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匆匆,胡醉快馬加鞭,從長安終南山趕往江南的落花山莊,當真是惶惶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只不過不同的是,他後面並沒有東西在追他,而是前面,有一位心愛的人兒在等着他。
胡醉忍不住感慨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這人生,本就是在不停趕路的,所謂世間何物催人老,半是雞聲半馬蹄。嗯,還有……這終南山離江南也太遠了吧!靠!”
這一日傍晚,胡醉打馬跑進了一片小小的荒灘沙漠,黃沙紛揚就如那紅塵漫漫。胡醉只想快點闖出去,但馬兒卻在黃沙之中溜着圈子,就是闖不出這一片小小的迷障。
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這樣?世間紅塵,有幾人不爲其羈絆?又有幾人,是能看破滾滾紅塵闖出去的?
胡醉不能,林尋風也不能,冷血不能,燕樵溪也不能,花月寒、冷若秋、宋雪兒、蘇漫雨……她們,也都不能。
肆虐的黃沙終於有所平靜,世界好像忽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有狂風仍在呼嘯。
一輪明月在遠處的地平線冉冉升起,照得整個荒漠都如白晝般亮堂堂的。
明月下,不知是誰動也不動地站着,火紅的披風在夜風下獵獵作響,他的背影,被明月拉得好長,一直延伸到了胡醉的馬前。
“你終於來了。”那人背對着胡醉,頭也不回地說道,眼望天邊皓月。胡醉能夠想象地出,他那一臉陶醉的表情。
“你是?”胡醉問道。
“我已等了你許久!”那人轉過身來。
“林尋風!”胡醉有些驚訝,看着他的臉,也看着他腰畔鑲滿黑寶石的短刀——他的身上,仍然瀰漫着濃重的殺氣!
林尋風緩緩地抽出了腰畔的短刀,看着刀上的月光,眼中卻沒了殺氣,只有憂傷:“我愛的人她不愛我,愛我的女人卻死在了我的刀下,看來我這一生,是註定孤獨了……一路走來,我已走得倦了,人就像蜘蛛一樣,不斷地織着情與錯的網,卻將自己網在中央……”,“乒!”的一聲,他手中的短刀竟已硬生生地被他拗成了兩截:“這是把好刀,但我現在,卻已不需要它了。”
胡醉忽然覺得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在暗涌,是嘆息一個英雄的末路?還是在欣慰一把殺人快刀的消絕?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等我,是爲了什麼?”他問道。
林尋風扔過去一個錦盒:“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胡醉一把接過了,打開一看,竟是一顆人頭——鄭千亮這個老太監的人頭!
胡醉心中暗道:小子忒狠!連自己的乾爹都殺!
林尋風道:“殺了一個鄭公公,自會有更狠的出現,不過我也只能做這麼一點了。”
胡醉隨手將人頭往地上一拋,道:“謝了!你爲何要幫我?”
林尋風道:“這跟你那天爲什麼不還手,一樣的理由。”
胡醉道:“你知道我是故意不還手的?”
林尋風道:“你爲何不還手?”
胡醉道:“你想知道?”
林尋風道:“你說。”
“我還欠你一晚雞蛋麪。可惜這裡前不巴村,後不着店,看來這碗雞蛋麪,今晚是還不了的了。”
林尋風道:“那我寧願你不要還,這樣,你永遠都欠着我一碗雞蛋麪。”他轉身朝黑暗中走去。
“去哪?”胡醉忍不住問道,“將來有什麼打算嗎?”
林尋風揮了揮手:“過去的事我已經忘了,未來的事我也不想去管它,就這麼在江湖上走吧!走到哪,哪兒便是天涯。”
月光下,人與馬的影子都被悄悄拉長,像一個人的寂寞,在黑夜裡無休無止地蔓延開來……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千古的月光下,是誰,將琵琶輕彈,低聲吟唱?是誰對影獨酌,用杯中濁酒,挽留天上冷冷的月光,灑下一地寂寞,一聲長嘆?是誰的江山,馬蹄聲狂亂,冷了殘、菊,白了青絲?是誰用劍煮酒,被情與錯的江湖左右……
胡醉衝着林尋風的背影,高喊道:“有機會,我一定請你吃一碗雞蛋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