瓚部不知牆內藏着袁紹,囂張一會後轉戰別處。袁紹逃過一劫。
公元196年,曹操將陷於東奔西走窘境的漢獻帝劉協,接到許都,從此開始"挾天子以令諸侯"。袁紹每次接到來自許都的詔書,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爲了不受此罪,袁紹派出使者去曹操處商量,說許都地勢低窪,多雨潮溼,洛陽又殘缺不堪,毀損嚴重,不如將漢獻帝送到鄄城,把鄄城改爲國都,這樣,既有利國家建設,又有利我倆相互往來。但曹操對袁紹的"好意",理都沒理。
見曹操如此態度,田豐獻計:"主公,阿滿拒絕遷都,且不回覆半字一文於你,說明他己有與主公斷絕往日情誼的打算。既然如此,主公索性出兵謀取許都,強行將天子接到鄄城。今後天子如若發佈詔書,均須經過主公同意。如此,即可謀定國家一統矣。"袁紹以不能壞了與曹操的情誼爲由,不予採納。
這段時期,田豐還向袁紹呈獻了消滅公孫瓚的計謀,袁紹予以採用,並很快消滅了公孫瓚,平定了河北,虎據幽州、冀州、青州、幷州等四州。
公元200年,亦即官渡之戰開打前夕,劉備利用曹操借他的那支兵馬,襲殺徐州刺史車胄,佔領沛縣,宣稱與曹勢不兩立。曹操大怒,親率大軍征討劉備。
田豐聞悉此情,急忙催促袁紹出兵:"主公,這些年來的情況己經表明,將來同你爭搶天下的人,必是曹操。現在曹操全力攻打劉備,雙方交戰不可能馬上結束,主公不妨立即發兵,攻擊許都,大事可成也!"
袁紹不想出兵,推辭說他的小兒子正生疥瘡,痛苦得很,他這個做爹的,現在哪有心情打仗。田豐舉起手中柺杖,一邊敲擊地面,一邊痛心疾首地說:"好不容易撞上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竟然爲一個生病小孩而放棄,這算是哪門子的蠢事啊!"袁紹見田豐如此揶揄自己,便開始疏遠田豐。
這邊袁紹漠視戰機,那邊害怕袁紹渡過黃河襲擊許都的曹操,抓緊攻打劉備。一個月後,劉備落敗,投奔袁紹。也不知袁紹搭錯哪根神經,此時竟然決定出兵攻打許都。
田豐急忙趕去勸阻:"主公,打敗劉備的曹操己經回兵,許都不再空虛,現在攻打,爲時己晚。再說曹操擅長用兵,變化無常。曹軍兵力雖少,戰力卻是頑強。主公現在只有內憑黃河固有天險,發展農耕,增加糧食儲備;外聯同道英雄豪傑,組建精銳奇兵,襲擾曹操。曹操如援右邊,我們就攻左邊;曹操如援左邊,我們就攻右邊。反正要讓曹軍日夜疲於奔命,百姓不能躬耕農事。如此,不用三年,就可輕鬆獲取許都。"
袁紹不納此計,田豐就每天進帳苦勸。袁紹火起,一邊下令囚禁田豐,一邊發佈"討曹檄文",然後率兵大舉進攻曹操。
聞知田豐沒有隨軍,曹操大喜:"袁紹敗矣!"官渡之戰勝日,察觀戰場的曹操突然心悸,環視手下後嘆道:"假如袁紹採用田豐之計,此處絕非我等歡欣之地!"
袁紹敗軍一路潰逃,沿途皆是捶胸痛哭軍士,更有議論不絕:"如果田豐在此,何有眼下慘況。"
於是也就有了本文開篇田豐與獄卒的那段對話。誠如田豐預判,狼狽逃回鄴城的袁紹,當即下令處斬田豐。
唉,這個袁紹!唉,這個袁紹!唉,這個袁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