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個走遠的背影,宗伯心裡暗罵道:真不是三個省心的人。過了三天,宗伯帶着自己的侍衛和侍女、奴僕,一行七人,帶着烤餅、水豆,分坐三輛車子,出發了。
在路風餐露宿,非只十天半月,終於到了老丘。找了當地子民,一番打聽,說是帝丘還有十里路遠。宗伯擡頭看一眼天色,感嘆說道:“今天是趕不到了,在這裡休息一宿,明天起來在走吧。”
牛車讓出道路,停在空地上,侍女翻出烤餅,按量分給大家,然後對奴僕說道:“你兩個拿豆去山間找些山泉水來,我們喝。”
“是。”奴僕啃了一口自己的烤餅,剩下的揣在懷裡,一人拿着三個水豆去山裡找水去了。
兩個侍衛跳下車,說:“我倆去找些乾柴回來,晚上烤火。”
“去一個人,”侍女說,“留下一人保護宗伯,以防萬一。”
“那我去找柴。”個子稍小的侍衛說完走了。
剩下四人坐在車上,一邊啃着餅子,嘴裡嚼着。不覺倦意上來,連日來的長途舟車勞頓,四人都不自覺地閉上眼睛,很快,都沉睡了過去。六條水牛,在野地啃食着青草,吃飽後躺在地上,反芻嚼咬着,慢慢消化,並時來興趣,“哞哞”叫兩聲,好似在呼朋引伴。
大個子侍衛迷糊中,耳朵裡隱隱有了輕微的嘻索聲音,好似附近有野獸靠近,不覺睡意去了,睜開眼睛,仔細觀察聽着四周的動靜。
不一會,西邊山草叢裡出來了兩個人影,在向這邊走來。大個侍衛瞪圓眼睛,仔細辨認,認出是出去找水的那兩個奴僕,這才又閉上了眼睛。
“宗伯,宗伯,誰來了。”
在奴僕連聲呼喊下,宗伯接過水豆,揭開蓋子,喝了兩口,把在喉嚨裡粘着的餅屑衝了下肚。幾口水下去,宗伯不由“嗝”一聲飽嗝,頓時覺得飽了。
宗伯的一聲飽嗝驚醒了兩個侍女,兩人睜開惺忪的睡眼,拿起車上的水豆,也小小地呡了兩口,頓時一股愜意涌上心頭,“舒服!”在瞬間是兩人共有的印象。兩個奴僕在山泉邊早喝夠,留下兩豆水放在車上,作爲大家路上臨時解渴。而侍衛則,一頓“咕咚咕咚”喝盡豆裡的水後,又啃完ziji的那塊餅子,這才覺得飽了。
這時候,大家都吃飽喝足,纔看見去找乾柴的侍衛肩手裡拖着一根枯樹枝,背上揹着大捆的枯草回來了。大家把乾柴分成兩隊,圍在車子兩邊,在下面塞進去一些乾草,點燃了火堆,天色也就黑了。
在火堆印忖下,衆人身上有了暖意,再次閉上了眼睛。
野外的夜晚,四野寂靜無聲,草叢裡的小蟲到了深夜才叫起了“趣趣”的聲音,算是給鹽業增添了一點聲響。待草叢裡小蟲的安靜下來,已經是深夜了。
兩個侍衛坐在車裡,懷抱着大刀斧子,漸漸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咕咕咕——”遙遠的公雞叫聲隱隱傳來,大個子侍衛知道,儘管天快亮了,但是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於是有睡過去。
當侍衛再次醒來時,天地間已經能夠看清樹林下的山草了,車子兩邊的火堆還有紅紅的灰燼在亮着,稍遠處的野草間,有四盞綠燈在閃爍。大個侍衛趕忙手拿斧子跳下車,在火堆上添了些柴火,篝火又旺起來。再回頭看那四盞綠燈,已經沒了影子。侍衛心底長長出了一口大氣——野狼走了。
過一會,天亮了,大家起來,啃完餅子繼續趕路。快到中午時候,遠方視線裡出現了一個大大的臺子,看影子,估計有百八十長,高兩丈,不曉得寬有多少,臺子頂部平平的,沒有凸起。
“看樣子,那就是帝丘了。”宗伯擡手遙指着那個臺子說,“等我們築好城,就叫老丘。”
“啪”一聲脆響,鞭子在空中摔了個花,牛車在道上分離奔跑起來,後面帶起的黃土遮天蔽日,什麼都隱藏起來,樹林野草全不見了蹤影。
小半個時辰後,宗伯一行人站在了平臺下,仰頭看着兩人高的土臺子。
“兩丈高,只多不少。”宗伯說道。
“哎呀,我的頭布。”一個小侍女只顧了看太子高度,仰頭過了,頭上用於遮塵的夏丹布掉落地上,失聲叫道,彎腰拾起來,揣在懷裡。
奴僕沒有心情看臺子,兩人在車子下面甩胳膊蹬腿,活動筋骨。
宗伯估計了高度,轉身向臺子前段走去,一邊走一邊在心裡數着步子,數着數着嘴裡叫了出來,“一步,兩步,三步……”數到後來,變成了“九十九,一百……”等走完,口中說道:“一共一百六十八步,摺合三十五丈長,”身後跟着的奴僕趕緊在繩子上挽了一個結。宗伯轉個彎繼續邊走邊數,等走到頭,寬度也數完了,“一共一百三十步,摺合二十八。”奴僕又在繩子上挽了個結。
宗伯回到臺子中間,站在地上左觀望一陣,嘴裡“嗯嗯”兩聲,“高兩丈。”說完就自個順着早傾斜下來的斜坡爬上高臺頂端。臺子頂端平整如鏡,就是雜草叢生,擋住了下面的黃土。這時候,前方草叢裡忽然響動,野草梢搖晃着向臺子對面邊緣快速移動,瞬間消失了,野草恢復了微風吹拂下微微晃動。“哦,我們驚擾了一支野兔。”衆人心底暗自說道。
“在這麼高的高臺上築城,築城後的夯土臺得多高啊!”宗伯心裡暗自計算着,皺着眉頭冥想一陣,“看來,只能再築一丈高的新夯土臺,不能再高了。”說完,人在平臺上走動起來,不時驚起隱藏於草叢裡的麻雀、黃鸝,以及鼠蛇,一陣亂竄,跑下了平臺,飛上天空。
“對了,以前的大殿後宮呢,朗格不見了?”小個子侍衛疑問了。
“恐怕早垮了,埋在野草下面了。”
聽着這裡誤了的議論,宗伯難得理他們,自個繞着太子走了一圈,最後對記事的奴僕說道:“老丘新城,夯土臺加高一丈,長三十三丈,寬二十五丈。”奴僕趕緊不停手地挽結。
聽着宗伯嘴裡的估算,兩個侍女瞪大了眼睛。平時,侍女在宮裡府裡經常買布做衣裳,知道一丈是多少,然而三十丈是多長,就不知道了,只感覺那麼多的布做出衣裳來,只怕夠夏邑的人穿一身了。“朗格長啊!”
“朗格長是好長?”宗伯頭都沒轉,問了一句。
“不曉得。”侍女低聲回道,說完就靜聲不說話了。
“就這樣了。”宗伯說道,“走,吃飯,找接下來我們住的地方。”
七個人下了高臺,找個背風地方,啃完餅子,就在四處找尋可以住人的地方。很快,離臺子一百步遠的樹林裡,發現一個當地人撘、快要倒塌的窩棚,尚可遮風,七個人就把這裡當成了他們的家,住了下來。
大家都累了,外在稍乾的草地上,睡了過去。知道太陽快下山了,才醒過來,找乾柴、泉水回來,架起火,燒水準備過夜。拉車的水牛則在地上悠閒啃食着青草。兩個侍衛則出去抓回來一些野味,改善大家的生活。
十來天后,工部司空領着人拉來各種築城工具。不久,各州的奴僕民夫來了,剷掉夯土臺上的野草,清理出上面的雜物夯築加高新的平臺,接下來,築房、築大殿。兩個月後,老丘城築成。
4
下朝後,杼站在大殿外的夯土臺上,瞭望着臺下周邊,真有“會當臨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感覺。環顧四周,老丘城外,沃野及遠,毫無遮擋,林木深深,野草覆蓋在天地間。偶爾有幾隻鳥兒飛過,帶來些許聲響,在野地閒步的牛兒,和跟在後面的牧童。
原本荒無人煙的山谷中,猛地一下子遷來幾萬人,良田沃土就不夠種了。沒有吃的,許多殷實人家就把家裡的奴僕放出去,開荒種糧。於是,田野間勞作的奴隸漫山遍野,開始了深挖洞廣積糧。
杼站在老丘土臺上,眼界開闊,四周盡覽眼底,微風吹拂面容,爽心悅目。
“要是這些小樹苗長大成材,綠蔭環繞,那該多好!”杼心底忽然有了難以言狀的愜意,臉上不由露出了微笑。
“爸爸,你笑啥子哦?”不知何時槐來了身邊,和杼一起眺望着四野。
“槐啊,你說要是老丘四周的小樹長大成參天大樹,老丘被樹林環繞起來,那該多好?”
“不好!”槐說道,“那樣,站在這裡就看不到周邊欺負的山巒,和比率的田野了。”
“我說……”杼猛地無語了,轉身進了後宮,把槐一人孤單地丟在了那裡。
槐現在已經不小了,在外面站了一會,欣賞着原野,也回了後宮。娟兒也在行動中顯出來老態了,看見槐回來,問道:“娃兒,你又朗格惹你爸了,看他的那一臉的馬臉,好像我娟兒八輩子欠了他的債沒還似的。”
“媽,沒得啥子。”槐說了一句回了自己的房間。
清晨,杼坐在高臺上,殿外的微風透過闌珊吹進來,清風拂面。看見下面站着的槐,杼心裡就有一股無名火起來。這時候,值日官喊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杼趕緊把心裡的那股火忘掉,仔細聽着下面大臣的言論。
“今年,我大夏搬遷到老丘,這裡,近,可俯瞰大地,遠,可眺望山巒,虎踞龍盤,真是個好地方!”司馬女艾出班說道,“這是我大夏的祖先給我們準備下的,不然從哪裡去找啊?”
羣臣聽着女艾的話,好似詩人一般,全都扭頭細心看着他。待女艾說完,衆人還是不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杼和大臣一樣,不明白女艾的意思,問道:“司馬啊,你說的啥子嘛,我都沒聽懂。”
“嗯,嗯,”女艾也說不清了,“我就是說,這裡是個好地方。”
杼臉上頓時有了欣喜,媽的,老子選的地方還有不好的嗎?禮部宗伯臉上也出現來哦喜色,我他媽絞盡腦汁設計的老丘城,肯定錯不了的。好在,杼和宗伯都沒有說出來。大殿裡一時間五人說話了。
忽然,殿外的侍衛近年來說道:“啓奏夏後,東夷國信使前來帝都朝貢來了。”
“進來。”杼喊道。
於是,衆人眼前出現了一個“怪物”,這“怪物”長髮披肩,眉毛覆面,遍體長滿虎豹,吃牙咧嘴,甚是嚇人。大臣不禁暗自心驚,身上出了一陣冷汗,馬上長長出一口大氣,強行按壓住“咚咚”直跳的心臟,表面上一幅神定氣閒的樣子。
“下面站着的何人啊?”杼按耐住情緒,說道。
“啓奏大夏後曉得,我是東夷過信使,”“怪物”說道,“前來老丘朝拜我大夏後,祝夏後身體康健,心想事成。”說着朝着高臺上的杼打弓敬禮。
“東夷信使,你們前來朝貢我大夏,你們的貢品呢?”禮部宗伯看着這信使兩手空空,幻神沒有意見禮物,不禁問道。
“禮物,剛纔已經送上了。”信使說道。
“送上了?”宗伯這回糊塗了,不明所以,“是啥子?”
“祝夏後身體康健,心想事成啊。”信使說道。
“切!”大殿上頓時噓聲一片。
“祝言也不錯嘛,啊,哈哈哈!”高臺上的杼一陣大笑,“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嘛。”
“對對對。”信使說道,“還是我夏後聰明,不像你們這羣笨蛋,啥子都不曉得。”
“嗯——”大殿上立馬瞪圓了一對對牛眼睛,怒視着這奇形怪狀的信使。
信使被衆人瞪視,頓時明白自己說過了,趕緊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