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都。
江南的桃花開得正爛漫的時候,京城裡的梅花正撲簌簌地往下落。
侯門深重,一如侯門深似海。
宋雪兒抱着琵琶,就站在這似海侯門的園子中,看滿園的梅花落了一地,像漫天飛雪,紛紛揚揚,落在她的發間,落在她的肩上,她都不忍拂去。
身後腳步輕響,一人踏梅而來。雪兒回頭看時,見是一位頭戴玉簪金冠,身着華麗衣衫、手中摺扇輕搖的儒雅公子,正面帶微笑地看着她。
公子的身後跟着一位踏梅無聲的神秘黑衣人,說他神秘是因爲他的臉上戴着一張猙獰的鐵面具。
雪兒臉上一紅,轉了頭不去看他,依稀覺得這公子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了。
正自看着梅花呆呆出神,卻聽那公子問道:“如燕姑娘,你好嗎?”
雪兒心中覺得奇怪,他怎麼知道我從前的名字?那只是我唱曲兒時人家問起隨口胡謅的,莫非他曾聽過我唱曲兒?
那公子又道:“如燕姑娘,你不認識我了嗎?”
雪兒道:“我不是如燕姑娘,我姓宋,叫宋雪兒。”
公子走近了幾步,道:“如燕姑娘,你就是如燕姑娘!我絕不會記錯的,這幾年來我日思夜想的都是你!我怎麼會記錯呢?”他激動地雙手抓着雪兒的肩膀。
雪兒的肩頭都被他抓痛了,一掌拍開他的手,有些惱怒道:“你這公子好生無禮,我又不認識你!”
公子一怔,急道:“如燕姑娘,你不認識我了嗎?兩年前我們見過的啊!”
雪兒看着他的臉,仍只覺得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來,心中只覺得對這公子有些討厭,乾脆就不去想他了。
公子失望極了,道:“我是林尋風啊!”
雪兒這纔想起來,原來眼前這位儒雅公子,就是兩年前靦腆羞怯的林尋風。
“那麼請我來的人,就是你了?”
林尋風笑道:“你終於想到了嗎?是的,請你來的,正是區區在下。我已經差人備下了糕果茶點,我們進去聊吧!我很想再聽一聽你彈的琵琶,唱的小曲。這兩年多來,無時無刻不在想!”
雪兒卻冷冷地道:“那麼他們口中的林大人,就是你了?”
林尋風有些得意,並不在意雪兒的冷漠,道:“是的!現在我的身份是錦衣衛指揮使,你想不到吧?其實說實話,我自己也想不到。”
雪兒道:“我想不到的是,你會變成這種人,而且還恬不知恥,自鳴得意!”
她轉身欲走,“啪”的一聲,林尋風摺扇一合,喝道:“站住!”
雪兒站住了,倒不是怕他,且看他還有何話說。
林尋風道:“如燕,以前我是怯弱,所以你看不上我!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成爲了真正的男子漢,手握重權,天下人,誰不懼我?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樣的我,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雪兒淡淡道:“林大人,你錯了。我以前離開你,並不是看不起你。我很感激你,更喜歡的是以前能爲我挺身而出的林尋風,而不是現在的林大人。”
林尋風道“爲什麼?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嗎?爲什麼每次只一見就要與我分開?”
雪兒道:“難道你不覺得,現在的你,跟江東五虎已經沒有分別了嗎?”
林尋風哼了一聲,道:“江東的那五隻小貓,豈能跟我相比!”
雪兒道:“是啊!他們的確不能跟堂堂指揮使大人相比,你的權勢比他們大,野心也比他們更大!”
林尋風冷笑了兩聲,道:“如燕,別故作清高了。我林尋風喜歡你是看得起你!你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妓女,得到你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如果這也叫作野心的話,那想要得到花花江山,卻該叫作什麼?”
雪兒慍怒道:“狼心自野!”轉身就走。
林尋風卻並不阻攔,口中叫道:“如燕,今天你要是走出這扇大門,那麼所有你認識的或認識你的人,都會一個個死在我的手上!”他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骨節迸發出“格格”聲響,原先俊雅的臉龐,已是兇相畢露,面目猙獰,“我林尋風說到做到!”
一個人要變,實在太容易,也太快了。
雪兒毫無懼色,淡淡道:“我宋雪兒從來都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你要殺,卻不妨來殺了我。”
林尋風道:“哼!無牽無掛?口中那一曲情意綿綿的小曲兒,卻又是彈給誰聽的?孤身一人?我看我這兒就有一位客人,你一定是認識的,倒不妨見過了再走吧!”
雪兒心中“咯噔”一下,莫非他竟被林尋風抓了來?不會的,他武藝高強,而且已經十年未回江南了,林尋風不可能知道的。
她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情,心中卻還兀自“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忍不住想要看一看,林尋風口中的客人,究竟是不是她心中想的那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