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堂監掌印太監呂階戴着一頂鑲着大大一顆圓潤古玉的大高帽,只露出了自己花白的兩鬢和花白的眉毛,因爲沒有鬍子,所以使得他看起來既衰老又年輕——總之一句話,長得很奇怪。
能從當年的小階子一步一步地爬到現在司禮堂監掌印的高位上,已着實不容易,他這一爬,就是五十年——他整整花了五十年!
呂階嘆了一口氣,像他這種年紀的人,生命中能令他快樂的事已不多,除了“鍛刀”和殺人,而“鍛刀”,也就是爲了殺人!
所以,他生命中唯一的快樂就是殺人。
他唯一的遺憾就是這輩子都沒有玩過女人,也再也沒有機會沒有可能去玩了,所以他得好好把握住自己剩下不多的生命,好好地享受生命中唯一可以令自己快樂的這件事。
“鍛刀”並不是指鐵匠鍛造刀劍,他們把訓練殺手,稱之爲“鍛刀”!
這“鍛刀”的傳說自東廠成立起就有了,當年的東廠千戶鄭千亮就鍛造出了七把好刀,刀是好刀,但卻不太聽話,所以鄭千亮仍然很失敗。
現在呂階不僅是要打造出聽話的好刀,更得是殺人的快刀!
陽光很暖,他左手擎着一隻威猛的大獵鷹,親自來督查這鍛刀營。
鍛刀營隸屬於錦衣侍衛,就好像今天**警隊的飛虎隊,大陸武裝力量中的特種部隊!
不過要想加入鍛刀營,就必須先成爲錦衣侍衛。亂世中的每一個人都千方百計地想成爲錦衣衛,因爲如今天下就是錦衣衛的天下,成爲錦衣衛,就意味着,單憑着手中一把秀春刀,便足已橫行八方了。
但卻很少有人願意加入鍛刀營,除非這個人像老太監呂階一樣,是個天生殺人狂!
但這樣的天生殺人狂也並不是沒有,似乎還並不少,所以鍛刀營並不缺少鍛造好刀的材料,而且也已經鍛出了幾把好刀。
只有真正加入了鍛刀營的人,纔會知道這刀是怎麼鍛鍊的——那得把你自己投入一個烘爐,不是真的烘爐,卻遠比真正的烘爐還要可怕百倍!
鍛刀營中放着不下幾百只大鐵籠子,每隻兩丈高兩丈寬的大鐵籠子裡都關着一隻毒蟲猛獸。
每位踏入鍛刀營的錦衣衛都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死,成爲野獸口中美食;二就是活着走出鍛刀營,成爲一把可怕的快刀!
但要想活着走出鍛刀營,卻遠比登天還難,到現在投入鍛刀營的錦衣衛一共有五百六十二位,但卻只走出了三位。
因爲要想活着走出鍛刀營,成爲一把可怕的快刀,你就必須每天殺死至少一匹野狼或者一隻猛虎或者一頭惡豹!一個月之後,當你總共殺了不少於三十頭猛獸,並且還能活着走出來的話,纔算是成爲了一把快刀!
鍛刀營的伙食一向很好,有酒有肉有蛋,因爲鍛刀營雖然每天都會死人,但每天也都有野獸倒在錦衣衛的刀下,所以他們永遠不會缺肉,所以他們可以吃得又飽又好,而且每一頓飯,對鍛刀營的錦衣衛來說,都很有可能是最後一頓的“斷頭飯”!
鍛刀營是沒有鐵匠的,每一名鍛刀營錦衣衛都是自己的干將莫邪!
鍛刀營只有三位營司,便是那三把鍛煉出爐的快刀。
呂階慢條斯理、尖聲細氣地問其中一位叫作段三刀的營司:“這個月來,總共鍛出了幾把快刀?”
段三刀恭恭敬敬地道:“回公公,這個月我們一共投入了三十九位錦衣衛,卻一把快刀都沒有鍛煉出來。”
“哼!難道我大內要找出一個高手,竟然是如此之難嗎?”呂太監皺起了花白的眉頭,厲聲道。
“請公公恕罪!”三位營司齊齊跪在地上,叩頭道。
呂太監嘆了一口氣,道:“這也怪不得你們,唉!起來吧!”
三位營司又叩了一個響頭,謝恩站起,恭恭敬敬地跟在呂太監的屁股後頭走着。
營司高念遠稟道:“公公,我們大內並不缺乏高手,但能經受得起如此考驗的高手卻的確是少之又少,真正的高手,向來都藏在民間!”
“哦,倒要聽聽高營司有何高見?”呂太監撫着手中獵鷹,慢悠悠地道。
“公公可曾聽說過猛鬼峪?”高念遠反問一句,另一名姓蒙名柯的營司聽到“猛鬼峪”三個字時,心中一動,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
“猛鬼峪?說來聽聽。”呂太監似乎來了興趣。
高念遠道:“屬下也是聽聞手下一名侍衛說起猛鬼峪與我們鍛刀營十分相像,這才留上了心,派人一打聽,原來那猛鬼峪是讓人與野獸搏鬥供人消遣娛樂的一個地方,比起我們鍛刀營來可差遠了。不過那裡也曾經出過一些非常厲害的殺手,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叫作雪狼,手中一把天王斬鬼刀殺人無數!”
聽到“殺人”這兩個字時,呂太監的眼中就放出了異彩:“這雪狼如今何在?”
高念遠道:“公公,這雪狼曾與我們錦衣衛結下樑子,他曾經殺了許多我們東廠的錦衣衛,並且鄭千亮公公和馮保公公都又可能是爲其所殺!現如今,徐次輔已經傳下命令四處緝拿這雪狼了。”
“高手不是這匹狼,那還有誰?”呂太監似乎有些惋惜。
高念遠道:“不久前,一位名叫武二的鄉野村夫爲了二十兩銀子就進猛鬼峪打擂,他不但殺死了一匹大黑豹打贏了獸擂,還活着走出了猛鬼峪,只是被黑豹咬斷了左臂。不過這並不可惜,能隻手舞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屬下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把這樣的高手納入麾下,而且只需要花二十兩銀子。”
“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去辦吧!但願莫要再讓我失望!”
“是!”三位營司齊聲答道。
鍛刀營那一排排鐵籠子當中,不時傳出野獸的怒吼咆哮之聲和人的慘呼聲,但呂太監這一行四人邊走邊聊,優哉遊哉,就好像在逛動物園一樣。